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目分類 出版社分類



更詳細的組合查詢
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第五節 西寧縣的建立及其深遠的文化影響



  十萬大軍征羅旁

  嶺南一帶地方割據勢力與明王朝統一的矛盾越演越烈,其猛烈程度達到“震駭朝省”、“廣東十府被殘破者六”、“兩廣守臣皆待罪”(《明史》)的地步。在廣東,以羅旁的動亂爲最嚴重。羅旁大山形勢險峻,生産受到破壞,交通梗阻,人民逃離,哀鴻遍野,社會秩序混亂。封建王朝的法律和皇帝的權力受到嚴重的損害,矛盾達到難以調和的餘地,地方根本無法平息。

  德慶知州陸舜臣説:“征而不能守,不如不征;守而不能久,不如不守。”他認爲只有動員20萬大軍征討才能换取承平。

  這事驚動了朝廷,萬曆皇帝下令大征。

  爲什麽明代開國已逾百年至萬曆年間才大征羅旁?由於明代中葉外憂内患嚴重,國力衰微,宦官横行,執政者無力顧及羅旁。1567年入閣的張居正,從軍事、政治、經濟進行一些整頓、改革,試圖扭轉政治腐敗、邊防鬆弛龢民窮財竭的局面,加强明王朝的中央集權統治,取得一些收效,客觀上對人民也有一定的好處。正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才能動用大批兵馬糧草去平定羅旁的動亂。

  當時作爲廣東總兵的張元勛,與廣西總兵李錫一道,奉了皇命,率領土兵、浙兵、狼兵在内的20萬兵將,金戈鐵馬馳騁在瘴煙迷漫的羅旁大山。

  當時的軍事形勢,兵分十哨(即十路),據古籍所載,各哨統領人如下:

  羅旁哨:都司朱鈺率領,監軍劉經緯。

  瀧水哨:都司劉天慶、遊擊章延廪先後率領,監軍徐汝陽。

  岑溪哨:參將王瑞率領,監軍先後有秦舜翰、王原相。

  新興哨:遊擊陳典率領,監軍周浩。

  德慶哨:參將倪中化率領,監軍沈子崗。

  伏洞哨:都司黄允中率領,監軍李一迪。

  南鄉哨:參將徐天麟率領,監軍同信宜哨。

  茂名哨:參將候熙率領,監軍同新興哨。

  信宜哨:參將陳璘率領,監軍劉志伊。

  張元勛統率十路大軍把廣袤七百裏的羅旁大山團團包圍,爲防止割據勢力北渡大江,西走桂境,特派重兵戍守江防及兩廣邊界。據傳説,張元勛率領一支軍隊從南部深入,輾轉於腹地之中。

  在腹地大方,有個地名稱作輸兵壩,傳説明軍吴將軍在此戰敗而得此地名,流傳幾百年至今。

  明軍經過半年之間大大小小的戰鬥,平定此處地方,於1576年10月班師回朝。

  關於此事,在《明史·本紀》和列傳中多次提及,專叙述皇帝年譜的《本紀》中説:“萬曆四年,廣東羅旁瑶平。”(《明史》卷二十)

  巍峨的錦石山可以作爲歷史的見證人看到擁有重兵割據千裏的趙佗臣服漢朝中央政權,爲什麽僅僅是刀耕火種的並無先進兵器及生産技術的部落却對明代封建王朝産生巨大的抗拒力量?客觀的現實是不是迫使漢、瑶、僮各族人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才獲得承平?

  這是歷史留給後代人的思索。

  明王朝使用大規模的武力行動去平定羅旁,其目的自然是爲了鞏固封建社會制度,但客觀上也達到結束這種長達百年的、時斷時續的幾代人流血的痛苦現實,掃除地方割據勢力,恢復社會安定,把破碎的村莊、荒廢的田園修補,把受到嚴重破壞的生産力恢復過來。

  西寧縣的建立

  明王朝萬曆前,今雲浮市的地域隸屬於肇慶府。肇慶府下屬有新興等縣,並管轄德慶州。德慶州管轄封川縣、開建縣、瀧水縣,並直接管轄金林、悦城、都城、晋康四個鄉。

  羅旁大山平定以後,爲了加强對羅旁山區的統治,萬曆五年(公元1577年),朝廷爲了有效地控制此處地方,在此建立新的行政區域,把原屬德慶州所轄的瀧水縣昇格爲州,改稱羅定。羅定州下轄東安(今雲浮市區及雲安縣)、西寧(今鬱南)兩縣,也直接管轄劃出給東安、西寧兩縣後的原瀧水縣土地。州治在原瀧水縣城。羅定州與德慶州並列。德慶州仍歸肇慶府管轄,羅定州則直隸廣東布政司。(《明史》卷四十五)後世統稱羅、雲、鬱三縣爲“三羅”即本於此。

  如此命名有其含義:羅旁大山一帶平定,東邊安,西邊寧。《羅定志》中説:“神宗萬曆五年五月改瀧水縣爲羅定直隸州、由是瀧水之名始革,而羅定之名亦肇於此。按,羅旁水、羅陽廢縣皆地入西寧,以是時平定羅旁因以名州,後人相沿,遂以羅旁、羅陽爲一州二縣之通稱矣。”羅定的命名,顯然同羅旁的平定有關。

  當時,析德慶州的晋康鄉南岸地方(包括六都、宋桂、東壩、白石、鎮安、高村),高要縣的楊柳、都騎、思勞、思辦四都,新興縣的芙蓉一、二圖,以及瀧水縣的南鄉、富林二所地,建置東安縣。東安縣的縣治在麒麟山(又名石麟山)旁(即今雲城鎮的烈士公園一帶)。首任知縣肖元岡於同年閏八月主理建設城墻工程,經過半年多,在萬曆六年(公元1578年)二月建成,縣衙、軍署(又名參將府)、學宫、分司、社學、倉庫等管理軍政文教錢糧的機構也先後建立起來。

  把原屬德慶州的都城鄉三個都即十三都(都城白木)、十四都(桂圩、羅順)、十五都(平臺、萬洞),與原屬瀧水縣的6個都即太平都(建城、寶珠)、永安都(通門)、裕寧都(歷洞)、常静都(榃濱、新樂)、保和都(大灣、塔脚)、建康都(連灘、河口)合併爲西寧縣。萬曆十四年(公元1586年)把信宜縣五個都即定康都、信豐都、感化都、從善都、鎮南都(扶合、泗綸)劃歸西寧縣。

