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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一、生態研究

  大南嶺名道生態文化旅遊區

  賴南坡  艾  鵬

  本文原載2007年6月6日《韶關日報》。

  作者:賴南坡,簡介見本書第72頁。

  艾  鵬,簡介見本書第165頁。

  5月28日至30日,廣東省政府參事專家組黄偉宗教授一行5人,在乳源縣委書記樑健的陪同下,實地考察了該縣大峽谷、必背瑶寨、中國南方紅豆杉公園、西京古道、雲門寺等景區,並建議擁有“資源寶庫”的乳源將其旅遊文化定位爲“大南嶺名道生態文化旅遊區”。

  爲做大做强乳源瑶族文化品牌,把資源優勢轉化爲經濟優勢,使大峽谷、南水湖、必背瑶寨和雲門寺等知名景點成爲乳源創建廣東省旅遊强縣的“形象名片”,該縣特邀省政府參事、珠江文化研究會會長、中山大學教授、著名學者黄偉宗等知名教授、專家,考察指導旅遊文化的發展大計。

  黄偉宗教授在考察中指出,乳源的文化旅遊有“五個道”:第一是“古道”,就是西京古道。西京古道突出的有“三最”,首先是年代最早,西京古道起於漢代,是有文字記載、有實物依據的海陸絲綢之路對接最早的一條通道;其次是路綫最長,據記載在乳源境内有160多公里,目前保存完整的還有三四十公里;再有是風貌最原始,保持了原汁原味,是“古道西風瘦馬”的真實寫照。第二是“佛道”,就是千年古刹雲門寺的佛教文化,其精髓爲“農禪並重”。第三是“地道”,即廣東乳源大峽谷、通天籮等地質奇觀,是一種地質文化、峽谷文化。第四是“山道”,就是過山瑶尋根文化,必背瑶寨是世界過山瑶的祖居地之一,是美國、泰國等其他國家瑶族的尋根地。第五是“林道”,就是南嶺國家森林公園、天井山森林公園、紅豆杉公園等的生態文化。據統計,該縣紅豆杉大大小小加起來有約10萬株之多,屬密集生長、保持完好的奇觀异景。據此,黄偉宗教授指出,乳源完全可以打造好兩個世界級旅遊品牌,一個是“世界過山瑶之鄉”,一個是“世界紅豆杉之鄉”。

  專家組成員、中大生態研究院副院長袁首仁博士考察完乳源後表示,乳源提出創建廣東省旅遊强縣目標,是“富民之舉,强縣之舉,旺縣之舉”,擁有厚實“家底”的乳源旅遊業,已具備了“廣東旅遊强縣”的資源優勢,缺少的是對該縣知名景點的整合及拓展宣傳。因此,乳源開發旅遊資源應樹立品牌意識,找準定位,分析總結乳源知名景區的特點,揚長避短,按照精品旅遊路綫的要求,集中有限資金全力開發建設精品項目。把資源優勢轉化爲經濟優勢,走瑶族文化之道、峽谷魅力之道、禪宗特色之道、林業生態之道,實現乳源富民之道。專家們指出,西京古道填補了海陸絲綢之路連接點上的空白,爲我國海陸絲綢之路申報世界文化遺産完善了條件。

  乳源獼猴屬考察日誌

  簡鋭剛

  本文原載簡鋭剛編著《往事録》,花城出版社2003年10月出版,本篇原名《美國富登教授夫婦中國之行》,現名是轉録本書時編者所改。

  作者:簡鋭剛,簡介見本書第15頁。

  美國芝加哥富地自然博物館的杰克·富登 (Jack Fooden)教授偕夫人,於1985年11月8日至10日,到乳源縣進行靈長類學術考察訪問,這是一次有意義的對外學術交流活動,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富登其人和中國之行

