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頭 巾

　　莫瑞福

　　本文原載《南粤劇作》，1982年2月出版。

　　作者：莫瑞福，簡介見本書第48頁。

　　時間  現代

　　地點  粤北瑶山。

　　人物  梨花——女，瑶族青年。

　　志天——男，瑶族青年。

　　瑪姑——女，梨花母親，瑶族。

　　[幕啓：梨花家的客廳。有門和窗户，擺設桌椅、木箱和床鋪，後門通厨房。室外有開花的棠梨樹一棵，樹下有石凳。梨花在樹下揮舞綉花頭巾，踩舞……

　　梨花（唱）飄頭巾，舞頭巾，

　　頭巾飄舞彩雲生。

　　清風輕送彩雲去吧，

　　迎接遠方來的採花人。

　　[梨花邊舞邊眺望遠方。年邁體弱，但精神爽快的瑪姑從客廳走出，剛好被飄來的頭巾纏住。

　　瑪姑  看你，又是唱又是跳，恰象個叫伴的金鳳。

　　梨花  媽——（含羞收頭巾）……

　　瑪姑 （抓住頭巾）那棠梨花開是遇着了春雨，我女兒飄頭巾

　　踩舞，準是找到了“相好”（戀人）。

　　梨花  這……（羞澀）

　　瑪姑 （猜測地）一會你的“相好”要來取頭巾——定親，是吧？！

　　梨花  ……（點頭）嗯。

　　瑪姑 （萬分高興）咿呀，這下媽就放心了！

　　梨花 （害羞地）媽——

　　瑪姑 （唱）媽早叫兒覓知音，

　　女大聯婚結伴行。

　　誰曉我兒不對歌，

　　急得媽媽頭都暈。

　　急得媽媽難咽食，

　　夢中也替兒擔心。

　　今日裏吉人求婚家裏來。

　　願我兒送上頭巾快成親。

　　梨花 （噗嗤一笑）……

　　瑪姑  笑什麽，老畫眉唱的歌不中聽？

　　梨花  媽——（唱）花開未必就結果，

　　有情未必能成親。

　　阿哥想來訂良緣，

　　未必就能取到花頭巾。

　　瑪姑  啊，爲什麽？

　　梨花  ……不見歌伴不開口，對媽媽保密。

　　瑪姑  對媽保密？

　　梨花  反正是跟媽商量過的，不説媽也知道。

　　瑪姑 （點頭）噢。哎，你可别節外添枝，象那樹梢上的棠梨

　　花，開得太高，弄得没人採得到手喲！（病發，捂胸）

　　唉——喲……

　　梨花  媽，媽的病又發作了，去躺一會吧，我撿藥去。（欲下）

　　瑪姑 （阻攔）慢着，你的“相好”要來。

　　梨花  不礙事，讓他等一會吧。（又要走）

　　瑪姑  不。（急阻）人家第一次來，你不能讓人家坐冷板凳。

　　梨花  媽先招呼一下唄，他又不是外人。

　　瑪姑  這……也好，他叫什麽名字啊？

　　梨花  他叫志天。

　　瑪姑  志天？

　　梨花  對。

　　瑪姑  志如天大，名字不錯。

　　梨花  媽，還要看看他中不中你的意喲。

　　瑪姑  唔，媽一定仔細看看，不過……女兒相中了的，媽也一

　　定喜歡。

　　梨花  嘻。先去躺一會吧，我撿藥去啦。（放下頭巾，背起綉

　　花瑶袋，跑下）

　　瑪姑 （滿意地）嘿嘿，我這個女兒呀，總向着媽哩！

　　（唱）願她找個稱心郎，

　　好像那梨花開樹上。

　　樹戀花來花迷樹，

　　日子密甜度時光。

　　[瑪姑正要進屋，遠處傳來志天的歌聲：

　　三月梨花吐芬芳，

　　哥象密蜂採花忙。

　　瑪姑 （遠望）那勉伽端（小伙子）也是去會“相好”的。

　　[志天的歌聲漸近：

　　但願採得花到手，

　　日日夜夜聞花香。

　　瑪姑 （細看）他直向我家跑來，莫不就是志天？！給他備酒。

　　（通過客廳進厨拿出酒壺酒杯，轉想）不行，現在的後生

　　哥找家門，不僅要“相好”稱心意，還要看“相好”的

　　父母親哩！象我病成這個樣子，怎麽好搶先和他見面哪！