  東安縣和西寧縣,縣境中部有大山的主峰,東安縣有大紺山、雲霧山,西寧縣有天馬山、金菊頂。許多行政區域都以自然的分水嶺來劃分界綫,爲什麽明代萬曆年間却這麽特别來劃分呢?我們試考查萬曆之前的行政區域來對照,不難看出,當時雲霧山是德慶州晋康鄉和瀧水縣、新興縣的分界綫,天馬山是德慶州都城鄉和瀧水縣的分界綫。現把造反者據以天險的大紺山、雲霧山和天馬山、金菊頂分别置於新建的縣中部,並在其南北分别設置巡檢司以監視、控制,顯然,這是防範造反者死灰復燃。

  爲什麽西寧縣從南到北一狹長地形與廣西相鄰?西寧縣南端貴子、懷鄉、嘉益等地,距信宜縣城或羅定州城近,而距西寧縣城遥遠,可看出明王朝爲防止當時逃入廣西的殘餘勢力卷土重來而把這一帶大山嶺統一劃歸西寧縣管轄以利指揮。

  這樣突破自然環境的界限而按照政治形勢設立的行政區域,用今天的話來説,可以説是一個特區。

  西寧縣建立時,以何處爲縣城?縣官上任,請風水先生察看山川形勢,初時確定在今天寶珠的地方建城墻,但是,把當地的河水一秤,認爲輕了一點,於是就到如今建城的地方觀測,此地的水流合符要求,就在那裏築起城墻。此地當時稱爲太平都,建縣初期,稱爲城厢。自此,西寧縣城,經過400多年後才起變化。

  西寧第一任縣官爲朱寬,廣西桂林人,舉人出身,在三水縣當知縣,因廉潔而有政績,調到新建立的西寧縣任知縣,主持修築城池、縣署、學署、文廟。

  縣城周圍360丈,城墻連雉堞高一丈九尺,有東南西三個城門,環以壕塘。北以近山建層樓。東門還有月城一座,周圍五丈五尺。有窩鋪22間,城堞847個,兵馬司六拐角樓3座,北樵樓一座。

  設封門、函口千户所守御,前者周圍315丈,城垛510個;後者380丈,城垛600個。

  朱寬於萬曆七年(公元1579年)秋病逝於西寧,十三年(公元1585年)獲上司批準入祀西寧名宦祠。

  萬曆二十年(公元1592年),西寧縣2275户(不含軍户及未編入户者),男11554人,賦畝216802畝(田、地、山地、塘)。

  西寧縣的建立後,這種建制並未隨着朝代的變遷而改變,這對粤西這片土地在政治上、文化上産生了深遠影響。如果當時執政者把這種行政區域的劃分作爲一種權宜之計,當形勢改變以後,恢復原有的行政區域劃分,那麽這種影響就只能持續一段時期,而不是像今天這樣持續幾百年并且繼續影響後世。

  官府的憂患

  羅定州建立後的社會形勢仍然相當嚴峻。當時,賜進士第、中憲大夫、廣東等處提刑按察司奉敕整飭兵備兼分巡嶺西道副使洪有復的文章説到治理西寧之難。他認爲形勢仍然引起主政者的擔憂。在表面平静的局面,難免有狡詐之徒。守衛這地方的幾千士兵,烏合之衆,一旦鬧事,何以制服?田賦地土,俱他邑豪强佔據,暪報田税,難以查究。崇山峻嶺,賊人潜藏,互相争鬥或勾結一些不務正業的人,不農不商,沉迷賭博,實在可憂。到來任縣官的如能瞭解情况,因地制宜施政可達到長治久安。如果苟且度日,剥削人民,引起事端,招來禍害,西寧就無安寧日子。

  朝廷派官兵加强防守,在東安、西寧各安排一位參將,同時加强南鄉、富林、函口、封門四個守御千户所的實力,捐資募兵,以充戍守。自此,西寧一帶軍民雜居。其中封門千户所,地處兩廣交界的大山中,有小路通西粤,當時人把此地視作門户,取義把門封死,以防反對王朝的西逃往廣西岑溪七山、六十三山等地的人卷土重來,故稱爲封門。後世民族融洽,封門意義全失,反其意改稱通門。

  德慶知州張應鳳,以廉能稱,委城封門,時方霪雨,誅茅作屋,民無沐雨,受命雖後,告成獨先。工費裁省尤多。數年後,各所有請修繕者,而封門獨屹然。還州未五日而病作,北歸江西,行李蕭然。

  當時,確實不出洪有復這些明智的官僚預見那樣,有人依然對朝廷進行反撲。

  萬曆五年(公元1577年),都門賊首李宗貴、沈文遠作亂,把總劉元威破之,斬首16顆。

  萬曆七年(公元1579年),蚊子山賊首陸毛自稱身有龍毛,能飛能渡,諸山僮瑶信之,翕然歸附,聚衆千餘人攻思慮營,殺死哨官丁天禄等,乘勝陷大傘營,哨官張文明死之,又攻打燈心營,放火燒公館,進逼封門所城,被官兵擒殺十八級,毛漏刃潜逃。

  萬曆八年,瑶人白眉哥等行劫,尋擒殺之。

  八年,陸毛糾衆劫思慮營一帶殺劫耕民。十二年糾衆二千餘復攻思慮營,殺官兵二十三名,燒燬營房十三處。十五年,糾衆打劫函口大聖寨等處,殺居民十八命,又攻思慮營,被官兵擒殺九十二名。陸毛恐懼,約把總陸芳隔河爲盟,自是地方獲安寧,不復議剿。十六年,賊首盤永善、趙宗連作亂,把總劉元威計擒之。十八年,陸毛又越入東界擄民奪牛田,軍門劉公繼文宣諭,陸毛赴官投招,姑準免死。陸毛又抗令要取職官爲質,參將候田弼面授把總陳邦才、哨官郭鸞英、吴必奇以計擒之,梟首以狗。自是四境安寧,汛防加密,間有竊發,要造反已無能力了。

  陸毛因何作亂,史無言明。從擄民奪牛田之類字裏行間看,還是争奪農耕生産資料。建縣之前,土地的争執已經成爲矛盾的道火索。建縣之後,耕地産權仍有争議。一些失去土地的民衆,仍會作亂。

  這期間,也曾發生過兵亂。

  明王朝以武力平定了南江兩岸,包括西寧在内的羅定州居民的組成有如下幾個方面:一是原有的漢人和瑶民;二是新遷來的漢人;三是留駐的20000名兵丁,授田以耕。留駐的兵丁,成份比較復雜。一是土兵,即從廣東本土招募的兵;二是浙兵,從浙江調來的兵;三是狼兵,即從廣西偣民征募來的兵。自此,西寧軍民雜處。

