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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晚霞的餘輝



  一 千萬人聽木魚書

  抗日戰争前後,廣州和香港出版木魚書之書肆業務走入低谷。以文堂和醉經堂這兩間在木魚出版史頗有名氣的百年老店堂號,亦逐一關門歇業,晚清時,木魚書銷售兩廣和東南亞及美州華埠,生意興隆的景象一去不復返了。

  大陸解放,大地重光。木魚書是否得到歷史新生的機會呢?主要是看當時的社會大環境和具體的文藝政策。答案也不是完全是否定的,事在人爲。著名的粤曲平喉演唱家李少芳曾在她的《李少芳從藝録》中,談到過她在五十年代初,在廣東人民廣播電臺長期演唱過長篇木魚歌:

  

  “……我到了廣東人民廣播電臺工作,成爲一個國家幹部,並被委任爲電文藝部粤樂組主任。……我傚仿當時的形式(指抗戰勝利後電臺播放粤曲和小説傾倒了大批粤曲迷和聽古迷——筆者注),在廣播的黄金時間(中午和晚飯時間),開闢了電臺長篇木魚書《陳世美》的説唱廣播,結果到播我這個節目的時間,全市幾平所有的店鋪,家庭收音機,都在收聽這個節目。其盛况有如當年廣州收聽李我的現代小説《夢斷殘霄》一樣,全市到處都是我的聲音,收聽率壓倒了其他電臺節目。聽衆的歡迎和受落,對演員是最大的鼓勵,於是我繼讀播放《梁山伯》、《孔雀東南飛》都收到同樣的效果。

  在推介傳統説唱方面,解放後我是第一次成功的嘗試。可惜,後來接二連三的政治運動,這項節目被取消了,到現在還未恢復,殊爲可惜。……。”

  

  案,上述《李少芳從藝録》中所提到李我,原是中山醫學院的學生,後因講古出名,抗戰後成爲專業廣州電臺廣播劇的播音員。他當年風靡省港的廣播小説《夢斷殘霄》是一本描寫國民黨間諜打入敵僞的抗日的書。文革後重新出版。李我的成名作是「天空小説」系列廣播劇,特色在於他一人包辦廣播劇中所有角色。此外,廣播劇没有劇本,只有寥寥數十字大綱,由李我即席演繹。著名劇集有《黑天堂》、《欲艷》等著名劇集。五十年代初到香港繼續廣播劇的生涯。

  李少芳(1920—1998)粤曲演唱家。女,廣東南海人。其父是戲班樂師,母親是失明藝人。從小受到粤劇粤曲的薰陶。十五歲從藝,1938年從廣州赴香港,有緣認識小明星。此後,數年間師從小明星學藝,對星腔藝術有獨特的造詣,繼承和發展了“星腔”的唱腔的歌唱方法、技巧。其演唱有“三絶”:發音準確、節奏穩健、吐字清楚,是廣東粤曲名伶把木魚唱腔推向專業水平並實踐推廣的笫一人。

  1959年至1983年在廣州音樂專科學校(1980年改廣州音樂專科學院)教授粤曲唱功專業課。1995年秋,其録制的唱片《孔雀東南飛》榮獲中國唱片公司粤曲金唱片奬。

  李少芳一生演唱的粤曲近百首之多,較有影響的除《孔雀東南飛》外,還有《河清有日》、《愁紅》、《一曲魂銷》、《蘇武牧羊》、《桃花處處開》、《長恨歌》、《杏花春雨江南》、《飄雪芳草》、《星韵長存》、《寶玉怨婚》、《羅崗香雪》等。其唱腔藝術以行腔自如,韵味淳厚,深沉委婉,韵律鏗鏘。善於刻畫和抒發不同曲目中的人物情景,以情帶聲,達到聲情並茂的境界。李少芳曾是中國曲藝家協會會員,廣東省曲藝家協會第一、二届副主席。

