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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形態研究



  ——以廣州市番禺區爲例

  吴子瀚

  指導教師:李郇  

  

  摘要: 珠江三角洲傳統廣府村落是嶺南傳統聚落的重要組成部分,它體現了嶺南地區獨具特色的自然環境及内涵豐厚的社會風俗和人文環境。而其村落形態結構中的公共空間部分,則尤其集中體現了廣府村落的生命活力和特色價值。本文試通過對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形態的研究,挖掘其地方特色與文化内涵,以助於新農村規劃建設中對村落空間的整治。文章從8個典型廣府自然村落的實例調研出發,歸納出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的形態特點;然後由公共空間結構形態中的各元素及其組合方式入手進行分析,試找出形成公共空間各種特點的原因;最後通過對公共空間的功能演化對比,試探討公共空間對廣府村落整治的意義,及對傳統公共空間重構的可能性。

  關鍵字: 公共空間;空間形態;廣府村落

  

  1. 前言

  近年,伴隨着珠江三角洲地區經濟的高速發展,傳統村落經歷着前所未有的村鎮化進程,村落的空間形態和結構,特别是村落的公共空間,受到經濟活動與生活條件的影響,無論功能或是形態都發生着很大的變化。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大潮下,對村落公共空間的整治將是其中的一項重要工作。

  本文的研究以珠江三角洲傳統廣府村落的公共空間爲對象,試通過對廣州市番禺區的8條傳統村落的實地考察研究,對村落公共空間的結構與形態進行梳理,探討其内在值得尊重和繼承的本土特色。

  根據日本學者蘆原義信的外部空間理論,“村落公共空間”是指村落中各種各樣的社會關聯與人際交往的結構方式發生的場所,以某種建築空間形式固定下來而形成的,由各種實體(道路、街區、建築、搆築物、樹木、廣場、緑地和其他設施等)之間組成的所有公衆可以任意到達的外部空間環境形式總和。而在本文所研究的“公共空間”,主要是指村落中以宗祠爲核心,並與其周邊相關要素共同圍合而成的空間。“傳統廣府村落”是指以廣州爲中心,分佈於珠三角及周邊地區,以粤語廣府片爲母語,以珠璣巷爲民係認同,有着自己獨特文化、語言、風俗、建築風格的漢族民係所聚居的村落。其中,番禺是典型的傳統廣府地區。

  目前,對村落公共空間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社會學角度方面。例如,吕紅醫、李立敏[1]等以河南省博愛縣下付頭村的公共空間爲例,從村落公共空間的社會學的基本概念出發,將公共空間形態分爲積極的公共空間、消極的公共空間和半積極半消極的公共空間三種類型,指出公共空間的場所意義由政治性、經濟性、歷史性、風俗文化等因素綜合調控。周尚意,龍君[2]等以河北唐山鄉村公共空間爲例,調查分析了當地鄉村生活與公共空間的分佈特點,指出大多數鄉村公共空間在鄉村社會生活産生變化的時候,仍然分佈在必需性活動場所及其附近,並以兩三種活動複合在同一地點爲主。至於在規劃學科角度方面,對村落公共空間的研究較少,特别是關於傳統廣府村落部分。黄黎明[3]以建築學的方法,從空間組織、處理手法和空間界面方面對楠溪江傳統民居聚落典型中心公共空間進行了分析。王冠賢,陳冰[4]等以中山市岡東村爲例,在對珠三角經濟區村落形態的演變分析中,指出村落公共空間是村落形態生長軸上的節點。業祖潤[5]在運用空間結構理論探析傳統聚落環境空間結構的研究中,指出以一個或多個核心體(宅院群或公共活動空間)爲中心,集中布局的内向型群體空間是我國傳統聚落中最常見的空間形態,而該空間結構是往往以祠堂、廟宇等作爲中心的。

