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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會良溪作爲後珠璣巷的歷史地理刍議



  文/司徒尚紀 許桂靈

  如果説,珠璣巷遷民是廣府係居民主要來源,開發珠江三角洲和西江地區主力軍,深刻改變這些地區社會經濟面貌的話,那麽,後珠璣巷遷民,除了移居珠江三角洲其他地區以外,主要遷移海外和港澳,這些遷民不僅爲僑鄉建設及僑居地開發作出重大貢獻,而且傳播中華文化,特别是嶺南文化在中華文化與海外文化之間架起一座橋樑,對中國走向世界,推動中外經濟文化交流、實現當代經濟全球化和空間一體化功不可没。

  以廣府係爲主體入居廣東移民,取道南雄珠璣巷,順北江而下,多扺達珠江三角洲,繼流佈其他地區,形成廣府係人口分佈格局。南雄珠璣巷由此被視爲廣府係居民發源地,千年情結所在。而在珠璣巷遷民中,以保昌縣(今南雄市)牛田坊羅貴爲首33姓97人組成的一支,到達珠江三角洲後,輾轉定居於今江門市新會棠下鎮良溪村,辟草萊,開耕地,建聚落,長子孫,不但把大片荒地變爲沃壤,遍地荆榛化作稻糧,使良溪村形成爲當地一個著名聚落,而且隨着人口增長,羅氏後人大量遷居海内外。據1986年統計,良溪村當地有1719人,另有東南亞華僑785人,港澳同胞1648人,後兩者人口爲當地人口1.4倍[1],顯見良溪也是羅氏後人外遷的一個基地和中轉站。從這個意義上説,良溪雖小,仍不失爲繼南雄珠璣巷之後一個移民轉移中心,最近被譽爲“後珠璣巷”,這不無道理。從歷史地理視角出發,這個後珠璣巷形成,有着深刻的地理區位、區域經濟開發、人口、文化等根源,它們綜合作用的結果,造就了這個移民中心。

  

  一、優越地理區位

  良溪村位於江門市新會區棠下鎮區西北3公里,爲低丘和低地相間地區,常受水浸,原稱蓢底,明洪武初取其諧音,改曰“良溪”,意爲“良材大用,溪水長流”。附近有雅瑶河、天沙河流入西江干道,通北街水道,經虎跳門出海。良溪上依託鶴山雅瑶鎮、下靠江門、新會兩大重鎮和粤中交通樞紐,交通頗便捷。爲適應日益興盛商品流通需要,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在江門設立通税口,隸屬於在廣州粤海關。嘉慶二十二年(1818年),江門又成爲粤海關下轄一個常關。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根據《中英續議通商條約》,江門被闢爲對外通商口岸,洋貨、洋人開始涌入,江門商貿地位不斷提昇。據新編《江門市志?海關》統計,設關前一年經江門過境旅客爲20.9萬人,設關當年上昇到25.2255萬人,1910年爲30.1894萬人,1920年爲37.5748萬人,分别比上一年相應增加21%、20%和25%。中外貨運量也隨着設關而上昇,設關當年,按普通行輪章程,進出江門的英倫達1930艘次,載貨量70.6萬噸,另有葡、法、美、德等國船隻。而進出江門港的船隻達1.33萬艘次,載貨40.5萬噸[2]。江門海關代理税務司烈悌(O.G.Ready)在《江門海關十年報告》(1901—1911年)中寫道:“江門連接三角洲有五個入口水道,許多世紀以來是這個地區的重要貿易中心。……各種各樣的船隻緊緊地擁擠在江門河的情况,在中國其他地方可能不易看見。……官鹽船、滿載陶器或生猪、活鴨、水果、蛋類,以及絲蠶的民船;兩邊有孔洞、有流動水艙用以裝載活魚的船艇、舢舨、巨大的竹排或木排以及數不清的各種小船艇;一些被放逐的麻瘋人居住的家宅船。上述無數的船隻造成江門河十分擠擁,以致小船行駛其間也十分困難”[3]。1913年,愛國華僑陳宜禧集資興建我國第二條民辦鐵路——新寧鐵路竣工通車,帶動了潭江流域經濟發展,沿途興起一批新城鎮。與江門近在咫尺的良溪,深受這些交通因素的影響,不但有助於附近農業開發,促進商品流通,也加快戰後人口外流。區位意義使良溪成爲戰後五邑地區人口遷徙一個象徵性基地,它自己也從這種人口變遷中發展起來。

