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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四 一闊就變臉的二郎神



  木魚《沉香太子》和《寶蓮燈》在内容上甚有淵源。《寶蓮燈》是粤劇優秀的傳統保留劇目,爲大家所熟悉。本書所收入的木魚書《沉香太子》(四卷七十四回,丹桂堂藏版)就比較鮮爲人知。雖然都是來源於同一的中國神話故事《劈山救母》,但木魚書的故事情節,特别是後半部却有所不同:

  

  事叙北宋時陳瑞仙家,建廟以報華山三娘子驅除蛇、猫、象三妖之恩。宋帝來華山,見三娘仙像頓起淫心,爲雷火趕跑。後三娘與劉錫成婚,生子沉香。三娘受玉帝之命,囑劉錫携子往婚於陳瑞仙之女陳家嬌。沉香長大見母,得兵書寶劍。值宋帝爲海盗所殺,沉香平海盗,自爲宋帝。

  

  請讀者注意:這裏完全没有“劈山救母”及和二郎神大戰之事。爲什麽呢?難道當時欣賞木魚的珠江兩岸的聽衆不接受沉香去劈山救母的結局?平心而論,“劈山救母”神話故事《寶蓮燈》的核心情節,幾乎是所有地方戲曲、説唱移植改編的價值精華,所以《寶蓮燈》又稱《劈山救母》。它表示廣大人民對於“劈山救母”作爲“母子兩代人不畏强大的惡勢力,通過鬥争去争取愛情婚姻的美滿和母子的自由團聚”,這樣的情節和思想觀點的理解、接受和認可。二郎神雖然是三娘的親兄長,但作爲反派角色的出現,不僅代表了整個封建勢力,而且還賦予這個故事另一個頗爲深刻的意義。我們先看一看二郎神成仙的歷史。彈詞《寶蓮燈華山救母全傳》開場的一段白話唸誦的引子是這樣寫的:

  

  “話説西漢明帝年間,湖廣荆州府有一書生楊天佑,在桃園洞中修讀。斗牛宫張仙姑下凡,與他配婚姻,生下一男一女,男名二郎,女名三娘。被玉帝聞之大怒,將仙姑壓在桃山受苦。後來二郎劈山救母。玉帝見喜,封二郎爲西川灌口妙道真君,三娘封爲西岳華山三仙聖母,兩處享受香火。”

  

  讀者看到這裏,大概也能明白過來:這個恨不得壓死三娘,砍死沉香,兇神惡煞的二郎神,年青的時候不是也曾斧劈桃山,解救自己的母親張仙姑,不也是一個活脱脱的沉香?不過一旦封了個什麽“真君”,就講什麽“家法、禮教”,擺出一副衛道者的面孔,只準前度舅舅“劈山救母”,不準後來外甥救三娘。現在清楚了,二郎神另一個深刻的意義,就是代表“一闊臉就變”,爬到統治階級中,便成了六親不認的惡走狗。但是,令人不解的是:爲什麽木魚書《沉香太子》把這些精華全部删去呢?問題恐怕還是要從神話回到廣東人民對清朝殘暴鎮壓的反抗現實;回到清代康熙時沿海五十裏一律遷移野蠻的禁海令的現實;回到千萬漁民和農民生計無存,流離失所的悲慘和痛苦的現實中來。因此,木魚書《沉香太子》後半部出現官逼民反,宋皇帝被勢力强大的海盗所殺。毫不奇怪,也許在廣東這種現實下,沉香的當急之務並不是去救母,而應是救國,救“珠三角沿海”人民;(當然,木魚書情節上,三娘子也没有被華山所壓,二郎神也没有出現)自然也只有“寶劍和兵書”才能輔助明主沉香,做個農民擁護的好皇帝。暗示天下大亂,終會大治:换個好皇帝,盼天下清明,這才是《沉香太子》下半部背後現實的意義;才是促使作者從浪漫的神話情節,回到嚴峻現實的彼岸,讓沉香參與改朝换代的動機。

  《沉香太子》的風格檏直明朗,文字平淡自然,叙事脈絡清晰,描述往往帶過或不加修飾。然而,文風過於拘謹,幾乎不留人物内心活動的抒情空間和刻劃人物性格和環境的餘地,如“劉錫進香”中劉錫來到龍溪嶺,只用了“沿途風景甚新清”一句帶過;劉錫再上幾重山進了三娘聖廟,看見了三娘的沉香仙像,亦只有一句:“果然艷質色傾城”。整體感覺上:過於直露,缺少餘味。

  《沉香太子》(選段)