  2. 傳統廣府村落的形態 

  2.1  傳統廣府村落的特點

  廣府地區其獨特的亞熱帶季風氣候,是形成廣府文化的重要因素。特别是對於人們的居住環境,其形態布局必需適應夏季雨熱同期的特殊氣候條件。

  陸元鼎等[6]在廣東民居的研究中把傳統廣府村落的布局定義爲“梳式布局”(圖1)。也就是,村前有半圓形池塘,這是排水、養魚、灌溉、洗衣等所用的水源。村後和東西兩側則種植果樹和竹林,形成緑籬地帶。池塘邊有平地一塊,稱爲前庭,也是村前的廣場。沿着前庭的正中央,布置有全村的宗族祠堂,祠堂旁有家塾。環繞祠堂就是住宅,住宅由竹筒屋、明字屋、三間兩廊等基本單元所組成。它座北向南,沿坡而建,布局嚴謹,道路規整。這種布局方式有利於生産和生活,有解决日照、通風、防熱和排水等問題。   

  2.2  廣州市番禺區傳統廣府村落概况

  歷史上,番禺是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新設南海郡屬下的一個縣,並爲南海郡治所在地。兩千多年來,一直是歷代重要的港市。到了近代,經過多次的行政區劃調整後,如今的廣州市番禺區從地域上仍然屬於以往番禺縣的所在地。上古的番禺地區居民,泛稱越人,有漢、瑶、黎、壯、疍等民族。現番禺區的人口,絶大部分是操粤方言的漢族。他們的祖先,不少是從中原遷來。經過兩千多年的發展,番禺與具有共同歷史背景的廣州、佛山、順德、南海、中山等珠江三角洲地區,形成了獨特的廣府文化。

  現廣州市的番禺轄區内共有247個行政村,100人以上聚居的自然村約680個。雖然番禺區從地域上看,大部分是河網密佈的水鄉地區,但鑒於其悠久的歷史,其絶大部分的村落都是屬於具有傳統廣府特色的村落,或者是介於自由式嶺南水鄉布局與規整梳式布局之間的過渡聚落[5]。

  本次共對廣州市番禺區内的8條傳統村落進行了實地調研,其中包括1)城市化程度高,靠近城鎮中心的新造鎮南亭村、沙灣鎮西村和龍歧村;2)産業發達,擁有較大規模工業園區的石基鎮茶東村、化龍鎮眉山村和沙灣鎮紫坭村;3)村落歷史悠久、傳統居住聚落保護較好的石樓鎮大嶺村和沙灣鎮涌邊村。

  3. 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的分析

  傳統廣府村落的公共空間是以宗祠爲核心,並與其周邊相關要素共同圍合而成的村落公共空間,往往位於整個村落的中心位置,整個村落的形態演化總是以其爲核心,而其自身的組成要素與形態却維持一種穩定狀態。

  在傳統廣府村落中,這種公共空間是整個村落公共空間中最核心的部分,它集中反映了廣府村落中自然因素、經濟因素、社會風俗因素等對村落空間形態的影響。因此,關於此類村落公共空間的研究,對如何在新農村規劃建設中挖掘並繼承村落的地方特色並引導其可持續發展等問題將起到積極作用。

  3.1  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的形態特點

  從對各村落的相關調研中我們發現,傳統廣府村落的公共空間,無論在其自身的空間結構,還是其在村落中的位置方面,都具有這樣的特點:相對穩定的空間位置,固定的搆成元素與元素間的組合方式。從傳統廣府地區的地方特色和文化傳統的角度來看,公共空間的這些特點與各元素的功能和意義存在着某些必然性。因此,對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形態的研究,應主要集中於這些元素的内涵挖掘上。

  3.1.1  相對穩定的空間位置

  與我國許多傳統聚落一樣(據王冠賢、陳冰等[4]對我國典型村落公共空間實例的研究),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往往位於整個村落聚集居住區的中心位置,是村落空間序列的中心,也是村落形態生長軸上的中心節點,而且具有長期穩定性。

  以眉山村爲例(圖2),整個村落主要以東西爲向形成並生長。其軸綫以東面的村口牌坊爲空間序列的起點,向西通過大榕樹、水塘與民居建築圍合的空間到達以祠堂廣場爲核心的空間序列高潮點,然後沿民居圍合的巷道順延至村落空間序列的終點。因而,祠堂公共空間不僅是村落的物理中心,也是其形態生長軸綫上的中心節點。