  

  二、五邑地區珠璣巷遷民

  在中國封建社會,戰亂是人口遷移一個主要動力。從五邑地區保存家乘、族譜、地名等資料可以發現一個事實。五邑居民大部分是南雄珠璣巷遷民,良溪也是其中一支。據1986年地名普查,江門五邑由南雄珠璣巷遷來建村的有113個村,其中江門市區4個、新會41個、臺山4個、開平22個、恩平1個、鶴山41個。僅良溪村所在新會棠下鎮即有北達、向陽、横江、良溪、桐井、樂溪、新昌、石滘、周郡等村,包括譚、樑、吴、蕭、羅、張、黄、謝、陸、盧、鄧、容、菇、甘、周等姓,遷建時間絶大部分在南宋咸淳年間,個别在德佑年間[4]。當然這僅是指開村時間,實際上,以後各朝都有遷民陸續村其他地區遷來,也不限於南雄珠璣巷。珠璣巷只不過是一個遷民地域符號而已,故直到民初黄慈博《珠璣巷民族南遷記》仍説“不忘分榆所自,亦號其地爲珠璣巷,如漢之新潁,以志故鄉之思也”。民國《新會鄉土志》亦稱:“綜查各譜,其始遷境之祖,皆唐以後人。至宋度宗咸淳九年(1273年)由南雄珠璣巷遷至者約占全邑氏族之六七焉”。良溪範湖顯學岡《羅氏族譜》説:“‘彦壞’宋忠翊郎,由(河南)祥符縣遷徙居於南雄珠璣巷。七傳孫羅貴於宋高宗紹興(1131年),因皇上緝蘇妃之禍,挈眷及里人38姓97家南遷至岡州(即新會)蓢底,更籍辟居,公(共)有9子47孫,分佈於廣東郡縣繁殖。?軒乃羅貴祖之裔孫財禄祖也,居於南海小欖圩邊長延鄉東南。妣張氏生四子,長大周遷小欖圩邊白仙鄉,次子細周居小欖長延鄉大堝村”[5]。良溪謝氏也是入居當地一支,《新會縣地名志》引調查結果得出:“咸淳十年(1274年),謝姓先祖從南雄遷此。隨後羅姓九十七人亦來此定居”[6]。於是形成良溪多姓雜居。良溪附近各姓,也大不乏這種遷民記録。如棠下周郡(即“蘇君”轉寫)蘇氏、周氏、謝氏、黄氏即是。《新會縣地名志》:“咸淳年間(1255~1274年)蘇姓道人來小丘上結廬修行。隨後,周、謝、黄等姓先祖從南雄遷來,築圍造田,開墾種植”。鶴山本爲新會一部分,又在西江西岸,也是珠璣巷遷民上岸之地。良溪之北的雅瑶有多個姓氏,也是這樣遷民。兹列若干例子。

  雅瑶隔蓢陸氏,據《開越大夫祠紀异》雲;“三世士龍由窑頭徙居古勞都隔蓢村,今改屬鶴山縣”。又陸汝來《自述世系》曰:“四世德明宋咸淳四年(1268年)解元,於元貞元年(1295~1296年),率母由古岡遷居窑頭新村,後再移居古老都隔蓢鄉”。

  雅窑平岡宋氏,《鶴山縣地名志》載:“紹興初年(1131年),江西人宋氏到南雄保昌,旅遷新會鬆蓢,後遷此定居”。

  雅窑黄洞黄氏,《鶴山縣地名志》曰:“紹興元年(1131年),黄姓先祖從南雄遷新會杜阮,南宋咸淳二年至九年(1266~1273年)又遷此開村。”

  雅窑陳山李氏,《鶴山縣地名志》亦載:“咸淳二年(1266年),南雄李氏遷此建村。”