  不少七十多歲的老廣州人,向筆者談起憶及當時電臺連播最後的三套木魚長編和她的首本名曲《羅崗香雪》,猶贊口不絶,唏嘘不巳。

  李少芳在電臺連播三個長篇木魚,當然是廣東曲藝史上歷史的空前的盛舉,我衷心的希望,千萬不是永遠的絶後和絶唱。只要有適合和善待傳統民間説唱的文藝政策,就可以延緩衰老,使枯木逢春,鐵樹開花。

  二 木魚書流通機制二個環節的衰亡

  〈一〉  木魚書馬崗刻板大本營的衰亡

  我省木魚書的刻板大多集中在順德馬崗,從馬崗刻板的全盛和衰落可以窺見木魚書高峰和消亡。

  馬崗,順德一小村。可是在中國印刷的刻板史上,猶以女子刻工出大名,可惜罕有記載。張之洞主廣東的時代,有一個學富五車待候補的江蘇江陰人金武祥,得到了起用,調任廣東赤溪直隸廳同知。金武祥原名金則仁,字溎生,號粟香,别署水月主人。1841年出生,1925年去世。在清末民初以詩才和七絶聞名於世。由於半生科舉不遂,最後以納貢捐班出身。據説張之洞也賞識他的學識,留他在廣東爲官。赤溪是今天臺山縣的赤溪鎮一帶,當時劃爲直屬省總督府的直隸廳。他爲官清廉,專心學問,於是才有下面一段關於順德馬崗刻書的的罕有記載。

  金武祥《粟香隨筆》(見中央黨校出版社出版,金武祥著《溎生隨筆》(原名《粟香隨筆》)。)載:

  

  “書板之多,以江西、廣東兩省爲最。江西刻工,在金溪縣之許灣;廣東刻工,在順德縣之馬崗。”

  

  咸豐《順德縣誌》載;

  

  “今馬岡鏤刻書板,幾遍藝林。刻書之事,馬崗婦孺皆能爲之。男子但依墨迹刻畫界綫,其餘女工雕鏤,故價廉而行遠。”

  

  同治年間的游粤文人張心泰也説過:“嶺南婦女,多不纏足……最奇者,廣東順德縣剞劂手民,多係十餘歲稚女,價廉工速,惟訛字太多耳。”

  《順德縣誌》又載:

  

  “當叮蘇州書賈往往携書入粤,售於書肆。得值後,則携稿往馬崗刻板。刻成(未下墨刷印)即携江南,以江紙印刷分售海内,見者以爲蘇板矣。”

  

  馬崗刻工之名,今可偶見一二。嘉慶刻《詩經小學》,序末有“順德胡垣表寫樣、馮裕祥鎸字”,清末佛山刻《聲律啓蒙》,卷首題“順邑馬崗李應掌承刊”。此外,咸豐間廣州味經堂書坊重鎸《聖諭像解》20卷,卷終題“馬崗馮學鎸堂刊”數字。宣統間廣州福蕓樓書局刻《重校四書備補注附考》,卷三有“順邑馬崗馮積厚堂承刻”數字。馬崗鄉村人至今保存本村馮耀祥承刻的《三字經》(見右照片)。

  於此可見,廣州雖爲書坊集中之地,工匠衆多,但由於價廉和工藝較好亦往往將書板交順德馬崗工匠刊刻。1934年廣東省立編印局爲補刻板本,去馬崗訪查雕刻工匠,因當時順德蠶絲衰落,農村破産,多數村家(兼以刻板爲副業)不能在鄉立足,或另圖别業,或覓食地方,雕工一途,僅得三十餘人。盛極一時的馬崗雕板印書業,至此煙消雲散了。 

  從上世紀末到近年,在保護非物質遺産之風的吹拂下,一批又一批的專家學者和記者,來到順德縣馬崗鄉,却一次次地大失所望。雖僅剩下一把刀、一張雕板臺和一個93歲的刻工彭梢老人(俗稱三件寶),也聊勝於無。以往我們自己自命無産者,還要文化無産,一次又一次不尊重文化,一次又一次欲與過去的文化遺産和傳統告别,劃清界綫,把民族和祖宗留下的,地方上自豪的文化遺産丢掉,現在也只能接受教訓和嘗到苦果子了。

