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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源必背瑶族的“度身”和掛燈儀式



  一、度身儀式

  度身,俗稱“打幡”或“大登科”。不但時間比拜王(俗稱“跳王”或“小登科”,是瑶族較爲隆重的一種宗教儀式)長,而且規模也比拜王大,也是必背瑶族以一家或聯合同祖宗的數户親房一起舉行的宗教儀式,目的是使成年人取得公開參加社會活動的資格。届時,事主遍請親戚朋友,喫喝熱鬧七天七夜,耗費家財甚巨,往往一次就花費一、二千元,因而一般都要作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準備。换言之,只有有錢人家才能搞度身儀式,没有錢的貧窮人家只能舉行拜王了事。

  被邀請來參加度身儀式的客人,必須帶些猪肉、米、酒等食品,外來參觀或協助做事的人,也可以飽餐一頓。但度身者必須齋戒四天四夜,到第五天才準開葷吃肉。

  舉行度身儀式也無固定的時間,多選擇冬季農閒的時候。男女均可度身,但以男子爲多。有些男孩長到十二、三歲,家裏就爲他舉行度身儀式,個别富有人家的孩子,在幾歲的時候就度身了。度身儀式流傳已久,過去還有圖譜將之記載下來,代代相傳。一個人一生只度身一次。

  按傳統習慣,未度身的人不能當瑶甲以上的官職,也不能做師爺,甚至連村長也選不上。瑶民相信,度身能超度身上的一切讎怨,把邪氣瘟氣除掉;度身後家業不會衰落,不會斷子絶孫。人們認爲一個男子度身以後,可以取得如下幾種資格或地位,即:死後靈魂昇入天堂;受村人敬仰;有作村長、瑶甲、師爺的資格。度身對婦女來説,也可以取得如下的資格和地位,即:在生時可享榮譽;死後可得師爺“開天門”,送靈魂昇天堂;死後被稱爲“娘”,而未度身的婦女死後只被稱作“者”。可見,度身乃是提高個人社會地位的一種手段,它可能與瑶族古代的“成丁禮”有歷史的淵源,值得深入研究。

  度身一般要請十二位師爺(如請七位,則要兼職),實際上是請各種司職,被稱爲“十二游師”,包括師表(主醮者)、師爺、秘書(即文書)、總壇、座壇、上壇、下壇、正名、鼓樂、沙主、接香、吹笛。在這裏,師表、師爺是師傅;文書則是整個儀式的主要安排者,工作量最大,要連續工作五個晝夜,正名是舞蹈表演者;沙主專門負責端茶和斟茶;鼓樂、吹笛負責樂器演奏;總壇、座壇負責“大堂”(祠堂)的道場布置;接香則專管點插香火。除這十二游師外,度身時還有專門唱歌的女歌手——歌姆。

  如果請二十四個師爺來作法事,按職責可分爲主醮師一人,引度師一人,加職主醮一人,書表師一人,加職大表一人,证盟師一人,加職大盟一人,保舉師一人,加職保舉一人,歸壇師一人,加職大緣一人,座壇一人,加職執香一人;紙緣一人,加職茶酒一人;執香一人,加職鼓樂一人;茶酒師一人,加職吹笛一人;鼓樂師一人,吹笛師一人。

  度身的日期確定後,需提前一個月約請各位師爺、司職和親友、如某人碰巧不在家,事主也可用鹽信方式邀請。

  度身大體分爲三個主要程序:第一,放年庚。由文書把度身者的出生年月列出來納入宗教的儀程;第二,考驗性的巫術活動,度身者在師爺的示範下上刀梯,跳火磚舞等;第三,祭祀性的舞蹈,主要在大廳進行,廳中按一定秩序陳列着十二神只的畫像,師爺及度身者等在這裏進行“中野道場”,跳王、跳番鼓舞(邦坑舞)。

  有些調查者也發現度身可分爲四個過程,即:一是變身;二是變法具;三是捉妖;四是收場,以及三十四項步驟。而在所有的過程中,完全以咒語的效能達到儀式的目的。

  度身儀式長達七天七夜,各天的具體儀式如下:

  第一天。凌晨,度身者的家人即在祠堂門口貼對聯,上書“日 晶 通四海,月朋  正干坤”,( ,讀爲辣; ,讀爲靈; ,讀爲兩; ,讀爲想)。下午,各位師爺、司職以及親友相繼趕來,吃晚飯時,師爺及各種司職在大廳用餐,其他則在外面吃。飯後開始請神,在大廳壁龕下放一張方形供桌,擺上猪肉、豆腐、酒,在香爐上插上香,兩側墻壁上掛着列祖畫像。在鑼鼓、嗩呐聲中,正名和師爸手持鐃鈸,圍着供桌跳舞,師表則邊燒紙錢邊唱念度身者的家先單(從最老的祖先唱起,直唱到新近去世的家先)。