  雅窑雲蓼何、胡、吕、源氏,《鶴山縣地名志》同樣曰:“咸淳年間(1265~1271年),南雄人歐、馮二姓,徙此開村”[7]。

  實際上,經南雄珠璣巷遷入新會的移民還很多。這些遷民往往以新會爲第一站,經過一段時間休養生息以後,一部分遷民繼續西進,遷入臺山、開平、恩平、陽江等地,故宣統《開平鄉土志》指出:“(中原遷民)轉徙而至本境者,多在宋元以後。考各族初祖,多從新會來”[8]。這也包括了作爲移民象徵性符號的本縣棠下良溪。

  這股來自珠璣巷遷民高潮,持續到清朝。但明清時期,五邑地區又迎來另一個族群,即客家人遷入。客家人主要分佈在粤東北和粤北,隨着當地人口、資源、環境矛盾加劇,明朝已有部分客家人外遷至五邑地區。清初,“遷界令”、“禁海令”實施,廣東沿海居民被迫内遷,經歷一場空前浩劫。復界後,沿海大片荒蕪土地吸引外地人前來開墾。不少客家人應募前來,新會也是墾辟地區之一。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新會營隨征千總賴易勝説:“見此處(指新會)人民寥落,田地荒蕪,招得惠、潮(州)人民黄、羅、邱、蔡等姓,挈眷前來,始建坪山村,墾荒耕種”[9]。雍正初年,“督糧道陶正中臨恩(平)、開(平)、新(會)諸邑荒地,安插客氓。客氓始從惠、潮、嘉(應)諸郡挈家來遷”[10]。這些新入居者“多與土著雜居,以其來自异鄉,聲音一致,俱與土音不同,故概以客家視之,遂謂之客家”[11]。到咸豐年間(1851~1861年)客家移民進入五邑地區達到高峰。志稱五邑地區“各縣户口增至十餘萬不等”[12],這些客家人分佈廣泛,新會、臺山、鶴山、開平、恩平山地、丘陵、平原、海島都有他們足迹。新會的大敖、雙水、古井、崖西、鶴山的龍口、鶴城、共和、址山等鎮都是客家人分布較多地區。直到1986年地名普查,這些鎮區仍保持着客家人村落。這可以説明,良溪周邊,即有這些客家人居地,他們刻苦勤勞、堅忍不拔地開墾出一片片耕地,爲五邑開發作出積極貢獻。以後隨着人口增加、環境變遷,不少客家人和廣府人一樣,遠涉鯨波,到海外謀生,五邑成爲我國著名僑鄉,良溪地區又成爲人口遷出地區之一,這容後述。

  