　　還是等梨花回來先招呼他，趁他高興的時候，才出來見

　　他好。（鎖門欲下，轉想）不好，這門一鎖，他會説梨

　　花無情，要跑。……哎呀，怎樣才不使他討嫌，而又能

　　把他留住啊？（思考，見頭巾，生計）有主意了。（進

　　客廳，關門，留下一條門縫，手拿頭巾躲在門扇後面）

　　[志天内喊：梨花——提禮物上。

　　志天  咦，她人呢？（看門）唷，害羞，躲進屋裏去啦。（要

　　進門，轉想）不能，按照我們瑶家規矩，第一次登門，

　　不能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去。有主意了。（把禮物放在

　　石凳上，採下一束棠梨花，走到窗下）咿羅——

　　（唱）梨花不象含羞草，

　　和風輕拽更妖嬈。（賞棠梨花）

　　瑪姑 （透過門縫偷看志天，驚喜）呀！

　　（唱）膀闊身高鐵骨腰，

　　滿臉紅光人俊俏。

　　（讚嘆）我女兒真有眼力啊！

　　志天 （接唱）採花的哥哥到窗前，

　　快出門將心意交。（聞棠梨花）——

　　瑪姑 （高興地）哎唷——

　　（接唱）他比牛郎更多情，

　　對待妻兒定然好。

　　志天 （見屋裏無動静）

　　（唱）哥哥採花到窗前，

　　一顆真心和妹連。

　　盼妹送哥花頭巾，

　　訂下親來結良緣。

　　瑪姑  乖乖，等會再唱吧，我是你丈母娘啊！

　　志天 （見屋裏仍無反應）嘿嘿，她捉弄我。我……我也逗她一

　　下。（又向窗内）

　　（唱）啊……

　　竹笋蟲難攀柳丫，

　　金殻蟲難戀梨花。

　　樹邊飛過心滿足，

　　涂個花臉爬回家。

　　（把棠梨花丢進窗内，佯裝要走）

　　瑪姑  不好，他要走了。（急把棠梨花抛回窗外）

　　志天 （接花、高興）梨花——（要進門）

　　瑪姑 （一驚，急把門閂上）我還不能見他。

　　志天 （故作生氣，向窗内）你無情，我也無義。（又佯裝要走）

　　瑪姑  不能讓他走。（急用竹竿把頭巾從窗口撑出）唉，梨花

　　怎麽還不回來呀！

　　志天 （見頭巾）送頭巾來啦！（忙去取）……

　　[瑪姑蹲在窗下，把頭巾撑到忽高忽低，時左時右；志天

　　跳上跳下，跑來跑去，就是取不到，鬧出串串笑話。梨

　　花上，見狀，大笑……

　　志天 （見梨花，一怔）你？誰在屋裏？

　　梨花 （喊）媽——志天來了，快送酒來啊。

　　志天 （一驚）啊？是你媽呀！（頓足捶胸）剛才我還跟她唱情

　　歌啊！（羞煞）

　　（捧腹大笑）哈哈哈……

　　瑪姑 （把頭巾放在窗上，從窗口遞出酒壺、酒懷，仍不露面）

　　梨花，你招呼志天，媽炒點臘肉就來。（進厨房，下）

　　梨花 （接酒）好哩。（斟酒敬志天）

　　（唱）阿哥奔走路途長，

　　　　　    阿妹舉杯過胸膛。

　　　　　    莫嫌杯粗酒壺小，

　　　　　    龍漿（香酒）甜過蜂蜜糖。

　　志天　（接杯，一飲而盡）……

　　 （唱）多謝妹，

　　　　　    多謝阿妹敬龍漿。

　　　　阿哥不貪陳年酒，

　　　　討妹頭巾帶回鄉。

　　梨花　（唱）討頭巾，

　　　　兩個條件哥聽清。

　　　　兩個條件齊相合，

　　　　妹才送你頭巾訂終身。

　　志天　 兩個什麽條件？

　　 ［瑪姑持臘肉，從厨房出到客廳，細聽。

　　梨花 　兩個條件是……（轉想，背語）我告訴他，倒不如讓他

　　自己説出來好。（向志天）你猜嘛！

　　志天　 猜……

　　 （唱）要哥聽識百鳥音，

　　　　　    要哥踩舞接頭巾。

　　梨花　 不對。（斟酒）再猜。

　　志天　（喝酒）罰哥酒一杯，再猜。

　　 （唱）要哥樹梢採得梨花來，

