今天收到第三十八期《香港作家》，見香港作聯與曾敏之會長、劉以鬯副會長致秦瘦鷗先生家屬的唁電，驚聞秦老辭世，至爲悲痛。

　　秦瘦鷗的成名作《秋海棠》曾風靡全國，蜚聲東南亞，然其出版成書，也經歷一段頗爲曲折的歷程。

　　秦瘦鷗，江蘇嘉定人，學名秦思沛，是上海東吴法科畢業生。早期他用筆名“怪風”，寫了長篇言情小說《秋海棠》，並通過友人介紹向《新聞報》副刊“快活林”投稿，三天五天便買一盒蛋糕或朱古力糖送給“快活林”主編獨鶴，獨鶴把禮物收了，但原稿退還作者，據說他們正在刊登張恨水的《啼笑因緣》，認爲《秋海棠》著作人的名氣與地位還够不上，而且怪風之筆名，登在大報上也不雅，所以才退稿。

　　這時，秦瘦鷗因爲律師當不成，單戀陸小曼女士（即徐志摩的未亡人）未成，常借酒消愁，十分消極。

　　機會又來了，那時文人的筆名總是有一些鴛鴦蝴蝶派的氣息，筆名多數用燕、鵑、鶴、鷗等字樣，所以他改筆名叫“秦瘦鷗”三字。又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申報》編輯趙君蒙，他把舊稿《秋海棠》奉上，經趙向《申報》“自由談”編輯周瘦鵑推薦，終於得償所願，全文連載，並引起轟動效應。“瘦田無人耕，耕開有人爭”，他一位在德國領事館工作的朋友十分欣賞秦瘦鷗的才幹，想拿出一筆錢辦報紙，請他當總主筆。秦瘦鷗欣然答應。但這時《秋海棠》還在《申報》連載，正進入高潮，秦瘦鷗頗知江湖道義，不想同時受兩家茶禮，於是改變秋海棠的原先情節，寫“秋海棠”在毁容之後，遭遇到種種不幸，最後跳樓自殺，他女兒伏屍大哭，驚天動地，寫得十分凄涼，便結束了。沒想到這一改，使情節更緊凑，高潮叠起，女性讀者看到個個泣不成聲，《申報》一時洛陽紙貴，這種效應，也使秦瘦鷗大感意外。

　　但辦報，非秦瘦鷗内行，他只當了七天總主筆，報紙便停刊了。原因是銷路太差，第二天只賣二千五百份，第三天賣二千份，第四天只銷八百份，爲不至於血本無歸，辦報人也只好作壯士斷臂，關門大吉。

　　但有幸有不幸，小說《秋海棠》卻由報紙打入社會，唱滬劇的筱月珍、邵濱孫等向他交涉要排演《秋海棠》，演出時竟全場滿座。後又改編成話劇，由名演員石揮飾“秋海棠”，英子飾其女兒梅寶，演出更爲轟動，連演數月，場場爆滿，可能因太勞累，最後全體演員都病倒了，女主角英子因情節需要，日夜都嚎啕大哭，哭至末期肺病，戲迷聞訊，熱情爲她捐助藥資，因已入膏肓，不治而死。再後來，張善琨把它拍成電影，行銷全國，引起再次轟動。

　　秦瘦鷗與筆者也有交情，他曾寄送我一闕詞《相見歡》，寫道：

　　“呼朋直上崇階，歷亭台，細數殘碑，翰墨暢幽懷。菊似海，槐如蓋，繞花街，秋色撲人來。”

　　——調寄相見歡

　　 己巳十月重遊杭州

　　 西冷印社作録請李遠榮先生兩正

　　秦瘦鷗 時年八十有二”

　　【赏析】

　　本文是一篇知識性、趣味性散文，一位幾十年受到文學史不公正待遇的鴛鴦蝴蝶派作家秦瘦鷗，風靡一時後便逐漸背影模糊乃至被人遺忘。今天我們從歷史的塵封裡把他翻閲出來，就會驚奇地發現秦瘦鷗那些鮮爲人知的往事：原來當年聲名鵲起的秦君也經歷過退稿的挫折；這位“慣寫才子佳人”的作家自己的確也曾情場失意、事業難成，只好借酒澆愁；即使是《秋海棠》一紙風行後，他的人生仍然潮起潮落。如許塵封的故事，提供給我們的就不僅僅是史料的認識，它們藴含着一個作家所走過的道路的曲折和艱難。

　　“翰墨暢幽懷”，作者樸實的行文中隱隱貫注着對名人作家的景仰深情，這正可切入和安慰秦瘦鷗那飽經風雨的人生。題目雖曰“閒話”，其實絲毫沒有旁觀的意味。文中所重提的故事，看後令人心情沉重，它給人許多社會人生的啓示，“閒話”不閒，本文以一則唁電開始，“驚聞秦老辭世”。那麼，曾令洛陽紙貴的作家秦瘦鷗的身世背景、人生經歷、創作狀況等，自然會引起讀者的關心和興趣。在片刻的好奇心滿足之餘，又可以獲取點滴的知識和感慨，這正是閲讀《閒話秦瘦鷗》的妙處所在。

　　（作者：李遠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