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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的行者——訪李貞副教授

  2006年9月,我們專業去了湖南衡山進行爲期四天的實習考察,在那裏我們度過了一段快樂而難忘的旅程。通過這次實習,我們不僅學到了寶貴的專業知識,同時還享受到了一次别樣的旅程——那就是我們地理人的旅行。陪伴我們走完實習這段路的是我們敬愛的李貞老師。她告訴我們:地理人是一輩子的行者。

  1984年春節初四,廣東省生態學會組織的在内伶仃島進行猴島保護區食源植物的考察,共有十來個考察人員。只有李貞老師一個女姓,她克服了諸多的不便之處。出差前騙她剛兩歲大的女兒去鄰居家畫畫,然後自己抽身就踏上了考察的旅程,回來後才知道當晚女兒找媽媽,號哭到深夜。當時的内伶仃島,交通不便,他們是乘部隊的登陸艇登島的,一個星期只向島内運一次食物。第二天,她和其他兩個植物學者——覃朝鋒教授和董漢飛教授一天環這五平方公里的島考察了一周,初選定幾天下來要做的樣地。那天早上,她只匆匆吃了兩個饅頭,就出發了。没有食物、没有水,有低血糖的她一路上只吃了一個小野果和一些酸藤子的葉子,直到傍晚六點多才回到營地。現在她還懷念當時因太疲憊不得不丢棄的兩段木紋精美的黄牛木,實在是帶不了呀!

  1987年,覃朝鋒老師和李貞老師帶84級經地和水文專業的學生去羅浮山實習。由於地勢太陡險,李貞老師隨身携帶的水壺在攀登陡壁上被抖掉了,一路上飢渴難耐。但困難才剛剛開始。隨後他們走進了溝谷處,前路被一大石壁擋住,茂密的灌叢林使他們看不見山頂的陽光。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他們迷路了,爲了鼓勵同學們,老師根據自己的的經驗發出了“往高處走!看見陽光就是勝利!”的口號。大家就勇敢地,互相呼應着,經1個小時的磨難,最後他們終於看到了勝利的陽光。登到了山坡頂,辯明瞭方向,走出了深谷。同年8月,李貞老師還考察了貴州的梵净山。當時烈日當頭,衣服汗濕了又干,幹了又濕,出了好幾身汗。梵净山海拔2500多米。他們還要沿着山脊走,没有水的補給,路途遥遠,口干舌燥。爬山過程中,與她同行的七、八個年輕的考察人員把自帶的水都喝光了,只剩下李貞老師的軍水壺有大半壺水。中午,大家席地而坐,啃着餅乾,餓了,却難以下咽。李貞老師拿出她僅剩的大半壺水,只許每人喝一口水,最後還要剩幾口水應急。大家輪着喝,終於熬過那難忍的飢渴。等到天黑前到達山頂營地時,李老師才把剩下應急的一口水倒出來。

  遭遇山螞蟥的攻擊也是探索熱帶區叢林的深刻印象之一。1988年,在對粤西鑒江流域森林調查中,到高州水庫庫區海拔最高的戴雲山考察40年生的一片杉木林。當距山頂還有一兩百米海拔時,天色已晚。老師將學生分成兩組,一組繼續跟覃朝鋒老師往山頂去。因爲要看清植物的垂直分佈一定要爬到山頂。而另一組就留下來跟李貞老師做樣方取得數據。潮濕的林下,藏着許多山螞蟥。當時有許多學生都怕,只站在林邊不進去。李貞老師第一個走進密林拉樣繩。同學們才跟了進去。樣方做完後大家才出林外拔身上的山螞蟥。是否中招,大家都覺得自己是英雄。還有2002年6月,她到海南島五指山的熱帶雨林中考察,爲了拍一張高大喬木的照片,要走進厚厚的落葉上,在她專注地選取角度和光綫時,雖感覺到脚背一絲冰(螞蟥剛爬上皮膚時有隱隱的冰凉感),但還執意地拍好照片才走出來,此時她的鞋面已被血滲濕,脱下襪子,左脚上爬了八條山螞蟥,右脚爬了六條。被咬的傷口近半年後才恢復。1989年夏季,在清遠的飛來寺後山的考察對李貞老師來言是最艱苦的。當時共有五人進山:覃朝鋒老師、李貞老師、俞孔堅老師,還有北大陳傳康老師的兩名研究生。那兩名研究生是華北人,從未爬過山。進山前,其中一名研究生幫李貞老師背水壺。當走出半山的密林,李貞老師要喝第一口水時,讓她意外的是,那名研究生没有進山的經驗,渴了就把她的水喝光了。爬到山頂時正當中午一點,烈日當空,帶來只有早餐吃剩的兩塊小酥餅。餅太干,根本無法下咽,她没有吃下去。李貞老師飢渴交加,又犯低血糖病症,再加上陽光灼熱,她艱難地拖着發軟的雙腿慢行,每一步每一分鐘都是咬着牙關挺過來的。一直捱到下午四點多,才碰到有幾户農家,去討水喝,没等主人拿出杯子,老師自己就拿起水缸邊的大鐵水勺,一口氣喝下去了兩大勺。下山後俞老師留了半個西瓜等她,瓜瓤還是白的,但她告訴我們那是她吃到的世界上最好吃的西瓜。