　　　　     要哥上山逮鳳求緣親。

　　梨花　 不對。（斟酒）再猜。

　　志天　（喝酒）又罰酒一杯，再猜！

　　 （唱）要哥婚時擺大酒，

　　　　    　要哥背妹回家門。

　　       咿呀！

　　梨花　（唱）哥要重行舊風俗，

　　　　     阿妹讓你打單身。

　　志天　（一驚）啊？説錯話了。

　　梨花　（斟酒）再敬一杯酒，猜、猜！

　　志天　（謝絶）你原、原諒我吧，我實在猜不出來啊！

　　梨花　 不猜了？請——回——去。

　　志天　 啊？那綉花頭巾……我、我不走。

　　梨花　 最後猜一次。

　　志天　 要是還猜不到呢？

　　梨花　 那就三年後再來。

　　志天　 這這這……

　　瑪姑　 唉呀！這鬼妹子真會耍人。

　　梨花　 我看你是很難取到這條頭巾啦，請吧。

　　志天　（一急）猜猜猜。（喝酒）我猜……

　　 （唱）要哥掏出真心阿妹看，

　　　     　要哥讓妹掌上綉花連妹心。

　　梨花　 這……（心生一計）嘿嘿！

　　 （唱）阿哥不愧瑶山新秀才，

　　　　　    四杯酒後變聰明。

　　 （把酒壺放在石凳上）

　　志天 　猜對啦？

　　梨花　 猜對了。

　　志天　（大喜）哈哈哈…（把杯放在石凳上）

　　梨花　 快，掏出你的心來我看看。

　　志天　（一怔）這是表示衷情的夸張説法嘛，豈能真把心掏出來

　　你看？！

　　梨花　 能！

　　志天　 不能。

　　梨花　 能。

　　（唱）阿哥嫁到妹家來，

　　　　     妹能日夜見哥心。

　　志天　 啊！是這樣。行、行。

　　（唱）依家風行男嫁女，

　　　　    　阿哥應承，一百個應承。

　　梨花　 好哩，伸你的手掌來，讓妹綉花連妹心吧！

　　志天　 哎呀，這也是夸張説法啊。連妹心，怎麽能讓你在手掌

　　上綉花啊！

　　梨花　 能。

　　志天　 不能。

　　梨花 　能！

　　 （唱）哥住妹家揮巧手，

　　　　　    侍侯母親連妹心。

　　志天　 嚇，你聰明。

　　 （唱）侍侯母親天倫樂，（合掌對天），

　　　    　　阿哥對天承己任。

　　瑪姑　 是火候了，該出去見他啦！

　　 ［故意裝作病發的樣子，大聲呻吟，難受似地半躺床上，

　　雙手捂胸得意地笑。］

　　梨花　 哈哈哈……

　　 （唱）兩個條件齊想合，

　　　　    　阿妹與哥訂終身。

　　　　　 　［梨花揮舞綉花頭巾，準備送給志天；志天踩舞準備接頭

　　巾；幕後合唱：

　　　　　            飄頭巾，舞頭巾，

　　　　　            頭巾飄舞彩雲生。

　　　　　            彩雲繚繞添瑞氣，

　　　　　            妹送阿哥一顆心。

　　志天　（接過頭巾）頭巾結良緣，哥妹心相連。

　　梨花　（轉想，背語）不行，剛才他猜來猜去也猜不到我的意

　　思，没一點思想準備。再説，他還没看見我媽哩，誰知

　　道他對我媽……（忽地收回頭巾）慢來。

　　志天　（一怔）啊？還有條件啊？

　　梨花　 你真願意嫁到我家來？

　　志天　 只要你同意，我現在就可以不走了。

　　梨花　 你真樂意侍候我媽？

　　志天　 有半句假話，脱（掉）牙齒，爛舌頭。

　　梨花　 好。（指窗口）進去，向我媽問個安。

　　志天　 變（是）。（從窗口跳進屋裏）

　　梨花　 哎哎哎，開門，先開門。

　　志天　（開門出來）你——還有什麽吩咐？

　　梨花　（從綉花袋裏取出一包藥）還要把這服藥煲好，侍候我媽

　　喝下去。

　　志天　 變。（接藥，轉想）咦，你媽病啦？

