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目分類 出版社分類



更詳細的組合查詢
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新 世 紀

  新世紀的來臨常常讓我陷入沉思,自忖人類社會該何去何從。以質量計,人類社會在二十世紀的變遷毫無疑問地超過了過去五千年來的總和。如同我在前面提到的傳播與交通科技的發展所形成的全球化潮流,已經大大地縮小了地球的尺寸和世界的範疇。人類與人類,文化與文化之間所形成的全球依存性,已取代了往日那種沉緬於地域性文化的隔離孤立的生活方式,而成了當今人類生活的常態。一個世紀來,我們逐漸地牽連本土外的事務,至今已達到本土與外在世界相互交溶到不可分割的地步。時而到他國旅遊,海外找尋或拜訪似乎早已遺忘的親友,負笈異地求取更高深學識,尋求更大的商業市場,軍事或非政府性組織的聯盟活動,甚至在學校選修不同族裔的音樂美術課程或研讀不同文明的過去與現在,都顯示了一個不同世紀來臨的蛛絲馬跡。在這一步一步挪向更廣泛的文化了解過程,我們也正一滴一點地把自己的本土文化留置在後頭。在每一次新的交接之時,我們也開始喜歡了另類的食物、建築、音樂或文學。在每一次商業交易之後,我們也開始試著調整自己的文化教養,以求日後的交易能更順利地進行。新世紀帶給了我們一種逐漸累積的對其它可能性的認知。這種經由交接溝通和學習所獲得的認知,是一個沒有回頭路的過程。

  我們因新世紀的來臨而增長了認知的範疇,於是文化間隔絕分離與封閉無知的現象乃逐漸走向終結。譬如,我們已開始注意到Ebonics(一種黑人英語)對所謂標準英語的衝擊,我們也開始研究美國、日本、或中國人管理行為的異同。其他諸如多神信仰與一神論之間的對話,溝通上說「不」就是意謂著「不」和說「不」很可能意謂著「是」的文化之間的會談等以前從未想到會發生的事,如今也都見怪不怪了。但是這種逼使文化之間不得不彼此互動的趨勢,也相對地帶來了摩擦和對抗。譬如,傳播的信息裡因文化的不同而充滿著從未期待過的意義,文化間對時間認知架構的天壤之別,和新市場的開發所必須面對的各種官僚程序,與官商之間的關係、態度、種族敵對的約束等排山倒海而來的文化差異與需求,常常會使人變得畏縮、助長偏見、無理抗議、甚或敵視排外。不過,我認為這股無法阻擋的潮流對人類社會的衝擊似乎是正面多於負面。譬如,首度成功的跨國公司交易對突破商業孤立主義的貢獻,專業才智人士跨國之貢獻所知,年輕一代在國際網路上所建立的跨文化和跨種族的友誼,和市民與市民之間在政府重重的法規與禁令下仍頻繁的接觸,都是叫人欣喜之事。

  另外,人們因新時代所帶來的深廣的接觸,也同時鬆動了我們對地域與社區意識舊有的認知。譬如,年輕學子常得思考修習哪種外語或科系才能在畢業後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生意人不時地詢問哪個外國市場最可能形成自由貿易區;我們也開始找尋諸如哥斯達黎加、尼加拉瓜、和巴拿馬等國之間的共同特色,以參與協助政府政策的制定;對自己故土村莊的主要認同也成了一種族裔的記憶,家鄉已經成為一個我們在他鄉拓展疆土過程中,周末或過年過節回去探望走走之處。雖然這些在地域上的突破與延伸,主要是靠日進千里的交通工具來進行,但是越來越多的接觸卻已經在傳播媒介所塑造的虛擬情境下進行。這種地域情結的變遷引發心理從不同角度定位的現象,要求我們重新思考和定義社區的意義。譬如,距離人們經由媒介所建立的虛擬聯繫,有可能像面對面溝通一樣,提供那種親近與親密的相互投入的感受嗎?這種遠距離的溝通,能夠取代以前那種海闊天空無所不談的村莊式的自由互動嗎?我們該如何來取捨與適應呢?