  萬曆十一年(公元1584年),陳璘有一部下黄玉恣意驕横,陳璘以軍法責備,此部下竟糾集百餘人叛變,逃往廣西。總兵陳璘分析其必經富林,於是抄小路寅夜趕到,令居民盡殺公鷄,並禁打五更鼓。不久,叛軍到達富林,聽到公鷄未叫,五更鼓未響,乃解甲安卧,待天明始趕路。陳璘飛騎聚殲之,獲大勝,於是在岩洞口刻上五尺見方的大字“止戈岩”以紀念。

  建縣初期,不但人禍,還有天灾、瘴疫流行,縣令朱寬也深受其害。史載朱寬鋭精擘畫,築城鑿池,分田制裏,皆身經險阻。上下川原,爲政寬和。始徠新附,勸課教養,悉得其宜。屢登薦剡擢户部主事,未去任以瘴疾卒於官,西寧之民無不悲泣者。委派高州同知劉元相負責新建封門、南鄉、富林、函口四所,一月即成。參將楊照守函口,瘴霧毒烈,死於任上,士兵死了一半。接任的黄允中擬把駐地轉往别處。劉元相認爲,“函口西接巨峒,南界高凉,實僚瑶出入之險,無函口是無西山也。人臣爲國守封疆,允中不往某請代之。”議遂寢,西山諸境晏然無事,皆元相功也,後竟以勞瘁卒。

  當時,還有田賦的混亂。西寧分作新圖舊圖,舊圖、新圖税不同。

  在永樂年間(公元1403-1424年)下過對瑶民免税的御旨,歷經大約150年10代皇帝的更替,到了嘉靖三十八年(公元1560年),出現新情况。當時南江流域一帶盛産南漆,有人妄稱經紀,在南江口每石收銀五分,還按貿易額收3%。由於瑶民(有些是真漢假瑶)田糧税收减免,全州的歲賦轉移到其他人,税收機關有時無法完成任務,建議改變政策,禁絶經紀,對瑶山所産的南漆、砂仁、黄蠟、蜂蜜、皮張、黄藤、竹木進行征税。經上報御史贊同,派兵駐守南江口,開始向商人征税。

  這項政策實施了十多年,南江平定,西寧縣建立。一縣賦税分兩種:舊圖即都城鄉一帶税重,新圖即南江一帶則税輕。

  當時還築城郭,修道路,聽從黎民遷徙,授田與業,使新附之民永有固志。官府的一項重要任務是“招民承田立籍”。

  招民就是招回原先在此定居而後流散在外的民衆回來,同時以優惠的政策招外地的人來定居。

  由於此地混亂過後,田地的主人有的已死,有的已走,變得許多田地無主,於是分給到來的人耕種。

  建立户籍,整頓户口,把田地、定居的人入編,穩定社會秩序,以便征糧。

  西寧建立,仍是漢瑶僮三族雜居之地。各族人民繼續在這片土地上耕耘、開發。

  直到今天,大方民間流傳的故事有述,其先祖當時到達地處叢林密佈的深山,官府答允讓其把銅鑼敲響,聲音傳到那裏,那裏的田地就歸他所有。這傳説表明當時大征後地廣人稀的情况。

  新來西寧定居的漢人,形成了新的群體,爲了生活,互相依存。最典型的莫如宋桂的七姓人。七姓人家簽署合約,結成同盟,和諧相處,齊心合力建設七姓居大屋一座,留存至當代。詳細情况在下章《古屋》叙述。

  從建縣之時計算起,事隔60年,到了崇禎年間,西寧縣令謝天申在《典學書院碑記》中説:其民軍兵雜處,喜争而好鬥;其士遴之他邑得售則去,青袊落落如晨星。他感到“有聖學衰微、王道湮没之慮”。

  幾百年動動亂的形勢雖改變,原有的因素消除,新的因素在滋生。軍民雜處,而且留下大兵在此地定居,喜争好鬥的局面仍然存在。作爲有教化的、有才學的人都受聘於外地,留下來的很少。這些,都足以説明執政者幾十年來的憂慮。

  西山大路

  爲了防範動亂,統治者在原日割據勢力的中心地方建設連結州縣要地的大路。

  戊辰進士、昇遷御史、出任大憲副羅定兵備陳瞻岳萬曆戊子莅任,打開地圖觀看,認爲西寧的環境如血脈不通,身體殘疾。他獲得上司贊同,决定修築西山大路,於萬曆十七年動工。由縣令林致禮總領其事,分督千户劉元威、把總許應明督戰。

  往日雖有路相通,但只是在崇山峻嶺中的狹窄小路,如今要開闢成一丈二尺寬、可以走馬的大路。開路靠的是人力和鋤頭,工程十分艱巨。而且,瑶民反抗,伐樹攔路,暗設陷井,阻撓開工。官府派人入山講明這是朝廷好意,工程始能順利進展。

  西山大路共有四條綫路:

  路起羅旁,經西寧縣城、封門、夜護,到達懷鄉,36000多丈。

  從懷鄉經掘峒、羅鏡岡到羅定州,38000多丈。

  從夜護經思慮到阿婆灘,8000多丈。

  從逍遥經振夷嶺(後世稱變夷嶺,在今歷洞胭脂頂稱作二十四坳的地方)到西寧縣城,8000丈。

  兩邊伐木一丈二尺。共架橋228座。

  在羅旁、車滘、大傘(今大全)設三個供官員經過休息的公館。

  官府認爲,自此易於往來巡省深溪絶澗,久外天日之民習見漢官威儀而欣欣鼓舞若生,不敢越志以啓釁,凡有舉動朝發則朝聞,稍有邪謀夕發則夕撲。官政下達,民情上通,疏逖不閉,襁負日來。數百年虎隅兔窟之域,一旦轉而爲平平盪蕩之區。

  西山大路經歷三年艱辛修築,於萬曆十九年完成。

  張元勛

  率領二十萬大軍平定羅旁的人物,對南江地域影響最大甚至可以説名垂千古的,莫過於張元勛和陳璘了。

  張元勛所處的時代,日本武士、浪人和商人結成海盗集團,經常在中國沿海進行武裝掠奪和騷擾,搶劫商船,殺害居民,歷史上稱之爲“倭寇”。中國沿海一些土豪、姦商、流氓認賊作父,與倭寇勾結,狼狽爲姦。倭寇先後攻入上海、蘇州、南通、泰州、徽州、南京等地,沿途燒殺搶掠,許多市鎮受到兵火洗劫,被殺害人數達數十萬。沿海居民紛紛組織武裝保衛家鄉,愛國將領戚繼光領道的戚家軍最爲英勇。

