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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春節一過,春天的腳步聲就近了。雖偶有小雪造訪,寒風拂面,但看到牆角的小花兒已含苞待放,大有蓄機而發的氣勢,內心不禁莫名地浮起絲絲的興奮之情。加上祥和陽光的照映和那偶而傳來的吱吱喳喳悅耳的鳥叫聲,頓覺這個世界實在是美極了。浸濡在這個萬物待發的年初季節,充滿著喜洋洋的新願朢不免冉苒升起。願一切平安順利,納吉得幅。因此就讓我們來談談這個願字吧。

  「願」就是心裡的希望。人隨時會希望做什麼事或變成什麼樣,此即所謂的志願。願的方向是善的,就叫願心。能隨時啟動願心,願力就會緊跟而來。如此日積月累,願力能匯集成磅礡之大氣,能驚天地,泣鬼神,與天地並立為三。由此看來,願的大小有別,厚薄不一,高低不同,遠近有差。既然人皆有願,我們當如何來許和培育這個願呢?我發覺莊子《南華經》第一章消遙遊可提供我們很好的建議。綜合歸納消遙遊通篇之旨,可得許願養願五字訣﹕遠、高、厚、大、化。

  願必需遠。就如同那隻鯤魚化為大鵬鳥奮而飛徙於天池的志願。莊子這麼形容這隻鯤魚,「北海有一種名叫鯤的魚,它成長起來不知有幾千里之大,然後搖身一變,化成了鳥。這隻鳥名叫鯤,它的背脊也不知有幾千里長,奮然拍翅飛起,兩隻翅膀像延伸到天邊的雲。這隻鵬鳥立下志願要經由海路飛到南海,南海也就是天池。」這個天池就是至善之地的意思。從宗教的角度來看,墨子提出「天志」的觀念,以天為至善的楷模。儒家大學之道的最高階段也在「止於至善」,尋求「贊天地化育,與天地參」的境界。佛家至極平和不生不滅的涅磐則是至善的化境。至於耶教所言的上帝旨意普行的天國,那更是至善之所了。願的目地必需是如此的深遠,才能難能可貴,顯現生命的光輝。但是審視當今之世,汲汲營營,重短利等願短視近之徒比比皆是。不遠之願雖容易納收小驗,但是集種種現實之小驗終不能孵育出達於至善之願的願力。俗人不察,一生浮游近海之灘,不知浩翰天池之美矣。

  願必需高。莊子繼續描述這隻大鵬鳥,「這隻鵬鳥要飛往南海,先得在水面撲擊三千里,然後憑藉著旋轉的氣流,往上高升九千里再開始飛行,這一飛要六個月的時間才能終止。」高者,超拔之願也。能有超拔之願,必有獨具之卓識,不為世俗之物所累。現今識見志願超拔的人不多,好小技末術的則不少。晉升這種超拔之境,必需有旋轉氣流的依託,才能竟其功。大鵬鳥往上高升九千里所憑藉的旋轉的氣流,在人願力高拔的過程就是指大智慧。人具有大智慧,願才能高。小聰明的人,見識必小,願自然不能高。這就是莊子認為「小聰明不如大智慧」的原因。智慧的培養分成內慧與外慧兩種。內慧就是生性的那一點靈明,也就是孟子強調的那個自心所發啟的良知良能。這個內在本具的智慧,經由外慧的引導,可以明明德,可以通天通鬼神。外慧則是指博學審問的讀書證道之事。能心志集中,專而不雜,有恆其心,明辨是非,不為物惑,則內外通慧,形成一道博大精深的憑藉與衝創之力,載引吾人遠走高飛。

  願必需厚。莊子如此敘述厚之義,「就好像蓄積不深的水,要負載起大船便顯得力量不足。把一杯水倒在屋內窪陷之處,小草即可當做船在上面行駛,但如果放進一個茶杯,則立刻膠著不能動彈,這是因為水淺船大的原故呀。再如風的蓄積若不夠厚,它的力量便不足以負載大鵬鳥巨大的雙翼。所以必得衝上九萬里高,才能乘在風上,然後背負著青天,毫無阻礙地奔赴天池。」厚的形成繫於積累兩字。應用在做學問修道和為人處世方面,就是積功累德的意思。行遠自邇,登高自卑,日積月累,功夫乃能越來越大,道行乃能越來越深。願不厚,只求速效,只期一步登天,必落到欲速則不達的後果。可惜凡事求速已成現代社會的主要癥候群之一。飲食方面有麥當勞式的速食,色香味養份樣樣有缺;做學問方面有考前一月通,英語會話三周保證班;道術方面有一感通神,兩夜遊地府等勞少獲多的花樣竅門。這種以速效做為誘餌的作風,常會誤人誤事,大成不至,小效也未必能得。莊子又說,「到市外踏青郊遊,一天往返,都覺得肚子還是飽飽的。可是計劃行走百里之路,那就非得前一個晚上好好準備米糧不可。若有千里之行,那就更需要花三個月的時間來籌備糧食器具了。」子思在《中庸》裡也提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要不是有德行累積極高深的人,那麼至大至高的道理就無法有所成就了)。願不厚,福必薄,天下至理也。