　　梨花　 我不早告訴過你，我媽有病。

　　志天　（進屋，見瑪姑躺在床上，大叫）梨花——（奔出）不好了，

　　床上躺着個瑪姑（老太太），捂着胸口，一動也不動。

　　梨花　 别緊張，她就是我媽，常常這樣。

　　志天　（一怔）啊？還常常這樣哪？

　　梨花　 是的，她心氣痛，躺一會就能起來。

　　志天　（大驚）你媽有心臟病？

　　梨花　 怎麽，害怕啦？

　　志天　（忙掩飾）不不。

　　梨花　 進去看看吧。（要接志天進客廳）

　　瑪姑　（聞聲，急起床，步出門外，裝作收酒具，背向志天，抱

　　歉地）志天，我没把你嚇壞吧？

　　志天　（偷看瑪姑，又大吃一驚，連連後退，掩飾地）没……没

　　……没啥。

　　梨花　（看在眼裏，故作未覺）媽，好些了嗎？

　　瑪姑　（點頭）藥……藥呢？

　　梨花　 我這就煲去。（從志天手裏取回藥）志天，你跟媽聊聊。

　　 （從客廳進厨房，下）

　　瑪姑　（耽心地）志天，你…你不嫌棄我吧？

　　志天　（掩飾地）不。我怎麽會嫌棄媽啊！

　　瑪姑　（高興，面轉向志天，指石凳）坐啊！

　　志天　（心情沉重，故作害羞）坐，坐。（背語）原聽梨花説她

　　媽有病，我當是小毛病，誰知道她患了“富貴病”啊！

　　 （旁唱）我若嫁到她家裏，怎能歡樂度青春？！

　　瑪姑　（旁白）還羞答答的哩！嗨，我的病都好多啦！

　　 （背唱）我一見他病就退，他真像一個大吉星。

　　　　　 　［梨花復上，走出門口，注視志天。

　　梨花　（旁唱）志天言談吞吐神色變，定嫌我媽是病人。

　　志天　（旁唱）我當巧計採梨花，撇開她個老娘親。

　　瑪姑　（旁唱）梨花與他正合雙，快讓梨花送頭巾。

　　梨花　（旁唱）我當隨機施巧計，開導志天敬娘親。

　　志天　（故作親熱地）瑪姑——

　　瑪姑　（爽朗地）哎！

　　志天　 那條綉花頭巾……

　　瑪姑 　快給他送去，梨花。

　　梨花　 媽——（慢慢收折頭巾）……

　　志天　（一怔）你……

　　梨花　 你忘了剛才你答應過的那兩個條件。

　　志天　（故作無事）噢。瑪姑，讓梨花到我那裏去，您同意嗎？

　　瑪姑　（一怔）啊？

　　梨花　 爲什麽要我到你那裏去呢？

　　志天　 我那裏的耕作條件好嘛！

　　瑪姑 　你那裏的耕作條件好？

　　志天　 可不，我那裏呀——

　　 （唱）背倚青山門對田，

　　　　　    下地無須費時間。

　　　　　    青山肥沃苗快發，

　　　　　    杉樹成樑才十年。

　　　　　    好田肉厚水源足，

　　　　　    五糧（谷）畝産千打千。

　　　　　    真個是——

　　　　　    跨步門檻抖三抖，

　　　　　    山財地寶回家園。

　　瑪姑　 你那真是這樣好？

　　梨花　（將計就計）他那確是萬紫千紅，人杰地靈啊！媽，金鳳

　　要找梧桐樹栖身，勉媳端（好姑娘）要找好地方安家，

　　你説對不？

　　瑪姑　 有本（老實話）。

　　志天　 這麽説，媽一定同意梨花到我那去啦？！

　　瑪姑 　這……

　　梨花 　媽，我要到他那裏去。

　　瑪姑　（一怔）啊？

　　志天　（驚喜）你真願意到我那裏去？！

　　梨花　 願意。（加重語氣）把媽也帶去。

　　志天　（掃興）啊？把你媽也帶去？

　　梨花　 我不能離開媽呀！你不歡迎？

　　志天　 哪裏哪裏。（又生一計）我是説媽這裏也還不錯嘛。

　　梨花 　噢。怕我媽不願意去？

　　志天 　是怕你媽不願意去。媽——啊！

　　 （唱）你這裏新居福地新建房，

　　　　　    三間兩廊合廳堂。

　　　　    　黄墻青瓦階磚地，