  張元勛,曾是戚繼光的部下。

  張元勛於明嘉靖十二年(公元1533年)舊曆四月初八日出生於浙江省太平縣嶼羅村,十天後,母病逝,由繼母撫養。7歲讀書,每畫兵馬山谷,如行軍狀,與群兒戲,輒爲陣法,自小即表現出智勇。當地至今仍流傳其兒時故事。一天,他去牧鴨,發現失去兩只,到處尋覓,後察覺爲毒蛇所噬,就挖洞捕蛇,宰而烹之。成年後,他長得體格魁梧,身高七尺,寬額長眉,面如紫雲,目如電光,須長六尺,聲如洪鐘,智勇雙全。

  嘉靖二十八年(公元1549年),其父張愷在台州抗擊倭寇而犧牲,他極其悲憤地,説:“男兒生不萬户侯,死即馬革裹屍還,誓殺萬賊,以報父仇。”翌年,他18歲,承襲父蔭,擔任海門衛新河所百户。這是個統率110人的武官。這時,他在戚繼光的指揮下,沉着剛毅而有謀略地與倭寇作戰,立了功,被提昇爲掌管1100兵丁的千户。

  在抗擊侵犯漳浦、倉平的倭寇中,他率領士兵300人伏擊,後來敵人以千衆把他圍困於小山。堅持了三晝夜之後,暴雨驟至,他抓住時機對部下説:“今乘雨突圍,出敵不意,就有生路。”士兵振奮,個個以一當百。他單騎躍先,勢如霹靂,突破重圍,敵兵紛紛敗退。

  之後,張元勛輾轉在福建戰鬥,屢屢殺敵,被提昇爲福建遊擊將軍,威名大震南疆。

  隆慶元年(公元1567年),海盗用千艘戰艦直逼廣東、福建沿海,各郡官兵退守諸小島。張元勛獻計説:“請不要以小小敗北就加罪諸將,也不要多議論用軍法去訓斥。我有辦法擊破敵人。”他作出周密作戰計劃,指揮六次戰鬥,殺敵1700多名,繳獲戰艦300多艘,盡沉之於海,此股海盗遂被殲滅。

  萬曆二年(公元1574年),倭寇侵犯銅鼓石,雙魚城(在今陽江市境),張元勛先發兵千裏急行軍,趕至儒洞設伏,親率援兵爲應,大敗入侵之寇,擒殺800餘,以功授都督同知。在此次戰役中,張元勛的部下、把總葛子明奮身殺敵,自己的右臂也幾乎被敵人斬斷,猶奮呼鼓舞衆人力戰,終於擊退敵人進攻。在陽江太平司舊忠勇祠内,立有清干隆時翰林侍讀學士翁方綱撰寫的碑文記載此事。(此碑刻現藏於廣東省博物館)

  張元勛抗擊倭寇的入侵,表現愛國精神龢民族氣節,這些事迹應該永垂青史。

  傳説當年張元勛率兵經今羅定縣城向北挺進,羅定城東五裏橋鳳陽崗上有一會兵廟,陳璘從信宜直搗羅旁曾駐兵於此。附近有一水井名陳璘井,相傳兵駐此地無水可喝,陳璘揮動寶劍而成。當時陳璘是否與張元勛會兵於此而致後人建廟祀祭,史料未詳。

  張元勛平定羅旁後,“進都督,改蔭錦衣,尋以疾致仕,卒於家。”(《張元勛傳》,見《明史》卷一百一十一)其故鄉的縣誌也記載有他晚年事迹:張元勛“拓羅定一州東安西寧兩縣,特賜蟒玉,追封三代,皆正一品,蔭一子錦衣衛千户,三子海門指揮,尋以疾乞休,進上柱國光禄大夫,以少保兼太子太保中軍都督府致仕,建坊新河,與妻揚氏後先卒,皆賜祭葬。”(浙江《太平(今温嶺)縣誌》嘉慶本卷十一)

  根據《墓誌銘》所述,張元勛平定羅旁擢昇爲都督後感到盛榮滿足,爲防備而應引退,三度上疏要求告老歸田,上司並不上報。此時,有求他不遂的人而出語中傷他。皇上知道,念他長期奔馳在外,特批準他回原籍。廣東父老攀轅泣留,又紛紛往兩院乞求代奏朝廷挽留。張元勛説:“我結發從戎,賴主上威靈,獲建微功,皆由將士用命,諸大夫協謀,元勛何功之有,萬勿勞苦父老!”他出視草帽便服,説:“吾制此久,所爲未去,以疆場未靖也。”父老留不得,哭聲震原野,遂肖象祀之。歸家後,口不言兵,號逍遥道人,種竹養魚。遇友人探訪,烹魚飲酒爲樂,瀟灑自如,無拘無束。平時排解糾紛,周濟窮人,捐資修建文筆塔。越十年,即1590年舊曆七月十六日死於嘔血之疾,終年56歲,葬於小嶼山。臨終前,猶手書兩首絶句。其生平著作有《鎮粤疏稿》、《暇堂集》,惜此二書並無存世。

  從這些史料中,我們可以完全相信張元勛平定羅旁後回到浙江故里度晚年。

  張元勛功成之後,告老歸田是出於什麽考慮?是自願還是被迫?韓世能所撰的《墓誌銘》述,“有求公不遂者語中公,天子念公暴露於外久,特準回。”誰人中傷張元勛?史乘不載。而皇上態度,亦頗耐人尋味。皇上追究中傷者,《墓誌銘》自會爲張元勛伸張,不會漏記此一筆。皇上却準其告老,是否害怕其擁兵擅權?張元勛還鄉後,何以自號逍遥道人,口不言兵?是害怕皇帝猜忌?《墓誌銘》叙述其歸鄉後,插入了幾句議論:“視世之操權者,不退或以禍累終,相去徑庭矣。”這决不會是無的放矢的慨嘆。《明史·張元勛傳》結尾處有一段評論:“李錫、張元勛首功甚盛,而不蒙殊賞,武功所由不競也。”顯然,《明史》的作者也爲張元勛鳴不平。作爲儒將的張元勛,其所著的《暇堂集》如有傳世,他的真實思想感情必然會從他的詩文曲折地反映出來。現在,後世人只能根據上述零零星星的記載去推想他晚年的境况及心態。

  歷史畢竟留下了濃厚的迷霧。

  陳 璘

  張元勛平羅旁時所統率的十路大軍,其中信宜哨的陳璘是廣東翁源縣人,精通兵法,曾在韶州、英德、清遠、潮州等地率兵殺敵,被提拔爲高州參將。平羅旁時,率部攀登懸崖峭壁,掃除地方割據勢力,接着全權負責建置羅定州及處理羅旁善後事宜。幾年之後,調任别處。

