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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廣府木魚第一曲



  《六才子西厢記》是嶺南木魚書藝人向北方戲曲元雜劇《西厢記》學習借鑒和移植的優秀成果,如同木魚書藝術寶庫中的《二荷花史》、《花箋記》和《牡丹亭》,《六才子西厢記》亦是嶺南曲藝藝術群星中的一顆璀璨的明珠。

  據我在廣州的調查:木魚書《六才子西厢記》有同治年間的以文堂和清末的五桂堂兩個版本,校证之下,可以肯定五桂堂版是以文堂的翻版,基本没有大改動。本選集收入了刻劃張生五個不同場面的木魚唱段。在《張生登程》中張生出場,作者使用木魚慣用的反復咏唱(彈一曲至彈五曲)披露人物内心的抒情手法,顯露他的詩人氣質和他的廣闊胸襟。如“彈四曲,出江濱,運來何日返江津,江間波濤兼天涌。”在讀者面前出現的是一個大志未成,雲遊四海,書劍飄零的書生;“彈五曲,上高峰,故人春樹暮雲中,魚書欲寄無人送。心想痛,離情千萬種,落花無語怨東風。……”便透露出他愛山愛水愛美的純真浪漫性格,目下又逢功名未遂,無處解懷的心境。

  《佛殿奇逢》中張生純真的愛情通過對崔鶯鶯的咏嘆,在莊嚴的佛殿中一發不可收拾:“一見嬌姿情更切,兜率宫倩離恨天。宜嗔宜喜難安定,玉容宜貼翠花鈿。”“小生好似逢仙女,浮雲何苦隔嬋娟。目送佳人歸去也,好似神仙歸洞天。”這裏,一個愛美、真誠、又憨厚的張拱;一個把封建禮法完全忘諸腦後,愛意難禁的俊書生突現出來。自然,那個千嬌百態的鶯鶯(通過張生的眼)亦呼之欲出。

  《西厢》木魚是木魚書發展史上清麗派中重要的作品之一,它文詞美妙,風格清新、秀麗、本色,雅俗相宜;是古典的詩歌美和戲劇的曲詞美在木魚大衆説唱體十分成功的體現。《草橋驚夢》更是切合木魚乙反調(苦喉)低逥哀怨的唱腔特點,形成一種酸苦纏綿,惋約凄美的藝術氣氛。對改編名著爲通俗文藝提供了有益的寶貴經驗。

  《六才子西厢記》(選段)

  張生登程

  閑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天上清風堪笑傲,夜間明月寄行踪。……彈一曲,過關山,時逢佳節雨漫漫,路上行人魂已散。空自嘆,白雲天外眼,泪紅飛染杜鵑斑。

  彈二曲,歷孤村,天涯飄泊往中原,芸窗何日酬心願?(芸窗何日酬心願:全句,猶言何時榜上有名,來酬還在書房芸窗日夜攻讀所發出高中的心願。)空自忖,日近長安遠,滿馬春愁壓綉鞍。

  彈三曲,轉山溪,鴛鴦池畔草萋萋,觸景令人真蔽翳。(蔽翳:廣州方言,猶言苦悶,耽心,牽掛。)空眼觀,明月雲遮蔽,嫦娥何日會香閨?

  彈四曲,出江濱,運來何日返鄉津,江間波浪兼天涌。空自審,兩泪汪汪浸,孤州一係故園心。

  彈五曲,上高峰,故人春樹暮雲中,魚書欲寄無人送。心想痛,離情千萬種,落花無語怨東風。……

  佛殿奇逢

  ……一見嬌姿情便切,兜率宫倩離恨天。宜嗔宜喜難安定,玉容宜貼翠花鈿。嚦嚦鶯聲花外囀,行來一步可人憐。解舞腰肢軟又軟,猶如柳擺晚風前。……小生好似逢仙女,浮雲何苦隔嬋娟。目送佳人歸去也,好似神仙歸洞天。休題眼角題情處,小脚曾將心事傳。門掩梨花深院静,粉墻高望似青天。……環聲漸歸前院,蘭麝香消襲後軒。東風摇曳垂楊綫,遊絲牽惹碧桃邊。朱簾日映芙蓉面,花柳争妍罩眼鮮。你道河中相府崔家女,我話月女嫦娥下九天。望穿餓眼涎空咽,透髓相思病已纏。臨去秋波那一轉,鐵石人知意惹牽。試問玉人何處去,空有春光在眼前。個座梵王(個座梵王:個座,即那座;梵王,即如來佛祖。全句:那座如來佛祖宫殿。)宫寶殿,小生疑是武陵源。

  縱情漏機

  昨蒙小姐陽臺約,同赴高臺六六峰。(高臺六六峰:傳説巫山有六六三十六座山峰,猶言男歡女愛。)適送香甜方美滿,愁聞蕭寺五更鐘。殘星影落催斜月,紅娘促起笑芙蓉。執手相依容易别,新愁舊恨兩無窮。好似巫姬雲雨散,猶如宋玉枕衾空。細想兩情方美滿,誰知别恨又匆匆。洛甫人歸天漸曉,楚臺雲斷夢無踪。幽情脈脈空回首,閑愁難訴與東風。起來爲問人何處?只見數竿紅日上東昇。未知果與嬌鶯會,猶疑夢裏得相逢。却有殘紅香馥馥,偎人粉汗兩溶溶。……姐姐輕車大道通,不怕天寒和月等,口甜先已餐甘欖,昨情難比此時情。……牙床久矣鳴雙鳳,來時昨日再黄昏。堪憐侍婢蒼苔立,不知何處覓歸鴻。此時無奈將門叫,姐呀忒看東邊日已紅。無想歡郎來遇見,問姐如何在此中。嚇得紅娘多畏恐,生送嬌鶯又遇逢。今日歡郎相遇姐,好似妒花風雨斷花魂。

  草橋驚夢

  蒲東蕭寺暮雲間,半林黄葉落花殘。行色一鞭催去馬,滿天風急雁行還。離却蒲東三十裏,羈愁萬斛積如山。日暮且投村店宿,料知今夜泪偷閒。……只着歸床挨夜永,四壁蟲聲助客煩。想嬌送我長亭地,臨行携手遽分難。意未舉杯斟别酒,先把離情囑一番:“前村雨露休早行,野店風霜透薄衫。青鸞有信頻須寄,金榜題名及早還。”語罷不堪回玉趾,五步挪開十步行。……誰知小姐情更慘,夢魂今夜陰關山。按倒心頭方就枕,翩翩蝴蝶夢遊行。話别長亭情慘切,欲尋踪迹信音慳。就唤紅娘同作伴,舉步如飛出畫欄。荒郊曠野心嬌怯,泪沾羅袖指偷彈。姻緣有份方寧貼,(姻緣有份方寧貼:雙方姻緣注定才能相處融洽。)無奈功名使我意心煩。鞋弓襪小羅裳俏,曉風殘月滿關山。行來一所荒村店,料必張郎歇在此間。舉手拴將門挽扣,生問:“如何深夜有人行?”開門只見崔鶯姐,……泥露沾惹綉鞋邊。嬌鶯答語:“離無慣,趕來同步到長安。一路風霜多閲歷,兄今枕冷與衾寒。人生最苦是别離,千裏關山實可憐!早知割肚牽情慘,怎敢教君在此前。生願同衾死同穴,免教同病减朱顔。”誰知飛虎前來趕,白馬將軍夜渡關。頭上金盔如雪映,身披銀甲耀霜寒。兩下交兵金鼓震,驚醒張生一夢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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