  又以大嶺村爲例(圖4),據記載[7]顯宗祠在明代嘉靖年間興建時便位於當時村落的中心位置,隨後新增民宅以其爲中心逐漸沿大嶺涌上下游延綿分佈。時至今天顯宗祠依然是整個村落空間序列的中心。

  空間位置的穩定性,主要源於宗祠——這個在人們心目中的永遠處於中心地位的場所,是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的核心組成部分。 

  中國是典型的以血緣關係爲紐帶的宗族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幾乎都以血緣爲坐標。同時,幾千年來封閉而脆弱的農耕經濟,决定了勞動力的聚集才最有利於生存與生産。於是,同一宗族或多個宗族聚族而居的模式便自然地出現並穩定地發展。早在五、六千年前的西安原始半坡村落,就有了這種以血緣關係爲紐帶的聚落雛形。整個村落的中心由的一所大房子和四周的四十六座小房子組成,小房子的門都朝着大房子開。這種“向心内聚狀的聚落空間,顯然是爲了藉助氏族血緣的力量來獲得整體上的防禦優勢”[8],實質上是宗族意識的萌芽狀態。而從空間形態上看,這種“圍遶一個中心空間組織建築群的形式,使中國傳統聚落從開始到終結都受這種意念所支配”[9]。從清代《陽宅會心記》上,“君子營建宫室,宗廟爲先,誠以祖宗發源之地,支派皆多源於兹”[10]可見,祠堂不僅是村落幾何形態上的中心,而且是村民心理場的中心。根據現代建築理論家諾伯格·舒爾茨的觀點,人都具有向心感,從而産生一種心理上的歸屬。没有中心,社會内部就易産生混亂;有了中心,才能使人在心理上建立秩序的終點。因此,由古代到近代,村落形態布局的“宗祠向心性”始終處於穩定的狀態。

  3.1.2  固定的搆成元素

  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的搆成除了包含宗祠建築外,還往往由某幾個固定的元素共同搆成。其中包括:廣場——宗祠的正門總是面對一塊形狀規整的廣場,而它往往是整個村落中面積最大的硬質鋪地;水——形式上可能是人工水塘或是自然河涌,但它常常與廣場一起組成村落裏面最大的開放空間;大榕樹——無論是孤植的還是密植的,它總是公共空間的主導樹種,而其樹齡往往與該村落的年齡相仿;山——在祠堂正後方的不遠處通常都能找到或大或小的山丘,特别是在歷史較悠久的村落中最爲常見。另外,搆成公共空間的元素還常有亭子、土地廟、文昌塔等,但並不固定出現。

    以大嶺村的顯宗祠公共空間搆成爲例(圖4),祠堂的正門正對着廣場,廣場南面的大嶺涌(又名玉帶河)呈半月形狀環抱着整個公共空間。而祠堂西面同樣有一人工水塘,其周邊密植有大榕樹。祠堂東面大嶺涌上修有一古老的石板橋——龍津橋,橋的兩頭植有兩棵整個村落中最古老的大榕樹,據《大嶺村志》[6]記載此樹已有300多年的樹齡。祠堂的背面是菩山,屬於其所在區域内較大的山體。在龍津橋的東面有一塔樓,名“大魁閣”。


  3.1.2.1  宗祠

  宗祠,或稱祠堂,一般與當地的民居建築有“同構性”[11](珠江三角洲廣府地區的祠堂多爲三間兩廊兩進),而某種意義上,它又與寺廟有同質性。但在以“宗法制度”和“倫理道德”爲精神支點的中國,祠堂的地位却遠高於寺廟。

  正如前文所説,中國是一個典型的宗族社會。在宗族社會裏,“以祖先崇拜爲核心的宗法家族制是人們生活的精神支點”[11],它强而有力地維持着整個社會的秩序,反映在實體建構上便是宗族祠堂。宗祠是“宗法思想宗族觀念的主要象徵和集中體現,建造祠堂能宣傳、貫徹和弘揚宗法思想和宗族觀念”[12]。縱觀中國居住聚落的歷史,可以説,祠堂主宰着傳統聚落形態的發展和演變,而它背後的宗法家族制更是有力的維係着中國古代的社會秩序。

