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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白雲山上:鄭安期避秦皇在雲岩駕鶴昇天



  
  一、鄭安期與秦始皇有過交往

  戰國時候,秦王贏政是個十分有爲的國君。他24歲便清除了嫪毐、吕不韋等政治上的异已勢力,真正將秦國的政權抓在手中。緊接着,他運籌帷幄,文攻武掠,歷險排難15年,先後滅了韓、趙、魏、楚、燕、齊六國,於公元前221年統一了中國。統一大業完成後,他躊躇滿志,氣吞雲天,自認爲歷史功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因此取“三皇”的“皇”和五帝的“帝”合成“皇帝”新詞而自命,並自封“始皇帝”,還規定原來普通百姓都用來表示自稱的“朕”字,從今以後只能是皇帝的自稱了。爲了進一步顯示皇權的尊嚴和至高無上,他又規定皇帝的命令稱爲“制”與“詔”,皇帝的印章稱爲“璽”。秦始皇自小便崇拜和羡慕天神的尊嚴、“玉皇大帝”的法力無邊。皇天有眼,現在他成了人間唯一神力無邊的人,縱有千言萬語,難表這種愜意豪情!但是,歷史的經驗值得打醒十二分精神。爲了防範百姓造反,他下令收繳民間兵器,運到咸陽集中銷燬,鑄成12個各重24萬斤的超大銅人,安放在宫廷内,作爲皇帝的附庸,讓天下百姓個個聞之自憐,甘當手無寸鐵的順民。爲了杜絶“妖言惑衆”的後患,他下令將諸子百家著作,各國歷史書籍,民間收藏的詩書等一律焚燬,只有醫學、卜筮、農業等方面書籍和一部叫做《秦記》的歷史書除外。在焚書的同時,他發佈命令:私下議論詩、書的處死;膽敢“借古諷今”的滅族。焚書以後,他發現一些儒生竟敢在暗地裏非議朝政,一怒之下,他下令將其中460多名非議較多者,押到咸陽近郊活埋,以“殺鷄教給猴看”。爲了防禦匈奴勢力,他派大將蒙恬率軍30萬和大量民工,不惜花費十多年的時間,將原來燕、趙、秦三國的北長城連接起來並向東西方向延伸,長達5000餘裏。爲了溝通一統大國各地的相互聯繫和方便運兵運糧,他徵招無數徭役,開闢從咸陽直通九原郡的直道,鑿通連接珠江、長江兩大水系的“靈渠”運河。爲了顯示皇帝的威嚴,加强對各地的嚴密控制,他頻頻出巡,四處視察。每次出巡,都有威武的儀仗隊和護衛車隊前呼後擁。經過多年的治理,他以爲天下應當可以按照他設計的模式永遠保持安定了,他的“皇恩”也可以永遠“浩盪”下去了。但最大的問題是“人命短促”,人間所見,幾乎比比皆是幾十年的光景。一旦人死了,便什麽也不屬於他的了。而他,多麽向往將天下的最高權力永遠抓在自己手中,多麽向往永遠説一不二、號令八方,讓四海之内的百姓永遠無不俯首帖耳。因此他太希望自已能够長生不老了!

  得知秦始皇常常表露出來的這個最大的心願、最强烈的痴情,社會上便有一群方士投其所好,吹嘘自己能够求到長生仙藥,給他大灌迷魂湯。開始,由於“欲令智昏”,他相信了方士侯生、盧生等人的鬼話,每次在聽完他們的長生言論之後,多有賞賜。但秦始皇生性多疑,雖然覺得他們的話言之有理,却又感到難於完全信服。一次,就在這樣的心態下,秦始皇東游到琅琊郡(今山東膠南、日照一帶)和東海郡(今江蘇東海一帶),碰見了在東海邊賣藥的“千歲翁”安期生(又稱鄭安期)。