  杰克·富登博士是美國芝加哥富地自然博物館研究員,他專長於獼猴屬分類學研究工作,造詣很深,在當今世界靈長分類的研究中,是獼猴屬分類、分佈、進化研究權威。他曾於1983年訪問中國,與我國同行進行了廣泛的學術交流,並共同發表了《中國的短尾猴》研究論文。

  富登教授此行是根據中美兩國政府科技合作協議,應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邀請,來華作爲期3個半月的中國靈長類學術考察訪問,主要進行以獼猴屬爲主的分類學、生物學、分佈、資源現狀及其系統演化等合作研究。計劃在北京舉行學術活動外,還赴青海、陝西、上海、浙江、江西、廣西、廣東、湖南、貴州等地訪問,進行查看鑒定標本及野外實地考察。中科院發文鈔送單位達75個,乳源被列入此次考察的一個地方。中國科學院要求所到之處的地方政府及有關單位,應妥善安排好業務上和生活上的接待工作。

  乳源獼猴屬考察日誌

  乳源縣政府十分重視,接到中國科學院《關於美國富登教授夫婦訪華的接待計劃》後,指定分管農業和科技工作的劉偉雄副縣長負責,時任政府辦主任的我和林業局林文鋒、辦公室馬展平參加,並研究了具體的接待計劃,經報市同意後,責成有關單位就考察場地、必備資料、標本實物、交通車輛、生活安排等做好準備,逐項加以落實。

  富登教授夫婦於9月16日扺北京,參加學術活動後,赴西寧、西安、上海、杭州、南昌、井岡山等地的大學、研究所、動物園、博物館訪問及野外考察,11月8日來乳源。

  8日下午,富登教授夫婦來到乳源。陪同他倆的是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專家全國强、羅一寧。韶關市政府派專人專車送他們進來。劉偉雄副縣長領着我和林文鋒、馬展平在温泉賓館迎接貴賓。晚上,縣政府設宴招待富登教授夫婦及其陪同人員。客人告訴我們,此次前來乳源考察,主要調查瞭解獼猴和四川短尾猴(中國特有種,最早發現在四川寶興)分佈情况,獼猴、短尾猴、四川短尾猴均屬於獼猴屬。劉偉雄副縣長代表縣政府表示熱烈歡迎,祝願富登教授夫婦在乳源考察成功,生活愉快。

  9日,考察交流活動開始,縣裏由我和林文鋒、馬展平參加。早餐後驅車上五指山,在乳陽林業局會議室舉行短暫的座談,局裏的同志在辦公樓頂介紹四周大山裏猴子資源情况。然後一起進深山的老逢一隊,這裏有局設立的八寶山自然保護區管理站。恰好,該站職工於6月的一天巡山護林時,捕捉了一只幼小的短尾猴。如今這只小猴以站爲家,每當食堂開飯時間它便從野外回來進食。站裏一條大黑狗像對自己的小崽一樣待它,天氣很冷時讓小猴四條腿抱住自己的肚子取暖。富登教授饒有興趣聽完介紹後,抱起這活體標本仔細地看,還詳細地詢問捕捉小猴的情况、時間、地點、植被、海拔、經緯度,以及在地圖上的位置。往返途中,他不時下車,手捧地圖四周觀看,還與陪同的專家交談。富登教授十分滿意這天的實地考察,晚餐時他高興地舉杯提議:“爲小猴的健康乾杯!”博得大家一陣喝彩。

  10日上午,富登教授到縣藥品公司收購門市部,看到這裏有猴子全骨骼,他拿起來仔細地察看,向門市部人員詢問所收購的這些猴骨的地點等情况,最後購買兩個四川短尾猴完整的頭骨。現存於北京動物研究所。