　　　　　    我怕你銀鯉難舍金池塘。

　　你這裏屋背潺潺水長流，

　　門前果園花正香。

　　兩翼竹林鳥啼喜，

　　我怕你故燕難離舊時樑。

　　（向梨花擠眉弄眼）我的話有本吧？

　　梨花　（將計就計）我這裏確實比天堂還好哩。

　　志天　 媽，你説呢？

　　瑪姑　 我是有點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

　　梨花　 是啰，經志天這麽一説，我也不願意走啦！

　　志天　 你……（忙拉梨花至一旁）到了我那裏，只要我們夫妻

　　合力，不要三兩年，建設得準比這裏好。

　　梨花　（故意地）説來也是。媽，到了他那裏，不要三兩年，建

　　設得準比這裏好。你還是跟我一塊去吧，我離不開你啊！

　　志天　 嘿。

　　梨花　（善意地）志天，你就挑亮茶燈明説了吧，爲什麽總想把

　　我們娘兒分開？

　　志天　 這……

　　瑪姑　（旁白）他想把我們娘兒分開？

　　梨花　 説呀。

　　志天　 這……（不便當瑪姑面開口，使計）媽，你在這仔細想

　　想，我和梨花看看藥去，别煲干水了。

　　 ［志天把梨花拉進客廳裏，瑪姑走近窗下聆聽。

　　志天　 梨花——

　　 （唱）梨花樹圓身向上長，

　　　　　    女兒梳髻不離娘。

　　哥爲建立幸福小家庭，

　　阿妹爲何不思量？

　　瑪姑　 果然想把我們娘兒分開！

　　梨花　（唱）梨樹參天不離根，

　　獨女梳髻不離娘。

　　你要梨花丢娘親，

　　莫怨梨花把頭巾藏。

　　（開箱，裝作要把頭巾放進去）

　　［志天急忙拉住頭巾的一端，兩人同時坐一張椅子上。

　　志天焦急，梨花竊笑。

　　瑪姑　（耽心地）千萬别認真起來啊！

　　志天　（温情地）梨花——

　　（唱）哥勸妹，

　　莫因母親把哥傷。

　　妹在哥哥心中兩三載，

　　哥定要與妹結成雙。

　　梨花　（誠懇地）志天啊！

　　（唱）哥妹好，

　　千日戀情妹難忘。

　　求哥當妹媽媽半邊母，

　　好與阿妹結成雙。

　　志天 （唱）你媽身患“富貴病”，

　　常常叫痛卧板床。

　　花錢還要人侍候，

　　家中怎麽能旺祥？

　　[瑪姑一怔，不高興……

　　梨花 （唱）梨花是媽掌上珠，

　　媽在梨花心坎上。

　　侍候媽媽度晚年，

　　忙點苦點理應當。

　　志天 （唱）聯婚生活火樣熱，

　　你媽火上下冰霜。

　　過此時光無歡樂啊，

　　勸妹計議要從長。

　　[瑪姑摇頭，生氣。

　　梨花 （唱）爲何只顧自己聯婚熱，

　　不管娘親瓦上霜？

　　爲何只顧自己圖歡樂，

　　不管娘親哭悲傷？

　　志天 （唱）你若嫁到我家去，

　　我會跟你常來看望娘。

　　送娘糧食和鹽巴，

　　娘親怎會有悲傷？！

　　梨花 （唱）阿媽年老身患病，

　　怎能獨自度時光？

　　你既還有此孝心，

　　不該硬要離開娘。

　　志天 （唱）志天一見你媽面，

　　悶氣吱吱涌心房。

　　若不造墻遠相隔，

　　我又如何度時光？

　　梨花 （唱）你雖不是我娘生，

　　岳母也算半邊娘。

　　你的心腸爲何這樣狠，

　　半邊娘也要隔堵墻？

　　志天 （唱）不是志天心腸狠，

　　只怨病魔壘高墻。

　　你若今生變作我，

　　設身處地怎主張？

　　[瑪姑悲觀，嘆氣。

　　梨花 （唱）我若今生變作你，

　　侍侯我媽當親娘。

　　你若今生變作我，

　　願丢娘親走他鄉？

　　志天 （唱）我若變作梨花你，

　　嫁時呼呼哭斷腸。

　　少頃泪干看未來，

　　高高興興飛遠方。

　　梨花  你……你！

　　（唱）原來你是屎魚跳進清水池，