  三、珠璣巷遷民與五邑地區開發

  按曾昭璇教授觀點,珠江三角洲爲複合三角洲,即由多個河道在穿出山丘後成爲冲决三角洲所組成。良溪村所在地區,稱新會冲决三角洲。它的開發,與整個珠江三角洲一樣,始於宋代,明清達到高潮,經濟面貌大爲改觀,這都與珠璣巷遷民有不可分割聯繫。宋代新會大片土地,據樂史《太平寰宇記》説“前臨大海,後枕群山”,到康熙《新會縣誌》已改稱“厥地漢爲海,宋元爲潮田”。即珠璣巷遷民落脚於此,廣事開墾出大片潮田,三角洲成爲糧倉。按羅貴一行扺達新會後,即向官府供結,《岡州知縣李叢芳批詞》稱:“貢生羅貴等九十七人既無過失、準遷移安插廣州、岡州、大良都等處,方可準案增立圖甲,以定户籍。現辟處以結廬,辟地以種食,合應賦税辦役差糧毋違”。而羅貴經官府批準後,也立下供結雲:“貢生羅貴等居民九十七人,蒙州官準案,逐一編定新圖,開報排裏,分住各村,具結報投州應造册務,大良都古蓢底村(即良溪村)開圖後民新增都圖,以定户籍。新充新圖一甲里長羅貴,……。各辟土以種食、辟草以結廬,聊爲窩兜。……合同裏排人户各備開單情由,逐一分勘,中間並無隱匿。如虚甘罪,所供事實”[13]。據東莞英村《羅氏族譜》載,羅貴在良溪一家連同僕人14口人,擁有山塘田地21畝多,草屋三間,耕牛二頭。另新會良溪《羅氏族譜》記,羅貴在良溪所生兒子清之,清之生子翔,始遷東莞英溪,爲紹興二十八年(1158年)之事。遷東莞後七世孫羅亨居莞城西門,是爲“西門羅”之始。莞城有諺雲“東門古、西門羅、南街鄧、北街何,市橋下有只大鵬哥(市橋街舊多彭姓)。”即東莞和新會《羅氏族譜》所記羅貴世系有出入。此外,明代陳璉寶安《羅氏族譜》又雲寶安羅姓同樣來自珠璣巷,定居英溪。但宋代寶安地屬東莞,所以應爲一回事。又據香山有關族譜“羅族始祖王常,係出珠璣巷,原籍新會蓢底村,明遷小欖”[14]。與羅貴相關羅姓遷民還有順德樂從鎮大羅羅氏,《順德縣地名志》稱“1265~1274年間開村,當時有羅、阮、徐三姓,以羅姓人數最多,遂稱大羅村”。樂從羅沙羅氏,同書雲:“咸淳九年(1273年)。由羅姓人到此海灘定居”,據調查來自珠璣巷。又順德大良羅氏,咸豐《順德縣誌》卷22引文:“羅鑄夫,字義隱,先是遠祖有綱者,……宋宣和初……移南雄珠璣巷。……紹興末避金人難,乃徙南海大良(時大良屬南海縣)”,而據範湖顯學岡《羅氏族譜》謂:“羅貴祖商孫?軒居小欖圩,生四子。三子谷周遷順德大良村。於咸淳九年(1273年)以(賈)似道煽惑,胡妃溺死,有匿妃之疑懼,乃於十年(1274年)正月甲子夜,各乘筏南遷廣州古岡南海,今遷順德龍山居焉”。另《開平鄉志》載獅子羅村,“世傳(羅)貴翁,紹興元年(1131年)從南雄遷蓢底,即今新會良溪,次子利用分居開平獅子羅村,男女七千多人”。《鶴山縣地名志》説鶴城鎮大官田,“咸淳四年至十年間(1268~1274年),以羅貴爲首三十八姓九十八人,自南雄南奔,沿江兩岸遷徙,陳、黄、李、吴、樑等姓至此開村”。高明《羅氏族譜》亦記“貴祖因宋朝烽火離亂,由南雄珠璣裏遷新會蓢底。太祖兄弟六人同來耕肇,後卜居於高要孔堂,今屬高明。但中更世變,屢遭兵妣,是以終年號,及各子孫長次,無從細考。現有朝端、朝冕、一鄉、懿、榮五公之裔支分派街,日就繁昌,各祖今即以五公分五大房焉”。三水縣也有羅貴子孫一支,上述範湖顯學岡《羅氏源流》稱:“?軒乃羅貴祖之裔孫財禄也……妣張氏,生四子,長大周遷小欖圩邊白仙鄉;次子細周,居小欖長延鄉大堝村;三子谷周遷順德大良;四子米周遷居三水縣田螺布村,其子孫奉米周公爲始祖。公傳到第三代孫羅文貴,在大明朝之世,出仕巡畢,財禄祖至第五代孫羅全,乃文貴祖之第三子也”。不管怎樣,羅貴後人曾遷鶴山、順德、開平、高明、三水、番禺、中山和寶安等,爲珠江三角洲開發作出貢獻,特别是宋代珠江三角洲,山少平原多,水網密佈,大量土地未開發,羅貴等遷民帶來中原、江南先進生産技術,與土著居民相結合,共同開墾這些肥沃冲積土,所以到南宋時,“廣米”。甚豐,大量輸往閩浙、珠江三角洲被列入中國“次等基本經濟區” [15],爲明清以來以桑、蔗、果基魚塘爲代表專業性經濟作物種植區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以羅貴所遷入新會爲例,在北宋王存《元豐九域志》,新會爲下縣,到南宋時已上昇爲中縣。明《永樂大典?廣州府》引《廣州新圖經》雲“(新會)海有膏田沃壤,倉廪舟楫多取給”,即這一帶墾耕取得很大成就,遷民爲此發揮重大作用。