  據説把衆家先請來是爲了讓祖先與度身者家人吃東西,合家歡聚。師表念唱完家先單後,吹笛者便到大廳門前吹牛角,號聲是“呼哩呼哩呼哩哩”。最後大家找地方安歇。

  第二天。上午,以祖宗留下的一塊比較大的公共田作道場(實際上,每個村寨都留有這樣的田),該田要一畝以上,此時水稻已收割完畢,作道場時,搭起杉板,如同飯桌,擺上酒、肉和豆腐。肉以七塊爲一份,每人可吃一份,豆腐則用盆來盛,隨便吃多少都可以。凡在場的人,包括圍觀者都可以在這裏用膳。大家都吃過飯後,便把剩下的菜收起來,留到次日吃。到晚上,師表便在大廳中唸經迎神,師爸和正名再在旁邊跳邦坑舞和拜王舞,此時,敲鑼打鼓、吹嗩呐、燃放鞭砲。師表念完經後,全體司職及其他辦事者均在大堂中鋪設的木板上就寢。敲鑼打鼓、吹嗩呐的幾個人則各自抱着自己的樂器法具打盹,他們誰都希望在聽到雄鷄第一聲鳴唱時最先醒過來,以争點香的功勞,並相信這對他是極吉利的事。

  第三天.鷄啼過後,最早醒過來的那個人便點燃香燭,並叫大家起來。總壇和座壇開始布置大廳,掛上十二幅神像,分别是:靈楚、靈保、道德、克德、盤王、玉皇、海蕃、總壇、太歲、張天師、李天師、公子堂。這時,師哥(即度身者,或稱徒弟)用所剪的金、白、黄、青、紅五色紙粘成一朵嚮日葵掛在門上,以示吉祥;還把兩條杉木釘成的十字形架子纏上蕉葉;插上香枝,放在大堂中。然後,師表在一旁唸經,師哥和其他司職開始用新砍的、没有剥皮的杉木搭刀梯,並於梯上綁上七把鐵刀(有的綁六把,最下是一把木刀;有的則是十二把鐵刀),刀與刀之間大約相距一尺左右,刀刃向上。刀梯上使用的鐵刀是專供度身時用的,二尺多長,平時閑放不動。刀梯綁好後,由一大力士背起來,繞着大堂外墻走一圈,然後回到原地,瑶民稱此舉爲“游梯”。翌日開始正式上刀梯。

  第四天.先在田裏竪起兩根杉木,再扎上一根杉木作横樑,然後架起已綁好的刀梯,刀梯高約4米。在刀梯周圍的空地上,用稻草鋪好,再墊上草席,師表就跪在草席上念咒語,隨後與師爸一起,帶着師哥圍着刀梯跳舞,一左一右,把師哥夾在中間,旁邊則有鑼鼓、嗩呐相伴。跳舞時,兩位師爺手持饒鈸,邊跳邊擊。跳完以後,三人即口含冷水噴灑自己的脚底,準備上刀梯。

  一切準備後,約在中午十一、二時,三人便開始上刀梯。上梯前師表再念咒語,據説利用咒語可以把刀刃變爲軟棉、雪、竹木、田土或者本師的背脊,使人能上到太上老君的金案(梯頂)之前,還把梯柱變得堅固。把自己的脚變成鐵葉牛皮。然後師表、師爸夾着師哥隨着兩位師爺上刀梯,三人皆跣足拾級而登。據説,還没有誰因上刀梯被割破過脚底的。因此,瑶民都深信師爺們的法力。其實,師爺們也如同百姓一樣長年累月跣足行走在崎嶇的山路上,脚底皮早已鍛煉得粗而厚了。

  上刀梯時穿着的服裝有嚴格的規定,師爺(師表和師爸)上身穿黑色的瑶服,頭、肩、腰三個部位均以六條中間綉有圖案的花邊白布帕裝飾,即:頭上盤纏一條,腰間扎一條,肩上左右各斜掛兩條;下身着藍色寬脚褲。度身的師哥上穿大紅短襟衣,綉花白布帕的扎法與師爺相同,下身圍一寬裙。綉花白布帕若不够,可以向别人借用,歸還時以酒肉酬謝即可。如上刀梯時碰巧下雨,則每人可撑一把黑傘。

  師表、師哥和師爸上到刀梯頂後,便依次坐在梯子的横樑上。然後開始舉行開天門儀式。師表念咒請天神,每念一位神名便説出所奉獻錢財的數目,並隨手把錢撒向地上。請神完畢,師爸便吹響牛角,兩位師爺帶着師哥向東南西北各拜一次。拜完四方後,師爸即帶師哥下刀梯,師表仍留在梯子頂上念咒語、化紙錢,把衆天神送回天上,俗稱“回神”。

  接着開始舉行接印儀式。師表在刀梯頂上向師哥抛下刻字的木質印章,師哥則手兜起圍裙的下襬翹首而接。若師哥有妻室,師表則要抛兩顆印,而且要先抛師哥的,然後再抛其妻子的。據認爲這印章是從太上老君案前得到的,因而師哥要將這神印妥善收藏,到死後得作爲隨葬品入棺,撿骨時用火焚燒木印以示讓其靈魂昇天,若不焚印則死者靈魂昇不了天。師表抛給師哥的還有師爺根據度身者的情况寫成的陰陽字據,在這字據中,師表給度身者取一個法名。師哥接完神印和字據後,便將用頭帕包着的炒黄荳隨手向圍觀者散發,之後師爸帶着師哥圍着刀梯跳舞。至此,師表也從刀梯上下來,隨手把事先蒸好的一個個用棕葉包着的糍粑或用蕉葉包着的飯糰分給衆人,見者均可分到一份。至此,上刀梯儀式結束。在整個儀式過程中,鼓樂鑼角聲不絶,歷時三個多小時。