  日本海寇曾侵犯朝鮮,朝鮮向明王朝求援,陳璘被委爲御倭總兵,率水師與日軍作戰,節節勝利,日軍畏其鋭氣而逥避。陳璘以小艇載兵不加隱蔽前往挑戰,引日軍争相出來打小艇,陳璘乘機率精兵進攻,乘勝前進,斬敵無數。隨後,乘風破浪直撲敵營深處,雙方箭矢、槍砲猛烈,左右二將中砲陣亡,陳璘指揮若定,終至大舉殲敵數萬,活捉日軍統帥平正成、平秀政等,受到朝鮮人民的景仰。朝鮮人民爲他建祠造廟,繪像賦詩以頌揚:

  前身楊樸將舟師,碌碌黄金笑出奇。

  此日謳歌窮海沸,當時髫白滿車隨。

  丹青仿佛還多事,文字揄揚亦一時。

  唯有終南與江漢,千秋不盡海邦思。

  之後,陳璘調任回國,輾轉平叛。

  萬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陳璘晋昇爲左都督,特進光禄大夫。萬曆三十四年(公元1606年),調回廣東任總兵,次年病逝,終年56歲,被加贈太子太保榮銜以祭葬。明崇禎八年(公元1635年)被崇祀於名宦祠。

  在三羅地方有關陳璘遺迹多已不存。雲安六都蓮花山(土名老鼠入冬倉)有陳璘衣冠冢,冢前曾立有石人、石馬、石獅和華表,現已盪然無存。雲浮市區内有陳璘太保祠,祠前立有一座鎸刻“開拓第一功”的牌坊。雲安縣南鄉和富林均有紀念陳璘的陳氏宗祠,陳璘後裔居住在南鄉,至今已傳至第二十二世孫。陳璘也有子孫後代在南韓,2005年曾專程回到雲安尋祖。

  鬱南縣建城大曆村相傳有陳璘山、陳璘墓,經縣文化部門派人實地考察,挖出墓碑核查,此地實名小歷山,爲陳璘岳父許卿墳,用灰沙夯築,占地約400平方,墳前兩石獅在20世紀80年代猶存。

  大概十哨的統領於平羅後各自班師離開三羅,對後世影響不大,而陳璘却被欽命負責把瀧水縣昇爲羅定州,置東安、西寧兩縣以及處理羅旁善後事宜,因而後世流傳他逸事不少。

  《舊西寧縣》記載,羅旁對江錦石山,瑶民因隔江呼其爲石將軍,石應則出師無患,不應則否,陳璘認爲此石爲瑶民響哨,妖甚,燒層石頂,石有鮮血迸流,之後鬼遂絶,蓋鬼物之所憑雲雲。這段故事,荒誕無稽。

  現在三羅一帶及德慶、陽春等地,在葱葱鬱鬱的群山中,間有崩崗,盡露黄土,各地的人都説,這些崩崗是當年陳璘揮動寶劍削下的遺迹。

  傳説的陳璘確實是足智多謀。南鄉賊頭聚在金子窩,陳璘屢攻不下,因山高,叢叢勒竹包圍,刀砍卷刃,兵進則遇竹刺。陳璘年輕曾當過補鞋匠,就命一士兵喬裝爲補鞋匠進山,賊頭見補鞋手藝熟練,也就不多疑。補鞋匠按陳璘事前所授妙計行事,對賊頭説:“如果此山再種滿鷄屎藤,把勒竹團團纏住,像一道城墻,就更無空隙。”賊頭覺得有理,命人大種鷄屎藤。鷄屎藤春榮冬枯,一到冬天,陳璘命人火攻,把山寨燒光,賊頭被燒死。

  龐 嵩

  西寧建縣後,漢族的文化恢復主道地位,傳統的教育獲得加强,在縣城,建設了學宫。談到當時的教育,我們不能不提到龐嵩。他對西寧早期的教育事業作出杰出的貢獻。

  龐嵩,字振卿,號弼唐,南海人。《明史》有《龐嵩傳》。龐嵩於嘉靖十三年(公元1535年)中了舉人,講業羅浮山,從游者雲集。二十三年(公元1545年)擔任應天通判。初到任時,地方遇上大饑荒,他親自開倉賑灾,直到官倉空匱,又向巨室富家買米,繼續賑濟灾民,從而使6萬多人得以活命。南京神帛堂在明代初年定額爲400户,後太監安寧奏增40户,免其雜差。當時,應天(南京)賦役繁重,自行投充神帛堂的匠役多至1114户,富人争取依附,以逃避繁重的賦役。龐嵩查照舊例恢復440户之數,其餘盡革之,這使積壓在勞苦平民身上的沉重賦役負擔,得以稍稍减輕。江寧縣葛仙、永豐二鄉,頻遭水患,居民只存七户。龐嵩爲治堤築防,得田三千六百畝,立惠民莊四,召貧民佃之,流移盡復。

  龐嵩屢剖冤獄,對於犯法的人,即使他有勢力、有名氣,也依法判刑。龐嵩後來昇遷南京刑部員外郎,刑部郎中,撰《原刑》、《司刑》、《祥刑》、《明刑》四篇,曰《刑曹志》,時議稱之。

  後來,龐嵩調任爲雲南曲靖知府,亦有政聲,敦崇教化,刻同文編,行鄉約保甲,是位可敬的在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傳播先進文明、改風易俗的好官。

  龐嵩竟爲忌者排擠,年才五十。

  龐嵩回到廣東,53歲時拜歷任吏、禮、兵三部尚書的理學大師湛甘泉爲師。甘泉逝世後,龐嵩秉承師訓,繼續主持天關書院,長達二十餘年。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評述龐嵩能匯融王陽明和湛若水兩派觀點。龐嵩事實上成爲廣東理學代表人物,被稱爲聖儒。

  這樣一位爲政爲文都有顯著成就的老人,在羅旁平定的時刻,受到當地官員的聘請,到西寧施教,後來其子定居在縣城附近的地方,子孫繁衍,此地後世稱爲龐寨。其南海故居所在的村莊,也被當地人稱爲弼唐村。兩地都以他的姓或名號爲地名,足見他影響之大、後人對他景仰之深。

  他到西寧後,講學以倡士風,生員杜英等及新進生員倫在孝等二十五人,日從講論,西寧興起斯文。

  龐嵩子一夔,嘉靖甲子舉人,九江府同知,一德萬曆丙子舉人,嘉魚縣知縣,皆稱職。孫瑋,乳源縣學教諭,曾孫嘉耋,廣州府儒學拔貢生,玄孫之彦,西寧學生員。龐嘉耋有《重開儒學青雲路記》一文,收入張溶主編的《西寧縣誌》,内説到他自己距先祖龐嵩在西寧時已有百餘年。

  龐嵩的從政從教紀録,使他獲得極高的贊譽。應天、曲靖都建有祠堂祭祀。西寧縣城有龐公祠,清康熙《西寧縣誌》説:“龐公祠在縣城内東北隅,萬曆二十一年庠生倫在孝等人同建。”龐寨也建有祠堂。幾百年後的今天,兩間祠堂都已毁,龐寨祠堂前的旗杆石猶存。