  下午,交流乳源境内獼猴屬資源情况,由林文鋒作具體的介紹。乳源地處中亞熱帶,年均氣温16-20℃。全縣2000多平方公裏面積,其中有林面積105.17萬畝。由於境内尚存一定數量的原始森林和原始次生林,山高谷深,溪流縱横,雨量充沛,熱能豐富,植物生長季節長,大多數植物幾乎終年常緑。林中還有多種食用菌,這些爲草食動物提供了豐富的食物來源,故此野生動物資源相當豐富,而且許多野生動物幾乎終年生育。獼猴、短尾猴數量十分多,主要分佈在龍南、洛陽、古母水、大布、紅雲的觀音山、天井山、龍溪、五指山、青溪洞保護區的五裏坑、鷄公坑、林子壩和八寶山、石坑、白馬坑,以及與陽山交界的電視塔一帶,瑶區亦有少量生存,全縣估計有3000至5000只。以上介紹過程中,富登教授邊聽邊記録,不時提問,查看地圖,非常認真細緻。林文鋒還以乳源縣林學會名義,將1980年拍攝的獼猴和短尾猴照片送給富登教授作爲留念。富登教授表示感謝,他向林文鋒回贈一支印有其名字的銅質雙色圓珠筆。座談畢,富登教授夫婦與我們一起合影留念。

  之後,縣人大趙志明主任、縣政府盤才萬縣長來到温泉賓館,看望富登教授夫婦和中科院專家,一起共進晚餐。席間,縣領導對富登教授一行在乳源的考察獲得圓滿成功表示祝賀。富登教授感謝縣領導積極支持和有關部門大力協助,使乳源獼猴屬考察順利進行。飯後,賓主進行了十分融洽的交談。

  11日,早餐後,富登教授夫婦和中科院專家離開乳源,劉偉雄副縣長和我們去送行。劉偉雄副縣長説:“歡迎富登教授以後再來乳源”。富登教授表示:“有時間我是會再來的.”他與我們一一握手,説:“這幾天你們辛苦了,謝謝你們!”

  難以忘却的深刻印象

  邀請富登教授夫婦訪華的中科院動物研究所,對乳源的接待工作十分滿意:“在乳源縣考察時間短促,但由於縣各級領導給予大力支持和幫助,精心安排到有關單位訪問,提供交通車輛到現場考察,使得考察計劃得以圓滿完成,並獲得許多寶貴資料。”

  富登教授在我的貴賓留言簿上寫道:“你們的熱情好客使我們在這裏訪問期間極爲興奮。你們友好的和有益的幫助,保证了我們雙方的科學研究在短暫的時間裏取得很好的成效,本人的考察也如願以償,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

  客人們滿意而去,留下許多美好的東西,尤其是富登教授夫婦給我的深刻印象難以忘懷。富登教授在學術上已具世界權威水平,却依然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没看到一點架子。所看到的是那種科學的嚴謹作風,在考察研究中深入認真,一絲不苟,哪怕是偶遇捕捉到的一只幼猴亦要盤根究底,詳細問個清楚,這方面值得我們學習。

  他尊重每一個人,即使面前是一個普通人。林文鋒是縣林業局的一般幹部,並非學過動物學專業的技術人員,只因業務關係從事自然資源保護,經常出入林區,走遍深山密林的溝溝嶺嶺,熟悉野生動物的習性,留意觀察它們覓食留下的痕迹、糞便、果殻和丢棄的殘渣,因此,掌握本縣猴子資源非常清楚詳盡。富登教授對林文鋒倍加贊賞,感激他提供了寶貴的資料。事後瞭解,這是他們此次訪問考察過程中惟有在乳源才遇到的,富登教授對此印象極深。 