  劉錫上京

  □□□□□□□(□□□□□□□:原文這一行已佚失。),且誦江西道内情。有一書生姓劉子,書名劉錫甚青年,年少父亡娘撫子,苦志窗前習五經。長成二八多儒雅,未有婚姻結赤繩(結赤繩:古人關於婚姻的傳説,以爲男女婚配一生下來由主管人間婚姻的月下老人以紅繩係足,命裏注定,不能改變。請參閲唐代李復言《續幽怪録》卷四《定婚店》。),江西第一稱才子,詩賦文詞件件精。大科比試開南省,劉生拜别母萱庭(萱庭:即母親。):“孩兒今想高攀桂,惟願求名上帝京。”娘親無限多歡喜:“望兒金榜早歸榮。高中早回歸見母,免吾寄望爾歸程。”孩兒禀母:“唔須慮(唔須慮:方言,即不用憂慮。),知我娘親已老成。又無兄弟單生我,他邦怎敢阻歸程?”窗前打叠琴和劍,拜辭親母即行旌;僕挑行李跟隨後,劉錫離娘上帝京。許多才子沿途去,牽馬紛紛路不停,來到河邊忙下馬,下船解纜急如星。劉錫求名湖海上,思親路上不安寧。“何時金榜標姓名,酹還書債(酹還書債:用金榜題名來酬還書本幫助過他獲取功名。酹:以酒灑地的祭祀儀式。(來答謝))得心輕。今爲功名無可奈,去離膝下海飄零。”適聞海上人傳説,你言我講甚傳名:“襄陽有座三娘廟,果然顯應極英靈。上廟有人來問事,下凡會面講人聽。感應真靈親下降,識透人間世事情。救人幾多人苦難。”劉錫聞言心内驚:“小生吾往京中去,直到襄陽府裏城。尋着三娘廟一所,問有功名上帝京。今科若是唔該中,早些打叠速回程。上京未免無銀兩,長途路遠實非輕。又問後來吉凶事,看乜下降點真形(看乜下降點真形:看清楚(真靈)下降凡間是怎樣的靈驗。)?”開船便往襄陽府,順水行舟箭别形。

  劉錫進香

  一月襄陽湖廣到,上岸劉生攢路程。看看來到龍溪嶺,沿途風景甚新清。廟宇昂昂方九座,劉錫拈香上廟亭。逐步即時層次上,直上九重廟宇廳。睇(睇:方言,即看。)真一位沉香像,果然艷質色傾城。下跪劉生忙頂禮,上香三炷寶爐昇。“小生居住江西省,南昌府内我家庭。姓劉名錫攻書子,因爲求名上帝京。祈請三娘來下降,真言答過我知情。今科若有功名分,小生即便赴登程。若是不該子弟中,路途早得返歸旌。”三娘像裏親聽見,體親公子一年青。唔敢真身同他會,只因不敢現真形。劉錫請神方已遍,唔見神明有一聲。唔見三娘來下降,全無踪迹總虚稱。“往日多傳此廟宇,果然靈應實非輕。有人到廟拈香拜,真身即便下樓亭。今朝做乜劉錫來此地,唔見神言講我聽?想必三娘睇係劉名錫,欺我年少不老成?非有誠心來到此?非是行惡行非理不應?唔係侍奉家中不孝子?何事三娘不降形?只願靈神來下降,會吾一面將心平。”唔想求盡千聲都是假,劉生心火駡頻聲。大駡:“三娘無感應,路中傳説總虚名。想來唔係天仙女,一定邪神作怪精。哄騙士民銀與兩,正係山精及石靈。今我小生來會試,若得頭名榜正昇。回來敗了(敗了:即破了,猶言打破。)沉香像,燒燬九座廟樓亭。”話完即便將身下,起馬登程就往京。

  沉香出光

  莫言親母歡心處,又言樓上女仙真。華岳三娘添貴子,不覺今天一月旬。香仙者,取香湯,净身太子换衣裳。香茶沐浴换新衣,良辰吉日子開光(開光:也叫出光。原指佛和菩薩像落成典禮。也指落成最後一道工序。這裏指小孩降生滿月,等到家族認同的一種儀式。亦稱上燈。)。三娘共子安名字,安名兒子叫“沉香”。出光(開光:也叫出光。原指佛和菩薩像落成典禮。也指落成最後一道工序。這裏指小孩降生滿月,等到家族認同的一種儀式。亦稱上燈。)之日樓中坐,香仙共伴一三娘。次日早晨離廟宇,騰雲駕鶴上天蒼。二仙一對離樓去,恭見仁清參父皇。三娘抱子來朝祖,爺爺歡喜問言章:“此兒安唤何名字?”三娘啓口奏知詳:“孩兒名唤沉香子,昨日孩兒方出光。今朝共子回天上,叩見爺爺祖太皇。”父皇聞奏多歡喜:“於今此子唤沉香。當日宋國君王無道理,進香調戲女三娘。注他今番(今番:今次。)來失國,你兒來坐佢朝綱。沉香此子成人長,年登十八坐朝堂。你今酬罷前生債,應同劉錫散鴛鴦。等他奉旨回歸者,茅溪一定接妻房。到了茅溪尋不着,屋舍成塵盡化光。佢見唔知因乜事,—定悲啼泪兩行。定然悲切山前上,你往山前去會郎。沉香此子交還拒,講明根底佢知詳。得佢帶兒歸故里,唔使懷思我女娘。若然佢愛親妻子,教佢尋到襄陽府□方,尋着陳家嬌小姐,瑞仙接佢百年長。姻緣偕老偕陳姐,又煩奶大你沉香。”華岳三娘承父命,叩頭深深謝父皇。謝了聖恩離殿出,歸轉達桃園洞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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