　　面子净來肚裏臟。

　　等你三年飲清泉，

　　净了腸時再把婚事講。

　　[梨花一手拿頭巾，一手拿鎖，要把頭巾鎖進箱裏，志天

　　無法阻擋，忙端起箱子就走。梨花追趕。

　　瑪姑 （恐懼地）哎呀，我得進去勸解勸解啦。（冲進客廳，攔

　　住志天）志天，你能搶到頭巾，可搶不到人啊！

　　志天  媽！（把箱子放進床底下）我求求你，求你千萬别讓她

　　鎖了這條頭巾啊！

　　瑪姑  志天，你也太過……

　　梨花 （十分難過）媽——

　　瑪姑 （激氣、病發）哎喲……（捂胸膛）……

　　梨花 （悲傷）媽，躺一會，去躺一會吧！

　　瑪姑  不。（忍痛站住）我不能……（踉蹌）

　　志天 （見瑪姑病狀）嘿！（生厭避開）……

　　梨花 （見他避開，氣憤）你……你説明白點，是不是一定要擺

　　脱我媽？

　　志天 （一時火起）你也説明白點，是不是一定要我跟着你媽？

　　梨花  你是鐵打的心腸不轉彎了？

　　志天  你也是鐵打的心腸不轉彎了？

　　梨花  你九頭牛牯也没法拖我到你家裏去。

　　志天  你九只金鳳也没法抬我到你家裏來。

　　梨花  我——屋背的長流水幹了我也不走啦。

　　志天  我——自己的胡子白了也不來求你啦。

　　梨花  好。（忍痛割愛，從箱裏拿出剪刀，欲剪頭巾）……

　　瑪姑 （急奪過剪刀、頭巾）不能剪！

　　志天 （已失所望）剪吧，剪吧！（從石凳上取來禮物，向瑪

　　姑）老人家，怨我天生討厭病人，衝撞了你。這點禮物

　　你就收下吧！保——重——啦！（要走）

　　瑪姑 （見禮物，觸動）你不能走。（拉住志天）

　　梨花 （悲憤地）讓你——走！（推志天走）

　　瑪姑  梨花——（一閃念，突然把梨花推出門外，把志天拉回

　　來，鎖在廳裏）……

　　志天 （敲門）開門——讓我走。

　　梨花 （要開門）讓他走。

　　瑪姑 （拉住梨花）有話慢慢講，慢慢講！

　　志天 （頭伸窗外）我没什麽講了。

　　（唱）要我屈身結緣親，

　　除非星星地上行！

　　嘆只嘆——

　　嘆我志天割愛心頭痛，

　　痛惜我曾相愛的可憐人！

　　瑪姑  你痛惜梨花？可憐梨花？

　　志天 （唱）採得花來招樹壓，

　　誰人願嫁你家門。

　　年復一年拖下去，

　　梨花凋謝誤終身！

　　瑪姑 （觸到心靈深處，痛苦地）啊！

　　梨花  志天——

　　（唱）你要割愛就割愛，

　　不該怨我老娘親。

　　梨花終身你莫管，

　　我不領你這份情。

　　瑪姑  不！

　　（唱）志天的話雖難聽，

　　松子梳頭理分明。

　　媽媽病得剩堆骨，

　　真怕没有後生願進門？！

　　梨花 （受剌激）這……這個不用你擔心！

　　瑪姑 （唱）若真無人願進門，

　　你年復一年守孤身。

　　叫媽怎樣過得意呀，

　　叫媽怎麽能忍心？

　　梨花 （痛苦地）媽——我叫你别擔心這個啊！

　　瑪姑 （唱）媽若讓你到他家，

　　從此無人來養身。

　　新房也會成爛廟，

　　花果也會盡凋零！

　　梨花  媽——我不離開你。

　　瑪姑 （唱）留兒怕誤兒終身，

　　兒走媽媽受苦辛。

　　將就兒來媽落難啊，

　　叫媽今日怎安心？

　　[志天頗表同情。

　　梨花  媽，别傷心，你别傷心啊！

　　瑪姑 （痛苦之後，毅然下决心）梨花，媽年老病重，黄泥都

　　蓋了半個身子，你不要再擔心了。（病發）唉喲……

　　梨花  媽——（向客廳，憤怒地）志天，你害了我媽，你害了我

　　媽……

　　瑪姑  （忍痛站住）志天怕受連累， 想安安樂樂過日子， 是……

　　（唱）梨花你莫怨志天，