  富登教授是一個高大魁梧的白人,妻子是黑人。剛到乳源縣的時候,陪同的專家告訴我,富登教授的妻子身患絶症,上二樓途中都要歇息好一會,陪同訪華是爲了多陪妻子一些時間,也好讓她多走一些地方。好一對濡沫涸轍的恩愛夫妻,委實令我感動不已。富登教授的妻子此行是艱難的,到五指山她没上乳陽林業局的辦公樓,在縣城參觀温泉她坐在藤椅上看,有一天還請了縣人民醫院的醫生給她看病。難怪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告訴家人情况。但這絲毫没有影響富登教授夫婦美好的心境,進八寶山考察時,他倆特意在關幼猴的鐵籠旁邊照了一張合影,妻子抱住幼小的猴子依偎在丈夫身旁,兩人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我不知道富登教授夫婦來中國有多少次,開始擔心飲食上會有問題,曾經詢問過吃這樣的中餐是否可以,得到的回答是很好,而且發現這兩位美國客人抓筷子的姿勢很標準。這時候我放心了,看來他倆習慣中國飲食。我還發現,10日早晨,富登教授穿一身深藍色的中國幹部服,下午交流座談,與我們合影,見縣的領導,都是穿這套衣服。我想,這是經過精心安排的,如此顯得親切,有利互相溝通,從中告訴我們,他倆喜歡中國。

  富登教授回國後,我曾與他通信,先後收到他寄來的信、賀年卡及其有關靈長類研究的專著。富登教授稱,在乳源的那些日子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他説:“請告訴我的最好的尊敬的乳源縣的朋友們,我希望將會在中國或者美國再相見。”

  我看到一個美國人的中國情結。

  森林童話

  吴貽才

  本文原載楊羽儀主編《千家寫嶺南》,花城出版社2004年12月出版。

  作者:吴貽才,廣東乳源人,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雖説粤北的秋天來得早,但漫山的針、闊葉林還是緑的,那是濃密的高大的廣闊的緑色,聽見樹葉在風中的奏鳴,能感到深遠的秋天臨近了。看見緑色,你會覺得一切都有希望。

  ——作者手記

  走進森林,有一種回到了家裏的感覺。生命基因和遺傳信息告訴我們:人類原本就是從這裏走出去的。在外頭兜了一大圈之後,如今又懷着一種依戀的心情回到了這個兒時的摇籃和養育之地。足迹所至,但見青山未改,碧水如昔。飛禽是當年伙伴,走獸爲昨日知已。有一句流行歌曲——常回家看看,如果能斷章取義地借用來作這生態旅遊的廣告詞,想必是意味深長的。深長得要超越於人們急功近利的商業陽謀;深長得可直叩人類先祖那青苔覆蓋的門扉。

  長枝闊葉,密如蓬帳,正好爲我們遮風擋雨。森林是人類的保姆,當你一走進森林就體驗到了。天正在下雨,可滴落到身上的却爲數不多,大部分給樹葉枝干吸收了去。即便吸收不完滲透到根下,也被儲存了起來,留待乾旱的時候享用。據説,一棵30厘米直徑的樹木,可儲水一噸以上。難怪森林永不涸渴。而從林間山澗流出來的甘泉,經過樹木和大地的重重過濾,已變得清亮純净,比太空水還要養人。

  隨便採一枝樹葉吧!比如原皮香八角。先用草紙加夾板吸干、壓平,然後固定在一張厚紙板上,再附上産地、環境、習性、體高、用途、科名等采集記録,便成了一個經濟、實用且具有審美價值的植物標本。

  常識告訴我們,每一片葉子都是一種植物的縮寫。雖説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但同類樹葉其生長習性和作用功能是一致的。老中醫的處方箋上從來只要求需用某種草葉入藥,而並不强求非用某片葉子不可,就是見其藥用功效也没什麽兩樣。葉片與它的枝干、根須雖功能各异但一脈相承,爲了枝繁葉茂根係發達,它們通力協作配合默契,努力的結果是自成風景更營造了環境。古人尚且能透過一葉而知秋,我們爲什麽就不能通過片樹葉獲得更多的信息和知識呢?比如它的物理結構、生理特點、生長規律、功能作用……若要認真擴寫開去,每一片葉子都是一部植物學專著。從縮寫到擴寫,這不正是植物學的研究過程麽?要瞭解和認識自然,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從每一片樹葉開始吧!