  九十三歲當年的刻工彭娟説:

  

  那時候,那些專做刻書生意的老闆從廣州、佛山拿到製作書籍的木板後,便帶回馬崗。隨後按不同書的規格切開,裁成合適的大小。然後請專門的人將書用毛筆寫到板上,即底字;再由一個負責做大字的師傅按照底字來挑。師傅只挑字的一半,剩下的一半由女工負責。女工可以帶回去做,做好後有專人負責檢查,檢查通過了,就拿到佛山印刷裝訂成册。 

  又説:“村裏大部分人都會刻,尤其是我姑姑他們那輩人。”彭娟説,刻書一個很賺錢的行當,尤其是她姑姑那一代大部分都是以此爲生。“但我没刻多久,刻書業就衰落了。”

  

  按推算,彭娟是1928年左右開始學習刻板的 但是,没刻多久,“刻書業就衰落了”。這個衰落應是指1934年廣東省立編印局爲補刻板本,去馬崗訪查雕刻工匠之事,來訪之時,順德蠶農大多破産,村農以刻板爲副業,已難以在村生存立足,便四散各處,另圖别業。全村幾百人刻板,漸以萎縮至幾十人,奄奄一息。所以,彭娟參與刻板之年數,短不少於六年;多不過八年十年。因此説彭娟見证馬崗刻書全盛,時間上那是不可能的。馬鄉刻書的全盛時間應在道光至同治年間。1906年始引入西方新的印刷方式,馬崗才漸以下坡,一蹶不起。上述所講的赤溪同知金武祥,他才會目睹馬崗刻書全盛的景象。

  據創辦中國出版最多木魚書的五桂堂後人徐允燮先生謂:

  

  “木魚書之刻板,都是拿到順德縣馬崗鄉人處刻的,那裏的村民對刻板都是很内行和專長的。甚至連牧童都刻得很好。在炎熱的夏天,他們即使在大樹下乘凉時可以刻。牧童在牧牛時都可以帶在身邊,忙裏偷閒地在刻。以前未有電板時,所有的書板通勝(通書、日曆),都是交給那裏村的人去刻的。”(同②,轉引樑焙熾《香港大學所藏木魚書叙録與研究》247頁。)

  

  他的父親徐應溪説:

  

  “那時印書,都是用木板刻字,然後涂上墨水,再用一塊四方紙,在上面鋪下,用手刷掃印,則印出來那一張紙,便變成雙邊的兩面了。四書、五經、字格、請帖,都是這樣印出來的。”②

             〈二〉  木魚書出版中心五桂堂的落幕

  1972年,在香港,世界上出版木魚書歷史最長,有百多年曆史的著名出版社五桂堂,終因生意不景,正式結業,世上的木魚書再無專業書店出版,將成爲“歷史化石”,走完了最後的行程。下面根據五桂堂創始人之一徐學源的孫子徐應溪的回憶和其他提供的一些資料記述如下:

  五桂堂是清光緒中葉徐氏家族與林氏、畢氏的合股家業,創始人是花縣人徐學源和其堂弟徐學成,後來又有鄰鄉魚中潭村的林貴和畢襄參加。林貴原是一個書坊負責印務的工人,而畢襄又是一書坊的掌櫃,兩人也早有意開書坊。於是四人一拍即合,開辦了五桂堂。徐學源的孫子徐應溪説:

  

  “當時的資本集合,一共是六百兩白銀,共分六股,每股一百兩。畢襄占一股,林貴占一股,祖叔學成占兩股。餘二股,學成要其堂兄做一股,又要其已出嫁且頗富的大姊做一股。這樣便集得了員本六百兩銀,作爲開辦之資本。”

  

  五桂堂書肆開辦之初,坐落在廣州西關城墻旁第七甫閘口第一間鋪位,印務龐雜;專印木魚書、通書、日曆、南音、龍舟、曲本、舊小説等通俗書籍,漸而刻些四書五經和小學教科書,但讀者决不是中上人家,業務走的是中下層路子。