  因此,宗祠是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的核心部分。雖然隨着社會的發展,祠堂已不能完全發揮過去的功能,但其隱含的中華民族宗法文化却是恒定不變的。它在人們的心中並不簡單是祭祀的場所,而是一種觀念的物化。正是祠堂的這種特殊功能,從而使得公共空間能够在村落裏面一直處於“中心”地位。

  3.1.2.2  廣場

  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中的“廣場”,有别於各種城市廣場。一方面,它雖然面積廣闊,但主要是相對於村落中其他有硬質鋪地的公共空間而言;另一方面,它是以宗祠的附屬空間形式出現,没有宗祠便不會有這樣的廣場。

  公共聚集是宗祠的“次生性功能”(宗族祭祀是宗祠的“原生性功能”)[11],由於宗祠的内部空間不可能同時容納所有宗族成員,所以宗祠需要有更廣闊的外部空間來公共聚集。宗祠的宗族意義導致了人們的聚集,而聚集活動的本身又自我强化(“當有人開始做某一件事時,别的人就會表示出一種明顯的參加傾向,或者加入,或者自己體驗”[11])。這種空間的自我强化使得廣場對人們日常生活的影響越來越大,以至於廣場成爲獨立於宗族祭祀功能而存在的空間類型。例如,聚集活動原本只是爲了祭祀祖先,但聚集的行爲本身方便了居民的商品交换、信息交流或團體體育活動,而後,人們是爲了此類活動而聚集於廣場。也就是説,廣場上的聚集不僅僅是爲了宗族活動,而且是爲了滿足日常生活中的需求。這種需求雖是個人的,但前提是需求的共性,於是,具有强烈宗族色彩的空間成了公共交流的場所。

  村落公共空間中的廣場便是這樣一個“附帶”的産物。它不是因爲人們有聚集的需要而設置的公共場所,而是因爲人們自發的聚集到這一地方,所以它充當了公共場所的角色。雖然到了現代,隨着祠堂功能的弱化,人們利用廣場作爲祭祀活動的需求大大减少,但它在人們心中的“公共場所”的角色却是穩 固的,它不再僅僅從屬於宗祠。因此,人們往往把它看作是公共資源,在内聊天、散步、休閒娱樂、宣傳活動和體育活動等等。也正因爲這種“公共”的地位,使得它與宗祠一起成爲公共空間中的主體部分。

  3.1.2.3  水

  水在傳統廣府村落中,多以人工湖和小河涌兩種形式出現。嶺南地區素有“水鄉”之稱,這裏河網密佈,而且雨量充沛。

  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中出現的水,往往是寄寓風水學上的象徵意義。水是風水學説中的“地理五訣”(即察看地理的五個要素:龍、穴、砂、水、向)之一。風水學裏很强調水的作用,它是生氣聚財的體現,而呈環抱狀的水則被認爲是最能聚氣。“凡水來處謂之天門,若來不見源流謂之天門開,水去處謂之地户,不見水去謂之地户閉,夫水本主財,門開則財來,户閉則用不竭”[13]。因此,水來處要開敞,水去處宜封閉,這樣才能留住財源。於是,具有傳統重商意識的廣府人常在“水口”(即水環境的入口與出口)處建造高大建築物以增加鎮鎖氣勢,其中以造橋,再輔以樹、亭、堤、塘,以及祠堂、文昌閣、奎星樓、文風塔等搆築物最爲普遍。例如,大嶺村的顯宗祠及其周邊空間的龍津橋、大榕樹、大魁閣等,便是典型的“水口”建築群。而流經祠堂的一段大嶺涌,亦被村民改造成彎月形水道,並改名爲“玉帶河”。

  對於没有河流經過的村落,人工開挖的水塘最爲常見。因爲古時人力物力有限,水塘的規模不能太大,數量也不可能多,所以水塘往往是位於村民心理上的“中心”——宗祠前。另外,水塘還象徵“硯池”,隱喻村落藏龍卧虎、人才輩出的文化意向,因此祠堂前的水塘對於重風水、興文運的廣府人來説,更受格外尊崇。

  在現代的環境科學看來,村落中大面積的水面,既有利於生産、生活、灌溉、養殖甚至行船,又調節了村落的小氣候。因此,在現代村落形態的快速發展變化過程中,此類水面往往仍能被保存下來。