  這些南遷氏族,不僅經濟上有優勢,而且也帶來先進文化,帶動當地文教事業發展。如羅貴七世孫羅享信,明永樂二年(1404年)中進士,授工科給事中,永樂四年(1406年)表繼業,守制在家,在莞城城西開館授徒,“凡宗人,朋舊子弟咸不受束修”,如是三年。景泰元年(1450年)致仕,在莞城建義齋,“延師教子孫與族人、裏鄰子弟” [16]。羅亨信後因事貶爲交趾鎮夷衛吏,交趾鄭公正作亂,他剿滅之。後又任宣府、大同巡撫多年,有政聲、邊防充實。正統十四年(1446年)打敗也先的入侵,以功進左副都御史[17]。羅亨信之子羅泰,與莞城北街何氏後代何潜淵及陳靖吉等組織“風臺詩社”於道家山鳳凰臺畔,推揚風雅,使東莞詩風一脈相承,至今不替[18]。這對東莞成爲嶺南文化之鄉功不可没。

  

  四、後珠璣巷遷民向海外發展

  以良溪爲遷民符號的五邑地區,隨着人口增長,耕地日蹙,環境壓力增大,人口不得不向外遷移,首選之地爲東南亞,繼及歐美等地,揭開向海外發展歷史,這也是後珠璣巷一個重要内涵。

  19世紀中期我國人口增長十分迅速,給土地帶來巨大壓力,廣東尤其珠江三角洲地區更不例外。清道光以前,良溪所在新會地區,這種人地關係矛盾尚較緩和,故民生較爲穩定。此後,新會人口上昇到60萬,清末達到80多萬人[19]。志稱新會“計每口得田不足一畝,一畝之人,歲以谷三百斤爲率,是每口僅得半年之糧”[20]。開平“地不足以容人”,“邇來地狹人稠,所謂天然物産者,既不足以贍其家”[21],糧食不能自給,一年全縣只能供應4個月口糧[22],而臺山一年所産糧食,只够全縣60萬人“半年”食用[23]。糧食不足只能依靠大量進口洋米,新會所需糧食60~70%來自海外[24]。臺山“餘日則仰給洋米,倘舟楫偶斷,炊烟立斷”[25]。這帶來巨大社會震盪,“富者驟貧,貧者愈貧,教養並缺、民起爲盗,賭盗相緣,而游手遊食之輩遍城鄉矣”[26]。在生活壓迫下,部分人口選擇遠走异國他鄉,謀求出路。如民國初年,臺山“縣民挈眷,往南洋各埠寄居謀生者,計每年不下數百家”[27]。可爲五邑向海外移民一個縮影。五邑也是廣東自然灾害頻仍且嚴重地區。每遇灾害,也逼使百姓向海外逃荒。如良溪附近新會棠下周郡村經常旱澇相繼,十年九不收,11913年就有300多人因水灾出洋或到廣西謀生[28]。另外,清咸豐年間發生在廣東南路土客械鬥,也使五邑地區不少人家破人亡,結群外逃出洋。受太平天國運動影響,咸豐四年(1854年),新會爆發陳鬆年、吕萃俊農民起義,圍攻縣城達2個月之久。五邑各地紛紛響應,形成革命大潮。後來起義軍失敗,大批人亡命海外。又辛亥革命以後,五邑地區匪患甚熾。新會古兜山、臺山大隆洞山成爲土匪淵藪,經常打家劫舍,勒索錢財。1915年7月21日,發生新寧鐵路中外旅客百餘人被土匪劫持事件,中外震驚。生活在驚恐中黎民百姓同樣走上逃亡海外道路。