  民國後,資本充足,由於那時市場銷量很大,便以六百兩銀買了二臺日本手摇印刷機。刻本放印機上,轉一轉便印出兩面的十頁。1915年,五桂堂書局生意蒸蒸日上,香港需求日昇,便在香港開設五桂分局(没有堂字),初設在香港島荷李活道,即文武廟左邊第四間鋪位,總局仍設在廣州。

  當時廣州總局和香港分局生意最好是勸善書,爲婦女們所鍾愛。木魚書也有大量中下讀者,亦加以大量刻印和翻印。教科書的銷路,由於民國後中小學生的數量的增加,教科書的銷路也直綫上昇。此時,香港分局再無法應付業務的不斷擴大,搬之到荷裏活72號(舊皇仁書院,今警察宿舍)。

  五桂堂在開張時徐學成仼總司理(總經理)兼管責財務:畢襄爲副司理;林貴被委任爲香港分局司理。十年後,林貴提出撤回股份,回鄉買牛務農。於是香港分局業務便無人主持。徐學成主長請鄉下徐學源(六分之一合股人)的大兒子來港代替林貴任司理。大兒子徐耀先在鄉任國民學校校長,也不願來應邀來港。但力薦其二弟徐應河(天漢)擔任司理一職。

  徐應河雖然當時二十多歲,年紀輕輕,但頗有生意頭腦。到港後任經理一職後,即整頓印刷工場,又擴展海外業務。在他主持下,通勝和舊小説銷路大增,而傳統的木魚書、龍舟歌、南音、粤謳等唱本,生意直上,其他同類的出版商無可企及,成爲行業的領頭羊,猶其木魚書遠銷安南,暹羅、新加坡、及東南亞,美洲,一切有華人之地方。以至成爲全東南亞,全世界印刷木魚書的大本營和中心。如省港兩地市民人看見虎標就叫萬金油;聽到五桂堂就想起木魚書。可惜徐應河在港大展鴻圖不足四五年,在1937年6月辭世,年僅29歲。

  在徐應河因重病回花縣鄉下療養期間,其兄徐應溪來港暫代他二弟之職。説是暫代,是因爲徐應溪原先在他父親的國民學校擔任教務和庶務的繁重工作,無法久留。再是抗日戰争爆發,又要回鄉下主持大兒子婚事,只好離港。嗣後,再委派徐學成的兒子徐佩鸞來港任司理主持店務。抗戰爆發後,以文堂及醉經堂在市面金融混亂,軍票横行的狀况下,無法正常維持。這兩間書店的主持人曾先後派人到香港與五桂堂商洽,欲將全部的木魚書木刻板和電板賣給五桂堂。最後,五桂堂從以文堂和醉經堂處先後購入約港幣重萬元或八仟元價值不等的刻板。結果,以文堂和醉經堂在抗戰期間先後停業,而五桂堂却因集三家的木刻板合在一家,種類充足而渡過難關,繼續營業。抗戰勝利後,徐應溪亦回港仍任司庫。

  大陸政權的易手,因使五桂堂業務面臨搬遷香港,被迫收縮的局面,其所藏的木刻板和電板,曾有小部分運來香港,大部分却散失了。1950年後,香港所藏的木魚書刻板或電板,都先後翻印過,所不同只是加上了彩色封面。

  由時代的變迂,唱木魚的人越來越少,“加上業務上的各種因素”,香港五桂堂書局1972年7月1日正式結束。百年老店所藏的書板和電板,包括大量們木魚書、龍舟歌、南音、粤謳等曲本的木刻板,因無地存放,也讓人搬走,棄置了。(本節關於五桂堂情况,主要是根據樑培熾於1974年11月20日訪問徐應溪老先生録音整理成文(見樑焙熾著《香港大字所藏木魚書叙汞與研究》253頁)。)