  植物的葉子一般由葉片、葉柄、葉托三部分組成。但自然界從來就不是一刀切的,它只是充滿了偶然、奇特與個性。這種現象使尋找大自然規律的人十分惱火。丁香没有托葉,粥芭没有葉柄,臺灣相思樹則没有葉片。豌豆的一部分小葉長成彈簧一般的卷鬚,是爲了攀援的無可奈何的權宜之變。沙生植物大多像針刺,是爲减少水分的蒸發。水中或水邊的植物葉子呈帶狀,以减少水流的阻力。這是環境對葉片生存方式的改變。

  一般説來樹干的形態便是樹的形態,千姿百態會告訴你怎樣學會分門類别。棕樹與蘇鐵的樹干是一根不再分枝的柱狀物,其頂端便是由葉片組成的樹冠。大部分裸子植物包括針葉樹,有一個中央干,從地面到頂端的小枝一律向上直昇,樹枝傾向於水平地展示,越往上越短。被子植物的枝干似乎更喜歡通過分叉再分叉形成,比如槭樹,整個樹冠由無數對稱的枝條引成美麗的對稱世界。柳樹生性温柔地下垂。雲杉聳起的枝條呈不規則的水平分佈。鬆樹則向上拱起,華貴而優美。

  森林以根的方式存在,並作爲陸上生態系統的中樞,維係着大地的完整集合。從這個意義上説,森林之根便是大地之根也是一切生命的生存之根。植物的根係由不知其數的根毛在地下吸收水分,並送達根的輸導組織,再送到莖然後由莖送至每一片葉子。所有的根的延伸、纏結、汲取和輸送,搆成了一個完善的系統工程。

  我們都以爲森林裏最清静,走進來才知道,這裏熱鬧得很。除了獸鳴雀噪,風摇樹擺,更有競争的旌幡,生命的律動。世上是没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但世上也同樣没有完全孤立的一棵樹木。植物都有其生存的方式和本能,都以繁衍發展而壯大自身。生命就是生命,生命的可貴之處,除了它的輝煌之外,還在於能給這世界留下它生生不息的副本。

  别以爲人類才有家族,植物界的親緣關係也是一脈相承的。隔河相映的紅杜鵑很可能同宗共祖,分立山頭的翠竹林不排除根連着根。緑荳莢爆裂能彈射幾米之遠,蒲公英的種子如降落傘你知道將飄向哪裏落地生根?至於許多蝶爲媒、蜂爲媒、鳥爲媒、獸爲媒甚至水爲媒的植物,就更是播揚天下了。

  媒播植物如是,根芽植物又何嘗不在想方設法地謀求發展?地盤是它們的立身之本,它們才真正稱得上珍惜每一寸土地,但凡能生根立足的地方它們都不放過。爲了能争得每一寸土地,它們極力延伸,與异族植物進行着不屈不撓的抗争——上争陽光雨露,下争水分養料。而爲了扺禦外族植物的入侵,它們上下通氣,齊心協力,或以根部的液汁進攻,或以身上的氣味迎敵。每佔領一分土地,便長起一棵新苗,如同插上一面緑色的旗幟,從此踞爲本族的領域。

  遠眺森林,一片莽莽蒼蒼,除了有色彩和高低之分,幾乎都彼此莫辨。但近前細看,植物群落就界限分明瞭。楓樹林、稠樹林、鬆樹林、杉樹林……走進森林,我們其實是在拜訪植物的一個個家族。甚至連芳草、花卉也是成群結隊地在夾道歡迎我們的。它們連片生長,至少是無獨有偶,並努力形成自已的小氣候,與鄰近的物種互爲對峙、互爲襯托,誰也不願遜色於誰。

  也有摻雜一起、和睦相處而又長勢良好的混交林帶。但它們必定有什麽互利互惠、各不相侵的契約關係。要麽是所需養料有所不同,要麽是扎根深淺層次不一,要麽是空間發展縱横有别互不干擾。而所提供的枯枝、腐葉、爛根等物質還能有益於雙方或多邊。除了互利原則,植物們絶不苟同!