  據《白雲山志》記載:“安期生者,琅琊阜鄉人,賣藥東海邊,時人皆言千歲翁。秦始皇帝東游,請見。與語三日三夜,乃异之,賜金璧度數千萬。出阜鄉亭,皆置而去,以赤玉舄一緉爲報,曰後數年求我於蓬萊山。始皇帝即遣徐市盧生等數百人入海,未至蓬萊山,輒遇風波而還。立祠阜鄉亭,海邊十數處雲。”

  這段話簡單介紹了安期生的籍貫和職業,記述了秦始皇與安期生“一見如故”,長談“三日三夜”,臨别依依不舍,重賜珍饋,相約數年後於蓬萊再見的情景,也不無遺憾地提及後數年秦始皇求仙再度指點迷津而不可得的結果。從記述的情况看來,秦始皇不僅對安期生所言的長生不老術深信不疑,而且對“千歲翁”的長命福氣和不貪財物的高尚品德深爲折服。否則,作爲一國之尊的他怎麽還能傻乎乎地派遣使者領着數百人到海上去尋找“千歲翁”踪迹呢?

  二、鄭安期避秦皇入隱白雲山

  其實,“千歲翁”安期生也十分明白,雖然自己長命百歲,老而體壯顔潤、健步如飛,終有一天還是要歸天的。天命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他意識到牛皮不破雖然盡可以吹,但牛皮老吹也必有破的一天,因此,在虚晃一槍——日後數年求我於蓬萊山——之後,便聲東擊西,掉頭南下,到了南海郡(現廣州一帶)的白雲山,隱居起來,平日仍以采藥濟世爲業。

  隱瞞終難持久。後來,秦始皇得知南海郡發現安期生的踪迹,又聽聞南海郡境内的任囂城北面山上盛産菖蒲,菖蒲中的精品——九節以上的菖蒲可作長生不老藥,於是傳令下來,要安期生尋找和進貢。根據歷史記載,這個“任囂城”是秦始皇完成統一中國大業的産物。秦滅六國後,便揮師南進,跨過長江,迅速統一了巴蜀、黔中、長沙、夜郎、昆明、西瓴、閩越、百越等地。在“百越”疆域之内,設置了桂林、南海兩郡。南海郡守任囂,選址在白雲山南麓和珠江邊築城,時稱任囂城。此事距今已有2200多年的歷史。這個任囂城,便是廣州城稱之爲“城”的最早的前身。任囂城北郊外一座海拔380多米高的山,便是白雲山,山上有一條溪流名叫“蒲澗”,那裏不僅是安期生的隱居之處,也是菖蒲生長繁茂之地。

  那時的蒲澗雖然處處有菖蒲生長,但九節以上的菖蒲却十分難尋。安期生每天起早摸黑,苦苦尋找了好些日子,所見的多是三至六節的,連七、八節的也極爲罕見。九節以上的則一棵也没有見到。

  一日,斜陽快要隱去它的身影,山谷中狹窄的天空變得灰闇起來。正當他感到十分疲勞,想坐下來稍稍歇息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鴻運降臨!一棵特長的菖蒲在向他微笑——這不就是九節菖蒲嗎?他幾個箭步來到這支菖蒲跟前,蹲下身子將它的節連數了兩遍——正好九節!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把它連根挖了出來,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自己山藥背簍中。再找一找!這附近應當還有九節的!他爬上躍下,來回折騰了好幾回合,却硬是無法再與另一棵九節菖蒲有緣。天黑了,他只好悲喜交集地踏上歸程。