  木魚書的衰亡不僅是一個曲藝品種或一個木魚曲係的先後衰亡(包據木魚、龍舟、南音、粤謳),而是一個時代的深刻更替。五桂堂的倒閉——“皮之不存”,而微不足道,自生自滅之“毛”——木魚書,“焉能附哉”。這個潜在的致命内部危機實際上從光緒初就悄悄開始了。敏感的讀者從五桂堂徐氏家族各人的回憶,就可以知道,五桂堂没有靠新的木魚書創作者去發展出版業務,而是以收購以文堂和醉經堂或其他各店的舊木魚刻板來擴大業務。這就説明在五桂堂開業之時,社會上大型長篇的木魚創作已經走下坡。雖然在辛亥革命前後,由干政治形勢的刺激,産生過一些政治木魚、政治粤謳,政治龍舟。有過一些短篇優秀作品,但政冶高潮過去,群衆政冶熱情消褪後,木魚系統内四個曲藝品種的下坡頽勢,有增無减,仍在繼續。木魚説唱的滅亡不是一二個缺陷的問題,而是從創作——枯竭,出版——不繼,演出——自封、保守,受衆——流失、萎縮,營運——不靈,無法進入文化主流圈的商業運作的五個環節,從内容到形式不可逆轉的全面和全方位消亡。這是木魚整個生態系統狀况不適應急劇變化的現代文化生態大系統而無法生存的問題。有些人提出要恢復木魚的説唱演出,是不現實也是不明智的。而有些同志提出要把木魚研究納入學術研究的主流,保護木魚文獻,加强研究底層大衆的精神史,這才是現實和功德無量的事情。

  三 最後的絶唱

  五十年代後期和六十年代,大陸政治運動接二連三。在政治因素的刺激下,木魚、龍舟創作在農村一度活躍,木魚個人長篇創作有十種左右,(如陳卓瑩的《梁山伯與祝英臺》)但也未見有歷久不衰之作品問世。

  南音因有粤曲名星時有演唱,便堂皇之進入了城市固定的曲藝茶座,成爲國營曲藝團的節目。而説唱木魚,只有少數盲藝人在農村和小城鎮堅持,不離不棄。龍舟却在它的故鄉佛山順德縣生根,環境好時,蓬勃發展,運動來了,又會潜隱於坊間,以待來日。

  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上半期是順德龍舟最輝煌的時期。以1958年計,順德全縣的龍舟小組共16個,非正式的數以百計。大復龍舟寧;桂州龍舟祺;杏壇龍舟會,勒流龍舟文都是當世唱龍舟的街知巷聞好手。至今老人還津津樂道地談起他們演唱的傳統龍舟曲目:《武鬆打虎》、《三國演義》、《自梳女自嘆》;還有自創的現代曲目:《送子參軍》、《除三害》、《銀橋月下寫情書》……琳琅滿目。

  文化大革命,文藝百花凋零,木魚書一箱箱被焚燬,木魚系統各式説唱一銷聲匿迹。

  文化革命後大陸進入開放改革的時代,珠江三角洲城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除了極少數研究曲藝史的人外,人們早已忘記了木魚,木魚説唱也似乎真的退出了歷史舞臺。但藝術的生命力有着不可想象的頑强。想不到1989年佛山石灣街道塘頭顯崗村有位六十多歲的木魚職業演唱家樑浩成老人,每月多天晚上,在村廣場演唱古老的木魚唱本,人山人海圍聽,老人從二月唱到九月,樂此不倦。

  樑浩成(1935—2006),木魚藝人中山小欖人,居佛山禪城區石灣街道塘頭顯崗村。自幼被樑氏夫婦從中山小欖鎮買回佛山;因病延醫而失明。8歲拜花縣木魚失明藝人李達基爲師。學會唱龍舟、南音和《背解紅羅》、《粉妝樓》、《碧容探監》、《觀音出世》《五虎平南》等幾十套木魚曲目,以及舊社會一個盲人傍身之技——看風水和占卜算卦。