  一連串有趣的現象是:鬆樹寧願在懸崖峭壁上飽經風霜也不肯與谷底的灌木爲伍;茅草在當陽坡地欣欣向榮而在密林叢中却稀稀落落;花卉爲避免不必要的衝突會選擇自已開花的季節;蔭生植物犧牲了陽光但贏得了澗旁溪畔的四季長青……

  植物群落,因競争而形成,爲生存而發展。然而正因爲有了植物們的競争精神,才有了森林大地的勃勃生機和萬千氣象,才有了優勝劣汰和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

  然而,我們對於植物又還知道些什麽呢?覺察它們的痛苦嗎?每秒超過兩萬往復振盪的呐喊,我們的耳朵聽不見。也許草木也在喊叫,當它被割被拔時,當它周圍架上斧頭或鋸子時。

  森林旁邊有條小河,小河岸邊有行垂柳,垂柳之下有幾十個大小不一的鬆樹墩,可用作圓臺和凳子,工藝精巧,雖水泥製品也幾可亂真。尤其是那些清晰可辨的年輪,疏密有致紋絲不亂,每一圈曲綫都根據樹型的陽光向背而環繞,使人毫不懷疑它們對於歷史記載的忠實與真實。

  樹墩沿岸排列,參差不齊,如同拉開的一條散兵綫,以頭可斷血可流的果敢和陣勢,向惡劣的自然環境包抄過去。又仿佛以静坐示威的形式,在向濫伐者們作無聲的抗議。這些樹墩的年輪,最小的才10道,最大的有270道。分别以十個年輪級遞增,象徵意義再明白不過:這是在籍以紀念那些被砍伐的樹木!

  站在幾人方可合抱的樹墩旁邊,面對那圈最大的年輪,你盡可以遥想270年前的一個早晨,有一顆鬆籽在春寒料峭中冒出了新芽。這顆鬆籽是頭年冬天一只松鼠在剥吃鬆果的時候,偶爾從嘴邊漏出來的。當時正好吹來一陣西北風,將這顆鬆籽飛播在下處當陽坡地上。經歷了一冬霜捂雪蓋的充足睡眠,終於睁開眼睛並伸了個懶腰。這時,它看見了第一縷陽光。

  那一縷陽光是屬於康熙皇帝的,正當盛年,雄心勃勃,舉國上下大修史志。由張洗易纂修的第四部共八卷《乳源縣誌》,就是欣逢盛世而出版印行的。而在康熙治下的60年中,乳源的旱情水患據不完全記載發生過8次。平均7年半發生一次,也的確還算風調雨順。

  然而所有這些,小鬆樹都不知道。它只知道吸收雨露陽光日高月長,以至足以扺抗往後200多年的雪劍風刀。不過最終還是没能扺擋住1958年那把心理殘缺的鋸子。

  從干隆元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在長達213年的時間跨度中,眼前這21個樹墩所代表的樹木,先後歷經和見证了干隆、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宣統龢民國8個朝代的起落興衰、悲歡聚散。而在此期間,這些樹木雖飽受洪水旱灾、雨雪冰雹、風暴雷火的屢次摧折,但都畢竟熬過來挺過來了。在這自然界裏謀求生存伺機發展,一切都靠它們自己,靠堅韌頑强的意志和旺盛的生命力。並盡力涵養一方水土,營造一方環境。上天可以作证,截至1957年爲止,乳源森林覆蓋率還達58.1%。

  不過,這裏大概是犯了個“一刀切”的錯誤——將這些年輪的軸心部分即砍伐年代都定位在1958年,事實上那一年砍伐不了那麽多的樹。而全縣的煉鐵小高爐就算從乳曲交界處一直燃燒到宜章邊境,也不可能燒成森林覆蓋率下降至44.7%。這是據1978年包括人工造林的統計數。