  3.1.2.4  山

  山,在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的景觀空間意象中,通常以背景的形式出現。站在宗祠的正前方向祠堂望去,山就像一個相片架,圍着其焦點——宗祠。换個角度來説,祠堂就像頭部,枕在翠緑的山上。因此,風水學上有“枕山”“靠山”的説法。

  山與水是“傳統村落環境中的自然景觀搆成主素材”[14]。在崇尚“天人合一”的傳統自然觀下,傳統聚落環境歷來便追求居住與山水環境和諧共生,强調“因借自然,融於自然”[15]。因此,傳統村落往往選址於大自然群山環抱與河水繞流的封閉領域中。一方面,山體環繞能够扺擋冬季北來的寒風,又可避免洪澇之灾,有利於改善生態小氣候,還能藉助地勢獲得開闊的視野。另一方面,山環水抱、背山面水,三面有屏障、前方略顯開敞的空間,對於傳統封閉的農耕經濟具有良好的防禦作用,同時亦符合風水學上的“藏風聚氣”格局。另外,有一傳統説法“山管人丁水管財”,“靠山”被看作與村落人丁的興旺相關。傳統農耕經濟下,人們都希望家族能代代繁衍出更多的勞動力,因此“靠山”在村落中的地位相當特殊,某些村落甚至嚴禁人們在“靠山”上進行任何土方活動。

  由於宗祠是村落歷史的早期已經建造,而且它是整個村落的中心,所以祠堂的正後方往往都能“枕”着“靠山”。隨着現代村落形態的不斷變化,部分村落中的山體已被夷平作産業發展之用,但有些地方新建的祠堂也不乏在其後方以人工堆砌起小山丘作“靠山”。總之,這些曾經存在的、現存的或是人造的“靠山”都反映了山體在傳統觀念上“穩”的形象,它在人們心目中起到屏障、護衛作用。所以,山是公共空間中“穩定的背景”。

  3.1.2.5  大榕樹

  大榕樹,是廣府地區的主要樹種,正常株高20~25米,樹齡大的往往在30米以上。其主要特徵爲樹冠闊大,常見20米株高的榕樹,樹冠一般能覆蓋50平方米左右的面積。正因爲樹盤的闊大,大榕樹往往能提供一個納凉歇蔭的場所,所以在炎熱潮濕的華南地區,榕樹甚爲常見。在傳統的廣府村落中,往往種有大量的榕樹,幾乎每個村落中都有若干棵樹齡上百年的大榕樹,而其中樹齡最大的通常都位於村口,且樹後往往有個守衛村口的小土地廟。以現代規劃學的角度看,大榕樹是村落的入口指示標識。同時大榕樹因其樹冠奇大,代表着生氣、靈氣,所以被看作是人丁繁衍的保佑,是整個村落的命脈所在。因此,在作爲村落中心的宗祠附近,也常廣種大榕樹。

  在村落形態發生巨大變化的今天,也不乏新建的道路爲了避開大榕樹而特意遶彎的例子。即使迫不得已要經過大榕樹所在位置時,也會動用大型機器,把大榕樹平移到附近位置,而絶不會把其砍倒。可見大榕樹的重要意義與存在價值。

  從另一個角度看,傳統村落環境的植被緑化治理,其實是人們對不利地形改造的一種方法[14]。在村落的某些特定地段廣種樹木緑化,可以彌補自然環境原先的不利現狀,從而使村鎮環境具有舒適的小氣候環境和良好的自然風貌景色。公共空間裏由於水面和人工硬質地面面積較大,因此栽種大樹冠的榕樹,可以作爲一種人工與自然環境的平衡,同時也可爲開放空間提供垂直界面上的圍合,增加其場所感。實地調研中容易發現,公共内部結構中最吸引人們聚集的,往往是大榕樹下的空間。所以,大榕樹無論在人們的觀念中還是實際用途中,無論是以風水學角度還是現代環境學角度,都是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中必不可少的元素。 