  儀式高潮過後,大家喝酒喫飯,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飽餐一頓。飯後,師爸用方塊杉板做個木龍馬,曬干後放在一只竹籃子裏,到晚上,把裝着木龍馬的籃子放在刀梯頂,旁邊再插上蠟燭,刀梯下面則堆起干柴,把刀梯燒掉。

  第五天。上午放梯,即把燒得發黑但没燒燬的刀梯拆開。這些杉木一般不再作它用,但也有人用來圍田以防牛吃禾苗。下午,把拆下來的刀拿回大堂,按大熊星座的七星(其中一顆爲北斗星)的布局擺開,師爸便帶着師哥在刀上跳舞,旁有鐃鈸、鑼鼓、嗩呐伴奏。也有的是托鐵犁、踩火磚儀式,即師表手托燒紅的鐵犁在點燃香燭的神桌邊繞三個圈,然後放於桌下;又把七塊燒紅的青磚按大熊星座的七星樣式擺在地上,師爸帶着師哥跣足在上面跳舞,跳畢,師表、師爸、師哥及炊事員等在大堂上進餐,吃不完的飯菜便端到磨豆腐的地方去,不能放到别的地方。

  第六天。白天,請全村鄧、盤、趙、李、黄、馮六姓人圍在大廳裏,歌姆則站在門後唱盤王歌;同時,師表唸經十二條。之後師表、師爸提水到同神共宗的各家送神,燒香燃燭避邪。晚上,舉行“游禾”儀式,由師哥手舉一束禾穗站在大堂中間,除師表、師爸唸經及鼓樂、吹笛演奏之外,别的司職都圍着師哥跳舞,直到師爸念完經爲止。

  第七天.這是最後一天。吃過有猪腿肉做菜的早飯後,司職及親友各自離去。臨走,度身者家人根據具體情况分别給衆司職和親友一些報酬。過去要給師表銀百元,猪肉二十五、六斤,給師爸銀百元,猪肉十餘斤。現在,師表師爸均給猪肉十二斤、布十二尺、錢十二元;其他各位司職各得猪肉七、八斤,親友得猪肉兩斤,錢兩塊。

  度身儀式的各天安排,視各地情况而定,並不是整個必背瑶山完全一樣的。如公坑牛嶺村的安排與上述的就不一樣,他們的安排是:第一天請客、迎客,準備所需食物;第二天準備道具,十二游師和歌姆如期到達;第三天布置大廳;第四天跳舞請神;第五天上刀梯;第六天表演托犁頭舞;第七天送客。

  二、掛燈儀式

  必背瑶族的宗教活動中,還有一種叫掛燈的,也是爲了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獲得成年人的資格。人一般經掛燈後才能取得法名,所以貧窮者一般都掛燈。由於他們無法弄到錢再舉行度身儀式,所以被認爲死者靈魂昇不了天。掛燈一般在農閒時進行,歷時一夜。程序是:先請來兩位師爺和同祖宗的親友,大家同吃晚飯。飯後,在一張長約二米、寬約一米的供桌上擺置三盞油燈,一鉢猪肉、五碗酒、三杯茶、一個香爐,師爺隨即點上香,邊唸經邊撕紙錢,把神請來,然後把紙錢燒掉,爲掛燈者取法名。

  有些掛燈儀式與拜王有聯繫,諸如拜過王的人有了兒子後,便給兒子舉行掛燈儀式,取個法名。

  總括起來,必背瑶族的宗教活動是比較繁雜的,同時處處體現出鬼神信仰在社會生活中所佔據的中心地位,以及這種觀念對瑶民心理活動的影響。解放後,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這種宗教活動及儀式趨於簡單、平淡,但整體上仍保持着過去那個時代的風貌。究其原因,是因爲促使必背瑶族宗教信仰發生變化的並不完全是社會性因素和認識論基礎的變更,更多的是在過左的政策下依靠行政手段來迫使其改變宗教信仰,或取消某些宗教活動。因此,當國家從一九七八年冬開始放寬政策時,這些宗教活動重新出現,並滲進一些時代的因素。然而,必背瑶族的社會畢竟是處在急劇的變化發展中,在青年一代接受科學知識教育的今天,其宗教信仰要完全恢復到過去那種樣子已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對這一文化現象的考察,可以使我們清楚地看到:一個民族的深層文化,即精神文化或心理文化層面,是最難發生變遷的,即使發生變遷,其變遷的程度也是有限的,有時還可能經歷着曲折的反復的進程。這是社會改革者必須清醒地看到的事實。

  

  附記:此文是作者與陳運飄合著《乳源必背瑶族文化變遷》一書第二章關於“從以神爲中心到以人爲中心的變化”中的部分内容,收入本文集時略作了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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