  龐嵩率子孫來西寧,他和兒子一德並没有在西寧定居,據《南海人物誌》載,龐嵩墓在西樵山,一德事迹也列入該志。在鬱南龐寨調查,一夔墓在龐寨村外。

  據阮元的《廣東通誌》和張溶《西寧縣誌》記載,龐嵩著有《太極圖解》、《五經講義》、《四書講義》、《弼唐遺言》、《粥唐先生存稿三種》。其子一德有詩集《雙瀑堂草》問世。在阮元和張溶的時代,在他們所寫的志書中並没有註明佚,相信當時還可看到,否則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從何而能評述龐嵩匯融王陽明和湛若水兩派觀點?龐嵩著作道光本《西寧縣誌》説明已不傳,目前,我們發現這些書籍有光緒年間重印本傳世。

  《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摘》引《佛山大學學報》文章説:關於明朝廣東大儒龐嵩,正史幾乎把他遺漏,而省、縣誌乘雖有立傳,但是流水帳般記述其生平,且多語焉不詳。

  儒家文化的加强和科考的土附並舉

  林致禮是萬曆十四年的西寧縣令,他對西寧的貢獻有幾方面:

  他在任期間,洪水曾冲毁城墻190多丈,他修復了城垣。

  他參與開闢西山大路,促使西寧東西向和南北向的陸路交通,使西江、南江和粤桂邊界的大山有大路相連,既有利於當時社會的安定,也有利於人民商貿的交往。

  在生産上,他改善耕作條件,建設了東圳、西圳的水利工程。

  在文化上,他主編了西寧第一部縣誌。

  在教育普及上,他興辦了三間社學:東門社學、南門社學、西門社學。

  同此時期,劉元威興建了葵嶺社學。

  林致禮出身舉人,身爲縣令,興辦社學,很易理解。而作爲武夫的千户劉元威,却在深山大嶺之中的葵嶺興辦社學,却是爲什麽?千户統兵千人,當時的武官也是有學識的人,他自然知道教化的作用,興建社學也就不奇怪了。

  之後,有謝天申創辦的東臯書院,明崇禎九年建在東門外,有碑刻記載建書院經過。大意是:九年孟秋建,十年冬建成,築土爲臺,臺高五尺,建室三重,前爲門,中爲堂,後爲房,門外有古榕,枝葉扶疏,垂陰復蓋數畝,清流澄溪,逥環映帶,雙峰翠岳,拱挹秀峙。有詩讚頌:

  山城無事學弦歌,小院新開别趣多。

  高樾叢陰懸翠幙,回溪潄韵溜清波。

  看山有意雲爲伴,近市無争鳥自過。

  願與吾民同鼓腹,南薰一曲四郊和。

  碑刻説,家殷人足而揖讓之象不著,弦誦之聲不聞,非所以昭至治也;訟息民安,而道德文章之化不施,孝弟忠信之教不立,亦長吏之羞也。乃捐資構室,榜曰典學書院,率吾民揖讓弦誦其中,相與著義考講讓型仁,使君子入焉而有道德文章之樂,小人入焉而有考弟忠信之思。

  以上這些,是西寧早期的學校。

  在科舉考試上,西寧出現了極有特色的土附並舉。

  萬曆六年,在明倫堂設立縣學,又名學宫,經童試考取秀才在學宫學習,由官府給予生活費用。

  當時的考試制度,府州提學官主持歲考,按上級分配給本縣的名額,把縣考名列前茅的參加三年一次的鄉試。所謂鄉試,是到省城考試,考中的稱爲舉人。之後,到京城參加會試,考中稱進士。進士前三名稱爲狀元、榜眼、探花。中了進士,可派到各地當官或者安排在翰林院裏任事,授以翰林院職務,分編撰、編次、檢討三級。

  萬曆七年,上級分配西寧縣參加鄉試名額爲8人。在建縣前,此地混亂,原有富人大多遷移外地,建縣後,以優惠政策招引外來人到此授田置業,但局勢新定,人心尚浮動,有膽量到來購田的也不願意納入當地編户。學宫建成,不能没有參加考試的童生,就容許附籍的人參加考試。所謂附籍,與土籍相對而言。土籍是入編本地户口的人,附籍是有田地在本縣而户籍不屬於本縣的人。這種辦法,當時稱爲土附並録。這本是一種權宜之計,但一實行就成了慣例。

  外來人佔據本地人的科舉席位,這是儒家文化在當地衰落的結果,但也表明這是儒家文化復興的萌芽。歷史跟當地開了個大玩笑。在晋代到宋代,此地是嶺南經濟、文化發達的地區,之後一落千丈,歷史大倒退,走在一條曲折迂逥之路。元明之際,南江一帶地方就與珠江平原地區拉大了社會發展的差距。

  此刻再重新邁開社會前進的步伐。隨着社會逐漸穩定,教育事業逐漸發展,土籍童生增加,而附籍的人因有作弊的空間,擠壓土籍人謀取功名的途徑,這就引起土附的矛盾。

  事隔20年,到了萬曆二十六年,知縣鑒於蒙混附籍的人多,以致土籍的子弟能獲取鄉試資格的僅得一二人,就上書省學院,建議土附各半,嚴禁弄虚作假。自此,土附各半的制度定了下來,即使江山易主,朝代變移,此制度仍堅如磐石。

  附籍的考生,出現過進士。順德人岑之豹於天啓五年(公元1625年)中進士,授以江蘇江陰知縣。他執法嚴明,不畏權勢,對江陰縣中大户自恃有人在朝當官、瞞田避税者毫不留情,先責令其填表自報,後親率下屬到鄉間核對,面對富豪威逼利誘而毫不動摇。他又革除相沿已久的苛捐“公堂禮”,受到百姓歡迎。後來,因爲嚴懲一行兇歹徒而遭其任京官之父中傷。朝廷不察,把岑之豹罷免。岑之豹回到廣州隱居,晚年讀書治學終老。

  對於岑之豹中進士,當時西寧縣在縣城立了進士牌坊,相當堂皇。對於其人事迹,清康熙年間的《西寧縣誌》和咸豐年間的《順德縣誌》都有記載。

  祠堂的大量建立

  西寧建縣後,除建立書院外,還建立廟宇。古書記載,“辟土成邑,一時梵刹與縣城同建”,以救“聖學衰微,王道湮没”。

  此時此地,祠堂也開始普遍建立。

  祠堂是宗族的標誌,也是宗族歷史最重要的載體。族中人確認共同的祖先,每年共同祭祀。

  官府的法律在古代對鄉村的滲透力有限,宗法則時時刻刻存在。

  什麽人能在祠堂裏供奉?中國古代有嚴格的等級制度。周朝時,只有天子享有建立祠廟的特權。漢朝,士大夫一族可以在墓所建祠堂,作爲拜祭先人的地方。宋代,平民百姓纔可以在住所的廳裏設龕供祖。明代,成化十一年(公元1475年)建祠制度有所放寬,凡當官者,從一品到九品的都可以建祠,但也有嚴格的規定,每一等級的官員都要按照其級别建立,不能逾越。