　　只恨病魔把媽纏。

　　志天那個山寨好，

　　志天文武兩齊全。

　　你若到他那裏去，

　　日子定象蜂糖甜。

　　快將頭巾送給他吧，

　　莫讓媽媽把悲傷添！

　　（白）把頭巾送給他，到他家裏去，啊！（把頭巾遞還給

　　梨花）

　　[志天對瑪姑的爲人從感動到敬仰……

　　梨花 （接回頭巾）我不！

　　瑪姑  你不送，媽代你送，這門親事，媽作主了。（一手奪回

　　頭巾向門口走去）

　　梨花 （追上，拉住瑪姑，下跪，萬分痛苦地）媽媽啊——

　　（唱）媽十月懷胎恩情長，

　　生養孩兒苦飽嘗。

　　多少回三更枕邊輕餵奶，

　　五更起床煮米漿。

　　多少回掮兒高山去耕作，

　　遮風擋雨踩冰霜。

　　多少回奔走四山求醫藥，

　　爲兒服藥守夜到天光。

　　多少回節衣縮食度歲月，

　　爲兒覓食置衣裳。

　　多少回憶昔思甜燈下語，

　　泪水灑落兒臉膛。

　　多少回修路架橋風雨中，

　　送兒入學受教養。

　　多少回帶病翻山挑磚瓦，

　　爲兒安家建新房。

　　媽媽嘔心瀝血受盡苦，

　　滴滴汗水流到兒身上。

　　媽媽勞碌過度才生病啊，

　　媽媽養育孩兒留下老年傷。

　　烏鴉反哺羊跪乳，

　　都因恩義報答生身娘！

　　我怎能爲了建立小家庭，

　　横下心肝棄親娘？！

　　媽媽啊——

　　兒願看着樹上梨花隨流水，

　　不願貪圖個人幸福遷就薄情郎！

　　兒願今生今世不婚配，

　　也不離開風燭殘年的好親娘！

　　[志天觸動，深受教育。

　　[梨花毅然奪回頭巾，剪刀一飛。

　　瑪姑 （急抓住剪刀大聲地）梨花——

　　（唱）你和志天正合雙，

　　切莫斷綫毁良緣。

　　但願孩兒長和睦，

　　媽媽百年含笑在九泉！

　　梨花  媽——我死也不離開你。（硬剪頭巾）

　　瑪姑 （用身軀護住頭巾）梨花——

　　（接唱）你若不聽媽勸告，

　　媽將更早喪黄泉！

　　梨花  媽！（投入瑪姑懷裏哭泣） 我不離開你， 我不離開你……

　　志天 （感動，羞愧、落泪）……

　　（唱）慈母爲兒不顧己，

　　孝女爲娘甘獨身，

　　面對可敬可親的好心人啊，

　　我羞愧交加心扎針。

　　志天啊……（捶胸）

　　你不明道義昧良心，

　　難道你……你就不是父母生？

　　（入厨房）……

　　[幕後合唱：真善美啊三昧火，

　　化去志天鐵石心。

　　高尚的泪花銀河水，

　　洗净志天心中塵。

　　[志天手捧一碗藥上，來到門邊。

　　志天  開門，開門啊！

　　瑪姑 （開鎖，推開門）志天，你——

　　志天  媽——喝下這碗藥吧！

　　梨花 （一怔）你……

　　瑪姑 （一怔）你……

　　志天 （唱）雨洗青鬆灰塵散，

　　志天對你母女掏真心。

　　婚後永住你們家，

　　永跟梨花養娘親。

　　瑪姑  啊？（破涕爲喜）志天——（接藥，喝盡）……

　　梨花 （破涕爲喜）你這是真的？

　　志天 （奪過剪刀）有半句假話，撬牙齒，剪舌頭。

　　梨花 （激動）志天——（投入志天懷裏）……

　　志天  梨花——

　　梨花 

　　志天 

　　兩個條件齊相合，

　　阿哥阿妹訂終身。

　　瑪姑 （萬分高興）送頭巾，快送頭巾啊！

　　梨花  送頭巾——

　　[梨花揮舞綉花頭巾，送給志天；志天踩舞接頭巾；瑪姑

　　伴舞。

　　[幕後合唱：

　　飄頭巾，舞頭巾，

　　頭巾飄舞彩雲生。

　　依家孝女訂良緣，

　　招得郎來養娘親。

　　[歌聲中梨花把頭巾纏扎在志天頭上。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