  責任或許可以推卸,但大自然的懲罰却實實在在誰也逃避不了。自然灾害逐漸頻繁就是明证,生態環境日趨惡劣就是明证。據乳源史志記載,自宋紹興十六年(1146年)至建國前的1948年,長達802年間,共出現過嚴重旱情24次,特大洪灾5次。史志記載或不完全,况且其間還有史志失修的空白。但參照許多地方完整的史料記載,古代的旱情水患都遠遠趕不上近現當代的灾害頻仍,便料想乳源也是相去不遠的。建國後至1989年短短的40年間,乳源出現旱灾18次;水灾3次。199O年至今的灾發次數、毁損程度和原因,史學家們還正在統計和總結。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那些屬於建國以來的樹墩,年輪軸心我們將它定位在全面實行封山育林的80年代後期。因爲,自那以後才真正再也没有亂砍濫伐過樹木。

  這棵應是1952年種的樹。那年適逢秋旱,大橋、紅雲、大坪等石灰岩山區,人畜飲水困難。第二年仍然是秋旱,全縣各地30-60天没下一滴雨。受旱農作物35000畝。1954年春夏之交,乳源遭受30多年未見的嚴重洪澇灾害,沿江一帶冲毁稻田7867畝,冲倒房屋27間;5月22日山洪又再次暴發,冲壞稻田14000畝,損失糧食105噸。同年秋旱,受灾面積16000畝,損失糧食490噸。石灰岩山區80%以上作物受旱,人們食水困難,病猪、死猪多。1955年1月11日,縣城氣温零下4攝氏度,爲建國以來最低氣温。但4月至5月又大旱,受灾面積76000畝。1956年下半年大旱,受灾面積62300畝,1962年6月連續降雨7天,造成灾害。8月大旱,受灾面積32000畝,共損失糧食1430噸。

  而屬於1963年的這棵樹,其經歷閲歷又别有一番光景。那一年正好成立乳源瑶族自治縣,三年自然灾害剛剛過去,但仍處於經濟困難時期。糧食緊張本來與這棵樹無關,但有一次也差點兒要了它的命。有個看牛的小孩挖野山芋,險些兒被他連根拔起。至1973年的10年當中,共遭遇大旱一場,暴雨四場,大雪一場,低温陰雨一場,冰雹襲擊一場。

  1974年種下的這棵樹,第二年普降大雪,1976年碰上倒春寒,同年還出現兩次寒露風。1977年6月暴雨,11841畝農作物受淹,同年秋旱。1979年6月,全縣早稻受旱50630畝。1980年3月4日中午,颶風,陣風12級,風速40米每秒,許多廠房被吹倒塌。1982年5月,發生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受灾居民4261户,204045人。同年6月1日12時,颶風,風力10~12級,風速20米每秒。1983年8月,旱情嚴重。1984年7月下旬至8月14日,中晚稻受旱52555畝……

  再往後的光景,這些樹木的先軀者們就看不到了。它們或爲方條,或爲板塊,或爲建材,或爲木器,或乾脆當柴火燒了。無論怎麽説吧,都算是派上了各種用場,并且還肯定有人爲此而發了財。然而一棵樹,它的經濟效益和環境效益是不能等量齊觀的。有樹的地方跟没樹的地方,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幸而樹木具有生生不息的繁衍本能,雖然“十年樹木”所花的時間要長些,但畢竟給大地留下了一片生機。2002年,乳源全縣森林覆蓋率達72.9%,這會兒,那些自然飛播揚八方的種籽們,包括1968年以來三次飛機播種的53.1萬畝馬尾鬆和相思樹們,包括歷年來人工種植的177萬畝新生代們,早已叠翠成林,覆蔭如蓋。在那樹的最高枝,它們晃動着緑色的旗幟,摇曳山鄉風雨晨昏,笑看江河滔滔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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