  2003年,李貞老師參加貴州赤水旅遊規劃時,爲探索一條旅遊路綫和進行植物調查,他們一行5人進山,還請了5個當地人用背筐背了五天的乾糧和繩索。由於丹霞地貌的山勢陡險,他們放棄了從懸崖上攀岩而下的這條捷徑。轉而繞道進入一片陰闇的柳杉林。吃完午餐後,他們繼續趕路。但樹林太大,他們在林中轉了1個小時後,又看到了午餐後留下的鷄蛋殻,這才意識到迷路了。那時已是下午兩點,李貞老師又用經驗告訴他們:“靠林邊走,看圖辨清方向!”一直到下午五點,才翻過一大片山林,找到一條古老的、長滿濕滑表苔的、陡窄的,步石爲一人脚大小的紅砂岩石階路,一路披荆斬棘,在同行老鄉的幫助下邁着兩條沉重的腿機械地下山。走出林子,可在身上抖出半斤的枯枝落葉。走到一片毛竹地吃晚飯已是凌晨了。後來她告訴我們,她當時穿的那條牛仔褲滲透了青苔泥漿,已經洗不掉,不能再穿了,鞋幫都滑開了口。

  以上只是李貞老師野外考察的幾個事例。她幾十年來不休止地奔走於祖國的名山大川或不經名的小山鄉野。在全國只有河南、寧夏和臺灣三個省没有李老師的足迹。從2002-2006年間她三進西藏地區,去年在兩次共30多天的大香格裏拉區生態旅遊規劃考察中就坐車跑了6000多公里。她不顧高原反應,忘我地拍照,採標本,記録、思考着。最讓她興奮的一次是2002年7月在西雙版納望天樹熱帶雨林,走上36米高的望天樹林間懸道,近距離看平均樹高60米的雨林景觀。她告訴我們:“我喜愛地理的學問,更喜愛地理的野外考察。雖然人們覺得地理野外考察過程很辛苦,很累,但我却覺得興奮,一路上我把每一種樹木當作朋友,認識的記録下來,不認識的就問就查。到最後也很快樂,因爲我學到的,得到的比付出的多。普通人的旅遊和地理人的旅遊大不相同。一般遊客去旅遊時,驚嘆於一大片草原。但我却知道那是片甸,上面還開了許多我不知名字的小花(還欲試寫了一詩句:南人不識北原花,……)。他們只是去看大的概念,而我們却看了細節。”

  李貞老師把她大部分的精力投入了地理事業,並爲能作一名地理工作者感到自豪。在2003年,她在編寫“十五”國家規劃教材《生物地理學》時,當她在編寫昆蟲綱的温故知新過程中,頓覺自己猶如統帥,指揮(感識)着千軍萬馬,按小蟲的特徵,習性,家門編隊。沉浸在多學科交叉的地理學知識海洋中使她其樂無窮。我們很難想像一位地理老師會如此忠愛自己的事業。當她出差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時,没有停下來休息,而是開始新的忙碌,整理數據,查找資料,查鑒標本,編寫報告。每天忙到深夜。

  可以説絶大部分的旅遊是爲了享受鳥語花香,湖光山色,是去體驗,是去放鬆,是去休閒。而一個地理人的行旅,在更深意義上,是透過現象看本質的。在人們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餘,問多了幾個爲什麽。與此同時,承受了幾分責任與使命,多了幾分辛苦與挫折,舍棄了幾分舒適與榮耀。却當大漠中的遊客大贊魔鬼城的奇妙時,閃過我們眼前的却是風蝕雅丹的形成過程;當路人驚嘆於高聳陡峻的山脈時,浮現在我們腦海的却是數百年千萬年前滄海桑田的變遷。這就是一個地理人的旅遊,檏實平凡,不辭艱辛。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地理人者是“行者”。身負重重的行囊,漸行漸遠孤獨的身影,走遍大江南北,做一輩子的行者,行一個萬裏無疆——不止於艱辛的旅程,不止於漸衰的體力,不止於滿意的成績,更不止於學術的巔峰!我們上一代的行者們走了一輩子的路,他們親身爲我們闡釋了地理人生的意義。他們孤單的背影,平凡的生活,却折射出閃閃發亮的偉大的地理人生!他們有着開闊的視野、寬廣的胸懷、堅定的信仰,這就是行者的本色!

  (采訪者:韓國鑫  蒲楊婕  王秋鳳  張曉列  邱卓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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