  鴉片戰争後,美洲、澳洲和東南亞開發急需大批勞動力,五邑逃亡或被誘欺勞工多被輸往這些地區,成爲最早一代僑工。據調查,良溪北部鶴山(原屬新會)雅瑶鎮青溪村,有最早從南洋引種多株隔木,樹齡在170年以上,即200多年以前已有良溪附近人出洋謀生[29]。據江門市僑務辦1989年對五邑各地僑情調查結果,五邑華僑在世界分佈,以美洲最多。其人數依次爲臺山、開平、新會、恩平、鶴山;在亞洲分佈,則人數首位爲新會,次爲開平,再次爲臺山、鶴山、恩平;在澳洲,華僑人數排位是臺山、新會、開平、恩平、鶴山;在歐洲,這種排列是臺山、開平、新會、鶴山和恩平[30]。從這個分佈格局可見,五邑華僑中,新會華僑以東南亞居首,次爲澳洲、美洲和歐洲。所謂後珠璣巷也是以新會爲主體,包括五邑其他縣市居民,遷移上述大洲的跨境行爲。另外,新會在港澳人數,又居五邑地區之首,這説明江門的興起和便捷的潭江水運,是新會人選擇港澳謀生的一個動力。當然,五邑其他縣市居民在港澳也不在少數,但新會能够領先,地緣優勢無疑發揮重要作用。至羅貴子孫也向海外遷移發展,1991年1月13日新加坡《聯合早報》稱“據中街七家頭的羅奇生、羅致生的創辦人羅兆齡、羅兆貴兄弟的後人説,他們的祖籍南雄珠璣巷,後來遷居到新會良溪鄉,從他們的祖先羅貴祖開始定居新會,而成爲新會人,他們這一代已經是第二十三代了”。“羅氏,……由於百餘年前,他們先輩在星(新)加坡中街建立了羅致生醬園雜貨王國,還在馬來西亞從事園丘種植,於是大批羅氏族人從廣東移來新馬。當中街七家頭式微之後,又有許多羅氏族人移民到歐、美、澳等地”[31]。羅貴後人這一遷移海外實例,是五邑居民向海外發展一個代表,更是良溪作爲“後珠璣巷”一個有力佐证。

  改革開放以來,放寬了對居民出入境限制,五邑居民移居海外的機遇更多,規模更大,近十幾年平均每年約1萬人,1979~1997年18年五邑累計爲18.24萬人。其中家庭移民又爲新移民高潮主要形式,占約移民總數91%,以“後珠璣巷”發祥地新會爲例,在此期間21936名新移民中,家庭移民的有21018人,約占總數96%[32]。歷史往往有驚人的相似之處,當年羅貴等也是舉家從南雄珠璣巷集體南遷珠江三角洲的,而當今他們的徒子徒孫又以家庭移民形式遷居海外,當是一種歷史的回歸。

  

  五、後珠璣巷遷民的社會經濟效應

  如果説,珠璣巷遷民是廣府係居民主要來源,開發珠江三角洲和西江地區主力軍,深刻改變這些地區社會經濟面貌的話,那麽,後珠璣巷遷民,除了移居珠江三角洲其他地區以外,主要遷移海外和港澳,則他們的社會經濟和文化效應包括兩個主要方面。一是對僑鄉,帶來巨大僑匯收入,中西合璧式生活,以及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等,形成僑鄉地域特色,有别於非僑鄉,這是廣東省情最有特點一部分。二是對僑居地,這些遷民不僅爲僑居地開發作出重大貢獻,美洲、東南亞、澳洲開發,即留下他們深刻印記,而且傳播中華文化,特别是嶺南文化在中華文化與海外文化之間架起一座橋樑,對中國走向世界,推動中外經濟文化交流、實現當代經濟全球化和空間一體化功不可没。

  