  願必需大。有一天惠施向莊子抱怨說,「魏王給了我大葫蘆瓜的種子,我把它種了並收成了可容五加侖水之大的果實。可是若用它來裝水,它的皮太過脆弱而無法承受。我把它剖開曬乾做為瓢,但它卻虛大到沒有夠大的水缸可以容納它。這個葫蘆不是不大呀,只是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我只好把它當做廢物打碎扔掉了。」莊子譏笑他說,「你真不善於使用大的物件呀…你既然有這麼一個可以裝五加侖水之大的葫蘆瓜,為什麼不把它做成大酒樽式的獨木舟,然後無憂無慮地漂游在江湖呢?你竟然還擔憂沒有夠大的水缸來容納它,唉,你這狹隘不通達的思想真像那短曲不暢直的蓬嵩草呀!」願正需要像大葫蘆瓜之大而能容。不幸的是大多世俗之人沒有大願,好循捷徑,好走小路,志願小而不堅。就像莊子筆下的鷦鷯小鳥,在森林裡築巢,所求僅佔一小樹枝之地,或如志微的偃鼠,到河邊飲水,只求滿腹。又像又瞎又聾的人,喪失了觀賞文采美色和聆聽鐘鼓妙音的機會。更甭談了解孟子那種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之願,「雖千萬人,吾往矣」之大勇,與至大至剛充塞天地之間的養氣之志了。只有大願才能使生命充實圓滿,發揚光大。

  最後,願必需化。化就是突破時空的阻礙。莊子用「神人」來表述化這個境界,「藐姑山中住著一個神人,他的肌肉和皮膚白得像冰雪,體態輕盈美妙得像少女,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乘著雲氣,駕著飛龍,遨遊在四海之外。」這神人並不是說真的有這麼一套人物,它只是用來表示「化」這種境界。這種能夠「掌握了天地不變的樞紐,適應了陰、陽、風、雨、晦、明六氣的變化,而與道化合,遨遊於宇宙無窮的境域」就是神矣化矣與天地合一的境界。孟子把這種累集遠高厚大之願化至不思不勉就能從容中道,不復有跡可尋的境界叫做「聖」。聖之至妙,非人所能測度,則是神人之境了。老子的無為而無所不為也正是化之果。換句話說,不經化的階段,無為之境不至。從佛家的角度來講,化就是經由無上正等正覺的大智慧所得到的無所住之境。在此境中,無苦集滅道,無罣礙,無恐怖,無顛倒夢想,無老死,無輪迴。

  總之,願的範疇不外乎上面提到的求學修道與為人處世等事。力圖建立遠、高、厚、大、化之願,即是在求學修道與為人處世方面追求遠、高、厚、大、化的理想。人不可無願,但人千萬也不可把志願建立在目光如豆,急功趨利,胸無城府,短視狹隘,鑽營淺薄的基礎上。我們切不可把這遠、高、厚、大、化的理想當做是一種不切實際與陳腔爛調的浮誇不實之空想或夢想。吾人當知沒有淩雲壯志做為思想的基礎與行動的指標,生命的光輝也就難以展現,生活的意義也就難以延伸。何況這遠、高、厚、大、化的理想的實現,乃是建立在循序漸進,點滴累積的功夫上。這也正是《中庸》所堅持的廣博、深厚、高大、光明、悠遠、與無窮的天地之道。而這遠、高、厚、大、化的天,本是起於小小的亮光,可是等到它發展到無窮大的天體的時候,日月星辰都懸掛在上面,所有的萬物都覆蓋在下面。這遠、高、厚、大、化的地,本是起於一小撮泥土的累積,可是等到它發展成廣大深厚的大地的時候,載負著華山獄山都不會覺得重,收容著黃河大海都不會洩露,而且把所有萬物都載在上面。讓我們互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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