  有些人當了大官,不但福蔭子孫,而其身爲平民的前輩,有可能得到皇上的恩賜追封。如在南江土地上立下汗馬功勞的廣東總兵張元勛本人已被賜一品官衔,皇上並追封其三代。受到追封的,自然也可享受建祠的待遇。

  建祠普及於民間的,從明代嘉靖十九年(公元1536年)始。禮部尚書夏言上疏建議改制,皇上下詔,准許百姓建立家廟,於是建祠之風大盛。

  在没有官職的平民中,能够建祠的,當然不會是貧苦人家,肯定是一些有名望的富豪。由於禮制的嚴格規定,這些祠堂的規格肯定比不上官宦之家。但有些人有錢,追溯到祖先有當大官的,甚至追及有些沾親的遠祖,把它當作品牌,可以按照這官階建立輝煌的祠堂。

  祠堂的建立不但是緬懷祖先,而且是一種權勢的體現。各宗族的人都想在當地出人頭地,把建祠當作炫耀宗族地位的一種手段。族中的父老千方百計把本族中最顯赫的人物抬出來,顯示這宗族的地位,使這一宗族的成員都增添榮譽感。這一宗族中的頭面人物在社會生活中就享有更多更大的話語權,成爲可左右地方事務的人物。

  祠堂是後代對死後祖輩追思而建立的,但有些權勢炙手可熱的人在世時也建立起生祠,權臣嚴嵩在其生前就建立起了祠堂。

  宗族人口繁衍,會分成若干房,也會有紀念老太公的祖祠,也有老太公子孫的祠堂。如果有人遷移至外地繁衍子孫的,在外地形成新的一族人,自然也會重建祠堂。

  建造祠堂是全族人的事,因而建築結構很講究。在經濟落後的山區,盡管民居有不少是用泥磚來建,或則柱用火磚,隔墻用泥磚。但祠堂很少用泥磚來建造,普遍都用火磚,而且對藝術也很注重,有灰雕、石雕、木雕、壁畫,選用的顔料上乘,往往經久不褪色。因此,留存下來的祠堂,能爲我們提供寶貴的古代藝術資料。

  小的祠堂只有一個大廳,大的祠堂則有幾進,每一進之間有個天井相隔。每進之旁有廊,通過兩邊的廊走入裏一進。

  有的祠堂門前有個小廣場,竪起石條,對稱相夾,昔日用來竪起旗杆,現在旗杆都已毁,但是,像人一般高的石條猶存。這旗杆不是隨便可以竪立起來的。能够竪起旗杆,是這個宗族出了個功名的人物,其標準起碼要中了舉人。如果中了進士,宗族的榮耀更高。旗杆,這是社會地位的象徵。

  有的祠堂在門頭或祠内懸掛牌匾,如“進士”、“欽賜翰林編次”等等。查考這種牌匾,並非官府恩賜,而是民間設立,有無依據事實,撲索迷離。也許該族人追溯若干代前有個考到功名的老祖宗,即使疏至九族之外,也以此光宗耀祖。流風所及,甚至找個同姓者的名人作爲祖宗,把自己説是其後裔,籍以增强自身的社會地位。有的牌匾甚至並無註明姓名、中舉年代,幾百年後的今天若要追查,往往如謎。問其後人,難明其詳;查考史籍,缺乏記載。明代開放民間可建祠之後,這種風氣就隨着封建社會的延續而蔓延。明代立國之君朱元璋出身寒微,身爲九五之尊時,拉宋代大儒朱熹爲其祖宗,亦與此相類。皇上如此,老百姓自然追風。

  過去許多祠堂都有固定的財産,主要是田地和房屋,俗稱公嘗,用以收租,作爲祠堂維修和每年拜祭祖祠、祖墳的費用。這些財産,由族中推舉可信賴的人來管理,每年把收支公佈。南江一帶的習俗,每年清明時刻,族人抬着燒猪結隊拜祭太公墳,到場的男丁可分到燒猪肉,一人一份。年逾60歲可領雙份,以示敬老。有的祠堂經濟充裕,還組織全族人集中祠堂相聚飲宴。

  明代西寧除了本族人對祖先敬奉而建立的祠堂外,也有政府官員或民間人士爲了對在本地作了杰出貢獻的人建立祠堂作紀念。被紀念的人既有官員、教師以及忠義之士等等,總之,按照封建倫理道德標準認爲是值得學習的典範。

  明代,西寧縣建立了幾間有名的祠堂:

  名宦祠,祀漢朝大中大夫陸賈,萬曆知縣朱寬建。

  鄉賢祠,祀明代任江陰知縣的西寧人岑永清,建築年代不詳。

  張公祠,祀張元勛,萬曆六年建。

  龐公祠,祀龐嵩,萬曆二十一年建。

  遺愛祠、祀知縣蘇至卿,萬曆三十九年建。

  這些祠堂除了張公祠在連灘外,都建在縣城内。

  西寧建縣後至明末的詩文

  明代與西寧有關的主要著作,有龐嵩《弼唐先生存稿三卷》,龐一德有《雙瀑堂草》,岑之豹《草堂集》、《麟經秩旨》。陳白沙、區大任、區大相等人到過此地,寫有詩歌。龐嵩、龐一德、岑之豹、陳白沙、區大任、區大相都是珠三角到來的人,這説明當時本土人氏的文氣不振。

  西寧縣建立後,當時的社會生活、民情風俗可以從下明詩中窺見一斑。

  順德人區大任《南江口至水瓜營》詩:

  望中瀧水郡,道是古蠻城。

  笙竹深猶避,薪蒸椎未平。

  笋菹供客食,花布襁兒耕。

  野酌煙嵐裏,郵簽問去程。

  區大任《連灘寨訊羅定風土寄王兵憲索平蠻詩》:

  興盡非關道路難,兩山烽息久平安。

  遊人茉莉簪藤帽,上客檳榔薦竹盤。

  疆理更開周日月,井閭今有漢衣冠。

  西行不索圖經去,願借韓陵片石看。

    從這詩中可看到南江當時存在“笋菹供客食,花布襁兒耕”、“遊人茉莉簪藤帽,上客檳榔薦竹盤”的風俗。

    明代萬曆進士區大相有《入羅旁水》詩:

  井邑新安宅,閭閻雜漢瑶,

  火耕春伐木,山獵夜歸樵。

  潮響蠻溪合,林光瘴霧消,

  直須勤撫字,勿使困征徭。

  作者對新安宅的漢瑶寄予滿腔的同情,呼吁官府要勤撫,不要在税收和徭役上使他們困頓。

  崇禎七年(1634年)到西寧任知縣的湖北人謝天申的《西寧感懷》:

  瘴煙晝不開,天地爲昏黯,

  孤城寄其間,荒凉如村谷。

  四郊烟火疏,萬壑葳蓁族,

  白日馳豺狼,陰岩卧蛇蝮。

  封門和變夷嶺是當時搆通縣境東南與西北的大動脈,也是溝通縣城和州城的大動脈,有詩人走過,留下了詩作。經大方的路則是在20世紀60年代才取代前兩條道路而成爲主要交通要道的,在之前的幾百年間是條荒僻的小徑,所以大方之路,當時没有詩詞反映,這不足爲奇。

  謝天申寫下一些詩歌,《封門道》兩首可看出對當時西寧環境的描繪:

  矗嶺千重合,回溪百折盤。

  陰風來邃谷,午日掛山巒。

  天勢看疑小,鳥聲聽轉酸。

  蕭條荒徑裏,奔走苦屯邅。

  亂樹亂崗黝,長蔓覆地垂。

  草豐深没馬,林暗伏鳴鴟。

  礙日峰争聳,驚雷水怒撕。

  嵐煙當空暝,四顧增凄其。

  至於變夷嶺,現存最早的詩歌爲清代金璨所寫的《變夷嶺》:

  蠶叢孤嶺阻遐荒,鑿壁曾通作戰場。

  廟算古來周絶域,王風今得被窮鄉。

  千尋聳翠山煙斷,百折旋峰鳥道長。

  媿我係袍登臨日,白雲天際兩茫茫。

  風俗的演變

  明代張元勛平定三羅地方後,劇烈的社會變動留下了好些奇异的風俗,流傳在局部的地方,延綿幾百年,隨着時代的進展而逐步演變或消失。筆者調查,有如下幾種具有地方特色的風俗:

  嚴禁打五更鼓。昔日没有鐘錶,只能看星象或銅漏以知時刻,夜間有更夫巡街巷以打更鼓報時,入夜、子夜、下半夜分别稱爲二更、三更、四更,天將亮時爲五更。更鼓響時,人們知道時刻。因爲羅旁一帶,傳説五更鼓響,大藤會浮起,把造反者渡過江,當羅旁平定以後,民間就嚴禁打五更鼓。

  夜夜點亮老虎眼。西寧建立縣城後,在通往桂圩的山坳上建了一座茶亭(該地今名茶亭嶺),亭面向桂圩方向,四條磚柱,砌成各有一角凹下,形成了五個直角,據説那象徵老虎脚。瓦檐之下,左右砌成兩個水桶般的圓窗,掛着燈籠,夜間點燃,於黑沉沉荒嶺之中熠熠光亮,據説那是老虎眼。老虎把守着這茶亭要衝禦敵。如果夜間不點燈,就會招致敵人侵犯縣城。

  祭霜降。雲安縣高村降平、鬱南縣通門都流傳張元勛平定三羅時,有一女將在霜降日在那裏戰死,於是當地鄉民每逢霜降日都要祭奠。有傳説此女將姓雅,曾是陳璘之妾,十分美麗。還傳説昔日在雲安縣富林鎮曾有一雅氏夫人廟,廟前石柱刻有楹聯:大丈夫止戈爲武,女英雄走馬成功。

  五月一日過端午。傳説西寧成了太平地,外地的人都到來安居樂業。南雄珠璣巷有謝盧陳三姓人家,因逃避皇帝追捕,於五月一日提前過端午節,即星夜倉惶離鄉,一同來到今鬱南大方鎮,結拜爲兄弟,三姓互不通婚。自此逢五月一日過端午節,至今已十六代,仍沿襲。至於互不通婚這一清規戒律現已破除。

  七月十五日過盂蘭節。各地的盂蘭節都在七月十四日,但寶珠鐘姓人家却在七月十五日過此節。他們被追殺逃到西寧,剛過了十四,就把七月十五日作爲盂蘭節,代代相傳至今。

  一年過兩次冬。鬱南縣連灘鎮謝姓人,同樣因逃避皇帝追捕,到達連灘鎮落脚謀生。待到結束顛沛流離生活之時,始覺冬至已過,這時爲十一月十九日,於是連忙宰鷄補過冬。自此,謝姓人就以每年舊曆此日爲冬節。但真正的冬至日多非此日,此姓人又隨俗過節,於是一年過兩次冬至節的風俗就延綿傳下。查考曆書,二十世紀僅有三年冬至恰巧是舊曆十一月十九,其餘不是趨前就是延後。

  從這些風俗中,我們可以看到,羅旁初平時,招民到來創業,有一部份人該是到來尋找緑洲的人。他們後代都相傳爲被皇上追捕,固然有這種可能,但看來不會全是這樣,可能他們在原居留地無法立足謀生才遷移到來。

  漢瑶僮文化的合流

  明萬曆年間建立了羅定州和東安、西寧縣,如果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待到此地平定以後則恢復原有的行政區域設置,那麽,南江一帶的文化發展會是另一種途徑。但是,這種建制固定下來,歷經朝代的轉换而基本不變,使南江流域的漢瑶僮文化合流,留下多民族的文化印痕,對歷史發生深遠的影響。南江文化形成了形成了一種新的格局。

  文化的合流表現在下列幾個方面:

  僮瑶接受儒家學説的教育,參加了社學的學習,接受了漢族的文化,以期獲得功名。

  一些僮瑶族的地名得以在漢文化中繼承下來,如榃字,在南江地域就有榃濱、榃葛等地名,榃的本義是山間林木環田。

  漢人也接受了僮瑶的文化風俗,表現爲盤古廟、新娘歌、禾樓舞。

  盤古是瑶族崇拜的神,嶺南多建有盤古廟,是瑶族文化的痕迹。漢族人也崇拜盤古,説明漢瑶文化的合流。

  女子出嫁與伴娘而哭,這種風俗流傳於僮族,歷史悠久。這種伴嫁歌,就是現在的新娘歌。這説明瞭僮族和漢族的文化合流。

  禾樓舞,更是漢瑶僮族文化合流的産物。

  有關盤古廟、新娘歌、禾樓舞的論述,詳見下章《古廟》、《文學藝術》兩節。
最佳瀏覽模式:1024x768或800x600分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