  六、小結

  “後珠璣巷”是新近提出的移民發祥地概念,對應於南雄珠璣巷而言。衆所周知,南雄珠璣巷實質是遷民過境居留地,後演變成一種遷移符號,以致珠江三角洲乃至幾乎所有廣府係居民都自稱先祖來自珠璣巷。實際情况恐非如此,珠璣巷是進入嶺南通道之一,還有其他通道可循,只有出於某種情况,珠璣巷成了這種遷移代號。但不管怎樣,珠璣巷遷民對廣府地區特别是珠三角開發,社會經濟繁榮起了决定性歷史作用。而“後珠璣巷”主要是明清時期,特别是鴉片戰争以後,以五邑地區爲主體珠璣巷遷民後裔,向珠江三角洲其他地區及海外和港澳遷移行動,並由此産生一系列社會經濟文化效應,推動不同區域發展和進步。南雄珠璣巷遷民以羅貴爲代表。羅貴等人到達新會良溪,並先後遷東莞、中山、開平、鶴山、高明、順德、南海、番禺、寶安等地,散佈五邑和珠三角其他地區,後又向海外發展。新會良溪因是羅貴在廣東第二站,又是他埋骨之地,稱爲“後珠璣巷”,既有象徵移民意義,因而是一種移民符號,又反映五邑海外華僑、港澳同胞對故土一種情結,有很大凝聚力和向心力,應繼續加以研究,並開發利用,爲振興僑鄉服務。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地理科學與規劃學院、廣東行政學院現代化戰略研究所)

  

  注釋:

  [1] 江門市地名委員會:《江門市地名志》,廣東省地圖出版社,1993:131

  [2]《江門市志?海關》,廣東人民出版社,1999:1153

  [3]轉見龔源超. 《江門通商口岸的開闢與海門關的設立》(未刊稿),2003:12。

  [4]轉見張國雄、劉興邦等.《五邑文化源流》,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34~37。

  [5]轉見曾昭璇、曾憲珊.宋代珠璣巷遷民與珠江三角洲農業發展,暨南大學出版社,1995:142。

  [6] 轉見曾昭璇、曾憲珊.宋代珠璣巷遷民與珠江三角洲農業發展,暨南大學出版社,1995:144。

  [7]轉見曾昭璇、曾憲珊.宋代珠璣巷遷民與珠江三角洲農業發展,暨南大學出版社,1995:166~167。

  [8] 轉見張國雄、劉興邦等.《五邑文化源流》,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40。

  [9]道光《鶴山縣誌》卷11.羅紹倫《十七村紀略》、

  [10]民國《恩平縣誌補遺》附録一。

  [11]民國《赤溪縣誌》卷8。

  [12]民國《恩平縣誌補遺》附録一。

  [13]東莞英村.《羅氏族譜》,轉見吴述超主編《南雄珠璣巷人南遷史話》,暨南大學出版社,1991:36。

  [14] 東莞英村.《羅氏族譜》,轉見吴述超主編《南雄珠璣巷人南遷史話》,暨南大學出版社,1991:57。

  [15]冀朝鼎.《中國歷史上基本經濟區與水利事業的發展·附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

  [16](明)羅泰《督察院左副都御史羅公年譜》,轉見[13]第138頁。

  [17]楊寶霖.《珠璣巷氏族的南遷及其對東莞的開發》,轉見[13]第139頁。

  [18]楊寶霖.《珠璣巷氏族的南遷及其對東莞的開發》,東莞英村.《羅氏族譜》,轉見[13]第139頁。

  [19] 轉見張國雄、劉興邦等.《五邑文化源流》,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49。

  [20]光緒《新會鄉土志》卷9。

  [21]宣統《開平縣鄉土志?户口》。

  [22]新編《開平糧食志》第三章,1989年鉛印本。轉見張國雄、劉興邦等.《五邑文化源流》,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49。

  [23] 新編《開平糧食志》第三章,1989年鉛印本。轉見張國雄、劉興邦等.《五邑文化源流》,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49。

  [24] 光緒《新會鄉土志》卷9。

  [25]鄭德華《臺山僑鄉成因及其剖析》,轉見張國雄、劉興邦等.《五邑文化源流》,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49。

  [26]光緒《新會鄉土志》卷9。

  [27]民國《赤溪縣誌》卷4。

  [28]鄧國雄《周郡今昔談》,轉見張國雄、劉興邦等.《五邑文化源流》,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49。

  [29]梅偉强、張國雄.《五邑華僑華人史》,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19。

  [30]梅偉强、張國雄.《五邑華僑華人史》,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58~64。

  [31]轉見曾昭璇、曾憲緯等.珠璣巷人遷移路綫研究,暨南大學出版社,1995:192。

  [32]梅偉强、張國雄.《五邑華僑華人史》,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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