  第二天一大早,他從床上爬起,决定再度登山,擴大尋找範圍,希望能再找到幾棵——最好幾十棵。他想,秦始皇要他找九節菖蒲,决不會只要他找一棵。一棵的藥量不够,功效再好也藥力有限,再説,如果他告訴秦始皇找來找去只能找到一棵了,以秦始皇的性情猜度,秦始皇肯定不信,會以爲他私藏一批自用,到時以“欺君”名目降罪,那就連頭顱也難保了。因此,他必須再接再歷,繼續尋覓。剛要出門,一個念頭忽然浮現腦海:這九節菖蒲雖然聽聞有助長生,但實際上誰也没有吃過,如果用它熬出來的湯汁有别於八節以下的菖蒲,負作用明顯,甚至有毒,却將它獻給皇上,皇上服後豈不要釀成“駕崩”的慘劇?我安期生清白一世,豈不也成了害人性命的兇手?想到這些,安期生心頭不覺一顫:應當自己首先嘗嘗!安期生在幾十年采藥濟世的過程中,爲了草藥的使用安全,他曾象神農嚐百草那樣嘗過許多草藥的味道,同時在嘗的過程中積累了許多泡制草藥的經驗。唯獨九節菖蒲的味兒自己還不知道哩!想到這裏,安期生放下背簍和挖藥工具,將那支九節菖蒲洗净,放進藥煲,文火煮了約一個時辰,然後將藥汁倒出,共有兩碗,凉後一飲而盡。繼而背起藥簍,拿起采藥工具,跨出門坎。

  走着走着,安期生忽然感到自己快步如飛,似乎彈指間就爬上了一處懸崖,來到一個大石頭上。他極目四望,舒伸臂膀,深深地吸了幾口白雲山清晨無比清新的空氣。隨着他再舒雙臂,突然,他覺得身輕如霧,雙脚竟然離開石面。一霎間,懸崖旁有一只身長丈餘的大白鶴飛來,向着安期生叫了兩聲,安期生不知怎的就跨上了鶴背。仙鶴揮動寬大的翅膀,迅速消失在天空一片茫茫的雲霧中。安期生跨鶴仙去的日子,傳説是七月二十五日,至於究竟是哪一年,誰也説不清楚。

  三、鄭安期成仙事千古在傳唱

  歷史的脚步永不停止。在安期生“昇天”900多年後,中國封建社會迎來了盛唐的巔峰時期。生性散漫、飄逸,信奉仙學、喜歡雲遊的大詩人李白讀到秦始皇出巡東海,結交千歲翁而求仙無果的史實,極爲感嘆地寫下瞭如下的詩句:

  昔我游齊都

  登華不注峰

  兹山何峻秀

  緑翠如芙蓉

  蕭颯古仙人

  了知是赤鬆

  借子一白鹿

  自挾兩青龍

  含笑凌倒景

  欣然願相從

  泣與親友别

  欲語再三咽

  勗君表鬆心

  努力保霜雪

  世路多險艱

  白日欺紅顔

  分手各千裏

  去去何時還

  在世復幾時

  倏如飆風度

  空聞紫金經

  白首愁相誤

  撫已忽自笑

  沉吟爲誰故

  名利徒煎熬

  安得閒餘步

  終留赤玉舄

  東上蓬萊路

  秦帝如我求

  蒼蒼但烟霧

  該詩從“昔我游齊都”起至“欣然願想從”爲第一段,這一段寫的是跟隨仙人遠游的情景和感受;從“泣與親友别”起至“去去何時還”爲第二段,這一段寫的是遠遊動身前想到世路艱險、分手千裏、後會無期,不禁潸然泪下,與親友泣别的情景;從“在世復幾時”起至“蒼蒼但烟霧”爲第三段,這段寫的是出遊者轉而感嘆人生短暫,想到若爲名利煎熬,終日憂愁,相對白頭,何不灑脱遠游,揮甩悶氣,故此頓悟,自笑沉吟難别的情景。爲了更好地説明“名利徒煎熬,安得閒餘步”的人生道理,李白引用了秦始皇求仙,縱然與安期生有約也無法如願的典故。這個典故的引用一方面揶揄了秦始皇的無知和追逐名利的疲累,另方面又對求仙結果的虚幻發出深沉的感嘆!