  我也常思考,在追逐虛擬社區的形成所可能帶來的實際利益之前,我們是否也當了解到此等現象可能給人類文化的獨特性所帶來的威脅呢?譬如,全球化社會的降臨是否意謂著村莊式生活認同的死亡,是否意謂著原來於一特定區域生活方式的拋棄,和是否意謂著語言的獨一性的結束呢?尤有甚者,如果我們捨棄村莊式的生活以就全球化的風潮,我們將有何共識可以言說與分享?我們將加入或效忠那個虛擬組織或團體?我們將如何學習新的價值觀,新的權力和相互容忍的技巧呢?

  很明顯的,我發覺到新世紀形成的全球化社會並不意謂著一個新的社區意識會跟著來臨。要達到一個理想的新世紀全球化公民社會,新的社區意識非建立不可。建立新的社區意識如同栽培芳草異卉一樣,必須經由一段細心照顧調養的過程。在社區生活裡,任何人都無法如孤島一樣獨居度日。社區要求包容性,它的「全體性」特色不僅焊接了不同種族、文化、宗教、性別、信念、和感情之間的隙縫,而且也同時要求所有份子共同投入全球化社會的建設。另外,社區尋求共識與交感,試圖以一種喜樂與感恩的情感,誠心面對與討論份子之間的差異,來追求和諧一致的關係。換句話說,在新世紀裡,全球化社區就是一個由共同的信仰、價值觀、和符號表徵,而非由社區成員的種族、政治、或地理差異來加以界定的生活方式。在這個新社區裡,經由溝通對話,全球化社會的市民能自由陳述表達各種思想、論點、信仰、喜怒、善惡,也能使用符號表徵來再造自己,並重新定義在全球化社會裡自己喜歡當何等樣子的人。換句話說,新社區的最終目標是要建立一個自主自覺的認同身份和一個整體性的社會環境。在這個整體性的社會環境裡,市民們不僅能夠和平共存,並且能夠合理化他們自身和其他人的舉止行為。

  因此,新世紀全球化社會代表著一個整合了多種不同文化的世界。每個成員除了同時歸屬於一組自己認同的文化之外,免不了天天得同時參涉幾種不同的文化系統。既然在新世紀全球化社會裡,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社會或地方社區的市民有權力利用無知、剝削、或其他因文化上的差異所演生的權勢,來排拒各社區與社會之間的平等身份,那麼我們應該如何在多元文化的新世紀社會裡談判交涉與共創文化認同意識呢?也就是說,我們要如何才能學習滋養一種辯知自我多重認同與維繫多種文化共存的新個性呢?或者是如何來談判協調本土社區的身份,國民的身份,和全球化社會的市民身份等三個身份層次的歸屬問題呢?如果我們無法在文化認同與文化多元的辯證關係之間取得均衡,人類社會的未來是不是會走到一個悲慘的下場呢?

  最後,我也想到全球化媒體對人類社會可能帶來的衝擊。媒體所製造的虛擬環境,不僅提供新世紀社會成員之間相互連繫的功能,而且在政治行使的過程也製造了一個有關寰宇社區諸問題都可以付之討論與辯論的公共空間。媒體引導了市民參與全球化社區的生活,它快速與無遠弗屆的信息傳遞所可能推動多元文化在新世紀社會裡相互溝通了解的潛力,給人類呈現了一幅新的遠景。可惜的是,在新世紀成形的過程中,媒體同時也像一隻猛獸一步一步深化了它的商業化、商品化、與彼此競爭的劣根性。受制於廣告商的媒體商業化模式的意識形態,很可能會顛覆民主的程序與逐漸毀損得之不易的自由公共空間。因此,我們應該如何來引導媒體發揮其功能以保存固有之政治文化空間與調解來自地方與國家的對抗呢?

  新世紀的來臨是一股無法阻擋的潮流。科技革命已將文化與國家之間的界限一層一層地剝落。二十一世紀的降臨意謂著舊社會形態的消失與一個不同於過的嶄新的心理與人類生活方式的產生。針對這種毫無選擇餘地的創世紀之巨變,個人或國家若無法在與浪同行之時,尋找出一套適應新時代的原理與方法,勢將失去生活的重心與生命的意義而慘遭滅頂。由於傳播與交通科技的發展,是人類社會走向新世紀的主要觸媒,而不同文化之間的有效溝通又是存活在新世紀全球化社會裡所不可或缺的依靠,我個人在此文所做的杞人憂天的思考應該是可以自圓其說的。
最佳瀏覽模式:1024x768或800x600分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