  3.1.3  固定的元素組合方式

  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除了有上述的若干固定搆成元素(宗祠、廣場、水、大榕樹、山)外,各元素相互之間的組合方式也呈相對穩定的狀態,而把公共空間中的各個元素在分解後可得出這樣一個具有共性的平面結構模式(圖6):宗祠是整個公共空間的核心,(以宗祠正門爲前方向)其正背面靠着山,正門前方緊靠着廣場,廣場的前面是水體(水塘或河涌),廣場的左面是古老的大榕樹,右面是民宅。

  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作爲傳統村落中的核心,且在其構建於村落歷史的早期階段的情况下,它的這種具有共性的平面空間組合,顯然是經過人爲安排的。

  在風水學上,强調“宅,擇也,擇吉地而營之也”[16],其核心是對居住環境進行合理的選擇和處理。古人在爲宗祠選址時必然會爲其選擇“大吉”之地,使它能够保佑子孫後代吉祥平安、安居樂業。因此,宗祠的選址强調經過“尋龍捉脈,察砂觀水,點穴定向”[17]的過程,先尋祖宗之山和父母之山,查清龍脈之來源,詳辨陰陽之穴。但完美的形勢格局往往難尋,風水上也有“以地氣之興,雖由天定,亦可人爲”[18],即在順應自然的同時亦要對之進行人爲改造,使之趨於完美。所以,公共空間格局的形成,往往是先爲其核心——宗祠選擇好合適的大環境(山環水抱,負陰抱陽),再用人爲手段,按照理想的風水格局對小環境進行改造。這樣的理想格局在《陽宅十書》裏記載,“凡宅左有流水,謂之青龍;右有長道,謂之白虎;前有淤池,謂之朱雀;後有丘陵,謂之玄武,爲最好之地”[18]。將前述的平面空間組合與之對比發現,朱雀和玄武位都吻合,而青龍位應解釋爲大榕樹,白虎位則爲民宅。從大榕樹的緑色屬性,與廣府民宅的白墻特色來看,公共空間的這種平面空間組合同樣很符合理想風水格局。

  從現代環境學的角度看,這種平面空間組合利於村落在生態上,形成良好的小氣候,且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地物條件,順應自然,與周圍環境相協調、相適宜;在形態上,搆成村落的中心意象,使人們對中心更具識别性;在情態上,營造村落的精神文化中心,使人們産生心理上的歸屬感,加强村落成員的認同感;在意態上,體現村落與毗鄰環境的完美和諧,處處滲透着鄉土之情、家族血緣之情和鄰里交往之情。

  3.2  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的功能演化

  隨着社會經濟的發展與現代生活、生産模式的改變,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的功能也不斷地演化着。從相關訪談與實地觀察所知,過往公共空間由於是村落裏面唯一的擁有大面積硬質鋪裝的開放空間,所以往往成爲村民們曬谷的地方,而時至今日仍然可以看見部分村民將農作物拿到這裏風乾,但隨着現今農村經濟結構的變化,曬谷的場面已經很少見。除此之外,頻繁的祭祀、民俗活動與集會也是以往公共空間的主要功能,但同樣由於現代社會生活習慣的改變,這些功能開始逐漸退化。部分村落雖仍保持有大型祭祀、民俗等活動,但通常只是一年或隔年才舉辦一次。如今的公共空間主要是爲村民提供休閒娱樂活動的地方,其中尤以聊天、散步、棋牌與兒童活動最爲常見。部分村落甚至會把公共空間作爲村委會的宣傳活動中心,也有村落把祠堂改造爲老人活動中心。

  以南亭村爲例,日常在公共空間活動的主要是老人,而且以聊天與棋牌活動爲主。由於祠堂面對廣闊的河面,因此很少兒童在此嬉戲,而間或見到的都有大人陪同。祭祀活動在每年的四月份才會舉行一到兩次,且不是全村人都會參加。除此之外,公共空間現在是村民委員會的宣傳活動中心,但宣傳工具較爲簡陋,只有自製的木板宣傳欄與掛在大榕樹上的横幅。