  幾年後,師藝學成,回到佛山顯崗,不久,養父母相繼去世。浩成只好長年漂流南海、番禺、順德、花縣等地,靠驅鬼、占卜和賣唱爲生。1955年,樑浩成進入佛山市民政綜合廠工作。娶盲人陳瑞愛爲妻,組織家庭。1986年51歲的樑浩成,晚年得子。生活有了兒子的笑聲。1980年代末,民間唱木魚在中老年人中復興,樑浩成重操舊業。每年農曆3月和7月的觀音誕,各地農村請他去演唱《觀音出世》等木魚曲目。順德、禪城、南海、三水、四會,各地廟會、祠堂來請他唱木魚的都得排隊預約。有時一唱就是八九個晚上。最忙時樑浩成還請了一輛專用摩托車,載他四鄉演唱木魚。浩成平生引自爲榮的是佛山群衆藝術館爲其録音,挣足“面子”。多次希望政府能給一份“證書”,證明他曾爲“公家”出過一分力。可惜,榮譽證書到達時,佛山民間最後一個職業木魚藝人,在2006年12月8日,己含笑歸西,終年七十一歲。

  又有廣州羅麗芳老人在佛山竟能一口氣唱出《玉葵寶扇》、《夜送寒衣》、《孟麗君》等七八部傳統木魚。在令人感到十分驚訝之餘,又感到這恐怕是木魚的“廣陵散”,木魚之絶唱了。

  據美國世界日報報導,被人尊稱爲“伍伯”,一生喜歡唱木魚的伍尚熾,在1992年,透過亞美藝術中心的引薦,獲得美國“國家藝術基金會”的“國家傳統奬”,以80高齡前往白宫領奬,不僅毫不怯場,還編了一首木魚歌,把自己比喻成80歲受周文王招賢的薑太公,上京去見皇上。 

  中新網10月16日電: 曾獲美國“國家傳統奬”並在老布什總統面前演唱廣東臺山木魚民歌的民間藝術家伍尚熾,7日在紐約家中過世,亨年九十二歲。

  木魚歌這個臺山傳統,隨着臺山移民的老去,也將慢慢在紐約絶響。聽衆僅能在美國出版伍尚熾10年前留下的録音CD,讓後人鑒賞嶺南臺山的有聲木魚文化。 

  1910年出生於廣東臺山的伍尚熾,在臺山種了一輩子田,也唱了一輩子木魚歌。木魚歌是臺山鄉民的傳統藝術,上工下工、婚慶喜宴時,都要唱歌。 

  伍尚熾是在1980年來紐約投靠女兒,住在老人之家,仍然是每天歌聲不斷。1987年他被推薦人無意中發現,這個在哥倫布公園唱歌的老人家。推薦人經過2年的研究,爲老人製作了一捲20分鐘的紀録片,請了民族音樂學者來研究臺山木魚,又幫他申請“國家傳統奬”,最終在200位角逐者中脱穎而出。1993年,華裔資助人請伍伯到録音室,留下20多個小時難得的木魚演唱紀録,並計劃在近期内出版成1小時的CD。不久伍伯去世。 

  在13日的公祭禮上,一張録好的木魚CD,放入棺木内,和伍伯一起長眠。平心而論,現在雖然還有一些臺山老移民會唱木魚歌,但是質與量都不及伍伯。而新生下一代,很少有人瞭解這一傳統,更别説繼承。隨着臺山移民的老去,木魚歌在世界恐怕遲早也要成爲絶響。 

  一個沉澱着巨大曆史内容和歷史意識以及浸含着豐富人民精神的藝術種類和説唱系統,在它消亡之前,必然會把自身寶貴的精華移到高一級的種類和系統中去,繼而重新放出自身的光彩。

  《花箋記》和木魚書在清代不僅爲珠江丙岸人民所熟知,而且曾揚名在江南,著名戲劇家李漁經營的坊間堂號芥子園,也曾出版過《花箋記》,就是最好的證明;它甚至跨過黄河而達京津,影響那裏子弟書。前賢不是盡説淘真,彈詞……影響木魚書:如今却反説木魚“游”過黄河去北京。

  請看下面一位子弟書專家對木魚書和花箋記的評價:

  