  安期生“昇天”1100多年後,以“譏諷先朝”罪被朝廷貶至廣東惠州做官的蘇軾(1037—1101年,字子瞻,號東坡居士),一次到廣州城郊的白雲山遊覽,來到安期生當年曾經結蘆爲居采集菖蒲的蒲澗處,有感而發,留詩一首:

  不用山僧導我前

  自尋雲外出山泉

  千嶂古木臨無地

  百尺飛濤瀉漏天

  昔日菖蒲方土宅

  後來簷葡祖師禪

  而今只有花含笑

  笑道秦皇欲學仙

  在蘇東坡生活的北宋王朝更迭以後,南宋末年“江湖派”主要詩人劉克莊(1187—1269年,字潜夫,自號後村居士)也曾到蒲澗留詩一首曰:

  齊人陳迹此流傳

  班史蘇詩豈必然

  故老皆言家即寺

  痴兒誤入海求仙

  莫將劉項分羹鼎

  來涴巢由洗耳泉

  欲採菖蒲無覓處

  目隨簫鼓樂新年

  在劉克莊的筆下,秦始皇不過是“痴兒”一個。

  南宋詩人方信儒在蒲澗的留詩則質疑了“九節菖蒲”的藥用功效:

  拔宅誰能辨有無

  澗邊空説舊丹爐

  世間自是多凡骨

  何處猶尋九節蒲

  從現代醫藥學的角度看,“九節菖蒲”的長生功效,確實應當質疑。但安期生跨鶴昇天的傳説實在美麗,它寄託了民間“好人應當有好報”的篤信和希冀,盡管人間現實生活的邏輯却往往不是如此。如果讓我們回到人間那時的現實來作推論,人們就會更多地相信:安期生也許是因踏遍白雲山無法找到九節菖蒲,生怕秦始皇怪罪而跳崖自殺,也許是在尋找九節菖蒲的過程中不慎失足跌下懸崖而喪生。由於史料記述的粗略、殘缺和不詳,今人已很難作出確切的判斷。這也是本文在述及安期生“昇仙”過程時,不得不藉助於文學搆思筆法的原因。

  不管怎麽説,安期生應當是實有其人,他與秦始皇也應有過一段交情。也許是由於他生前采藥濟世做了不少好事,他死後,不斷有老百姓在他的“昇仙日”舉行紀念活動,更有晋後多代郡守帶頭提倡,地方豪紳和文人雅士群起傚尤。廿五日未到,廣州城内便有大批民衆,登山往游。前後活動時間持續2日,活動内容是採菖蒲、沐靈泉、祈夙願、求康健、禱平安,活動名目叫做“鰲頭會”又叫“鄭仙誕”,其人流熙攘程度,猶如現時的“重陽登高”。時人曾用“滿天花雨濕羅衫,紛紛游侣出城東”的詩句來形容活動之日的盛况。這個民俗沿習下來,一直維持到解放初期。

  歲月的流水洗去了舊日的繁囂,换上了今日的新鬧。歷史上的重陽登高,廣州民衆一般是登越秀山,直至清末龢民國時期,由於人口的增加,越秀山對於龐大的登山人流,有了“不勝重負”之感,登山隊伍才逐漸向白雲山分流。到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這分流的登山隊伍逐漸成了廣州民衆重陽登高的主力軍。而對白雲山來説,歷史上曾持續上千年的、自己特有的、异常熱鬧的“鄭仙誕”紀念日,則迅速退出了人們的視野。這不能不是一個特大的遺憾。現在人們記得並樂此不疲的是人流暴增的重陽登高了。重陽登高的習俗雖然值得保留,但從發展現代地方性風景名勝旅遊觀光事業和弘揚地方特色文化傳統的角度來看,逐步恢復、引導和組織好鄭仙誕紀念活動,將更有助於增長人們的歷史文化知識,啓迪人們的思維,陶冶人們的身心,提高廣州作爲歷史文化名城在全國以至全世界的知名度,同時可以得到經濟上的實惠。       

  (歐揚,係廣州市白雲山風景名勝區管理局規劃處原處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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