  雖然公共空間的功能隨着時間的推移而不斷變化着,但公共空間的結構與形態並没有因功能的演化而隨之發生改變。從相關訪談中得知,公共空間的修繕往往只會針對局部構建進行。例如廣場的翻新多以更换地磚爲主,水塘會定期清淤,即使宗祠要改爲老人活動中心,也只會針對室内裝修而言。對於水塘改形狀,廣場上新建搆築物,移除大榕樹等對公共空間整體結構形態發生重大改變的行爲是絶對不可能的。雖然這其中並没有法律的約束,但從上述的分析可知,在村民的心目當中,任何空間功能的演變需要都没有比公共空間背後所隱含的特殊意義來得重要。

  4. 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的改造建議

  從前述的對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形態的分析中可以看到,公共空間擁有固定的搆成元素,而各元素之間也處於恒定的組合關係。即使在其功能隨着時代變遷而不斷演化的情况下,這種空間結構與形態依然維持着極爲穩定的狀態。這正反映出在傳統廣府村落當中,公共空間的存在意義並不僅在於其承載的功能需要,而更在於其在人們心目中的中心地位和特殊意義——具體地説,是傳統“天人合一”的自然觀,尊崇宗法家族的倫理觀,强調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的和諧相處的文化思想。筆者認爲這些在隱藏公共空間形態背後的文化特質,才應該是新農村規劃建設中對於公共空間整治所要關注的重點。

  當前我國正大力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活動,其中在規劃設計方面,强調地方性和時代性的結合,即充分體現當地自然條件、文化傳統和地方特色等特點的同時,還需要有獨到的搆思和創新。但從目前已有的新農村規劃設計成果來看,大多流於對當地實體搆築物的形態特點進行保留或適當的改造,而缺少對村落使用者的關懷,確切地説是没有爲迷惘於追逐現代物質文明的村民們,重構傳統村落那種生態的、宜居的、充滿人文關懷的生活。

  隨着珠江三角洲經濟的不斷發展,人民生活日益富裕,追逐現代物質文明是時代發展的必然和人心所向。傳統廣府村落的社會環境正逐步被現代文明所更替,鄉村原有的社會組織、經濟基礎及人文背景已發生了根本變化,人們的聚居觀念和生活方式也慢慢地更新。所以對傳統村落的整治改造方法上應有所創新。但創新不等於標新立异,創新正是要來源於傳統的土壤,只有立足傳統,才能够面向現代。雖然公共空間的形態特點本身在現代景觀學、環境學、規劃學的角度都具有很好的參考價值,但對這種形態特點的簡單復製並没太大意義,參照這種形態而新建的農村並不能體現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内涵。村落空間規劃的關鍵是在於挖掘隱藏在形態背後的文化特質,將其融入於規劃建設方案,從而解决好人與自然和人與社會之間關係的問題。

  根據前述對傳統廣府村落公共空間形態背後的内在文化特質的研究,筆者認爲,對傳統廣府村落的整治方法上,創新點在於公共空間從情態與形態上的重構。通過在形態上對公共空間的適當改造,使其在情態上重新成爲凝聚聚落成員集體情感記憶和具有家園識别感的情感場所,營造村落中親和友善的人文環境。具體地,在村落規劃中應加强空間序列裏公共空間的中心節點地位,使其更具識别感;公共空間應作爲整個村落空間體系中的主要開放空間,重構其場所感;根據村民的使用需求,對公共空間進行細部改造,如大榕樹下的可逗留設施、硬質水邊的軟化和適當地方增加兒童活動設施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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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林牧[清代],陽宅會心集.卷上.宗祠説.嘉慶十年刻本.

  [11]田軍,須穎.祠堂與居住的關係研究.建築師,2004(6):82.

  [12]趙華富.論徽州宗族祠堂.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2):48.

  [13]樓慶西.入山眼圖説.中國古建築二十講.北京:三聯書店,2004.

  [14]袁飛鴻,王勤誠.中國傳統村落規劃思想探源.村鎮建設,1998(6):36.

  [15]劉沛林.傳統村落選址的意象研究.中國歷史地理論從,1995(1).

  [16]高得.釋.名.

  [17]許美群.人居環境與建築風水學.廣東技術師範學院學報,2006(3):77.

  [18]陳夢雷[清代]編纂,蔣廷錫校訂.陽宅十書.

  

  作者簡介:

  吴子瀚,2003級本科生。

  李郇,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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