  “這裏(指上面引《花箋記》一段瑶仙思念樑郎的七言韵體)的語言頗有境界,優美藴籍,與子弟書中許多女姓月夜抒情時的文詞非常接近,大段的心理描寫,情景交融的長段描寫都是以前的説唱藝術中幾乎找不到的,而與子弟書相類。從這些例子上看,子弟書和木魚書可謂是‘君心似我心’,極似出於一脈。”

  “有理由相信,南音木魚書對子弟書的形成有着不可忽視的作用。許多學者談到木魚書時,都提到後來子弟書文詞對它的影響,但作者堅信,先是木魚書文詞影響了子弟書,而後在清中葉之後,子弟書文書才影響了木魚書,(子弟書許多唱詞被木魚書改編)。”(同②,見崔藴華著《書齋與書坊之間——清代子弟書研究》第18頁。)

  

  綜上所述,子弟書之淵源,可畫表如下:

  子弟書②

  這個“子弟書之淵源表”是北方人民給於木魚書最大的最恰當的評價。

  既然木魚之消亡只是時間問題,那麽木魚之再生還有没有可能呢?有。近百年以來,木魚確實以另一藝術形式活在人間。

  茂名地區有一種名爲傀(當地讀作鬼)仔戲的,其唱腔叫“花箋調”,所唱爲木魚《花箋記》之曲文,其曲調稍加變通即可唱其他故事。它的曲調大致相同,演出時唱詞則隨故事而變。這一地方獨脚小戲種,主要流行在茂名南部,旁及吴川、高州、化州、電白。

  木魚小史七百年,花開花落舞蹁躚。

  寫到最後一筆,内心好象隨伴着木魚之誕生、成長、昌盛、衰老直至消亡的過程,唏嘘不已。若以盲人瞽師的歷史計算,已歷經三四千年,更令人有滄海桑田之嘆,感慨萬分。無論木魚的血肉溶進了粤劇,是否鳳凰涅槃;無論木魚借地方傀仔戲花箋調之軀體是否獲得新生;無論木魚《花箋記》是否返老還童,重新變爲地方民歌,而我們面對的是曲藝史上最偉大的人文木魚寶庫裏上萬種木魚書。

  本書殺青之前,友人來電告訴我:2007年初,江蘇戲文博客網刊登了一個《花箋記》改編劇本,不知淮劇還是崑曲;還傳來劇本和劇照。打開電腦看後,我陷入了沉思:

  盡管文學史上木魚書的學術話語權還遠未到來;盡管木魚書和木魚史的研究還處於學術研究的邊緣;盡管人們還未有意識到這種研究關係到嶺南大地人民精神史極其重要的一部,我和從事木魚研究的佛山同事們,心甘情切,臨危受命,願付綿薄之力。而《花箋記》和木魚書作爲嶺南人民精神史和文學資源的一部分,作爲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載入世界文化研究和交流的史册,永世長存。而我作者本人僅是有幸作爲無邊茫茫的木魚處女地第二批拓荒者而已。

  概念史討論:

  △木魚史概念史分析的三組系列概念:

  第一組:①先秦神話“鯨與浦牢”相博,魚形發聲概念。→②桐木與魚形結合,成爲木魚形體鳴器,形成詞干“木魚”的民間實用階段。→③漢晋至現在法器木魚階段。→④明代民間樂器階段。→⑤明代嶺南木魚歌説唱伴奏階段。→⑥明代以“木魚”冠名“木魚歌”階段。→⑦清代以“木魚”冠名“木魚書”階段。→⑧“木魚歌”和“木魚書”概念解構和消亡階段。

  第二組:①“尚書”出現之“瞽△”。→②商周“神瞽”。→③西周盲人禮儀樂團之“瞽蒙”(瞽史、瞽人)。→④秦漢時被俳優、樂府樂師代替,論落民間下層之“瞽者”(瞽翁……)。→⑤當代盲人唱曲者之消亡。

  第三組:①越人歌△→②鹹水歌→③沐浴歌△④模魚歌△→⑤木魚歌△→⑥木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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