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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平:搭建兩岸三地文化交流的橋樑


  台灣女作家路平,笔名平路,數月前被台灣新聞局委任為新任駐港代表“光華新聞文化中心主任”,目前正等待香港特區政府的工作簽證。路平也因此成為新聞人物,不少報刊都對她作過介紹、報道或評論;但是到目前為止,外間似乎仍對路平瞭解不多,對她感到好奇、興趣、關注、質疑的人士兼而有之。路平日前在台北接受了本刊的專訪,訪問全文如下:

  過往經歷,家世背景

  羅祥喜(以下简称羅):近一段時間以來,有關您的報道不少,但從報道的內容來看,似乎仍難以讓人,包括我自己,對您有比較全面的瞭解。您能否先作個自我介紹,讓讀者對您有個基本的瞭解和印象?

  路平(以下简称路):我從台灣大學心理系畢業後,到美國愛荷華大學念數理統計。我在美國修讀完了博士課程,博士論文沒有交就出去做事,因此祇拿了碩士學位。我是學統計的,當時很好找事,一開始做事就做下去了,接下去在美國呆了十幾年。自己非常喜歡寫小說,在美國後面幾年,就放棄了上班的工作,開始寫作,而且越寫越喜歡,以致變成專業寫作。後來回到台灣,我在《中國時報》做了許多年的主筆。我寫小說與評論,長年關注的都是文化議題;常參與台灣文化圈的討論,對各種在台灣正在發生的文化事務也都熟悉。

  我的父親是山東人,母親是江蘇人,我生在高雄。他們都是一九四九年來台灣的,父親在師大敎書,母親也在大學敎書,家庭很簡單。

  我自己對政治完全沒有興趣,也沒有參加過甚麼政治活動,更沒有參加過民進黨或其他任何政黨。

  搭建橋樑,消減誤解

  羅:您如何看待委派您到香港出任光華新聞文化中心主任一職?如何評價文化的功能?

  路:我最有興趣的就是文化工作,所以當聽說有這個工作的時候,我想得非常單純,到現在我也還覺得是非常單純的工作,認為做文化的工作就好了。那麼“文化”是甚麼呢?我覺得“文化”就是搭一座橋,就是橋樑,就是不分你是這儿的,我是那儿的;文化的包容性越大越好,否則橋就搭不起來了。而文化的好處是,它本身就是包容跟累積,包容就是哪邊的都在一起,才匯聚出它的大來。

  我認為,在香港做文化交流的工作是很有意思的,因為這樣可能把兩岸三地的文化特色都帶出來,進行一些對話交流的工作。

  我以前曾到香港參加一些文化交流的活動,那時候是香港的文化團體找我去。我去過香港好幾次,有的時候住的時間還比較長。其中有一次是參加榮念曾“進念二十面體”的活動,我做評論。那個活動叫“一桌二椅”,我覺得很有意思,因為它象徵的就是台灣、香港跟大陸之間的各種關係。就是說,兩岸三地的文化交流應該超越政治,而一旦超越政治,想像的範疇就大了。一個桌子兩張椅子的隱喻,或者最近賴聲生先生要在北京和台灣同時推出的戲《一個男人跟他的兩個女人》等等,都很有趣。一旦轉換藝術上的比喻,關係就柔軟而活絡起來,就不再僵化,不再充滿敵意和互相的不信任。強調敵意和不信任是政治的原則,台灣常有選舉,而選舉的考量就是強調彼此之間的不同,把互相的不同變成很不能夠交流的銅牆鐵壁。可是文化不然,它本身是流動性的,像水一樣,是一種液態,本來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一個文化活動都可以看到這樣的根由。台灣本土文化有中原的影像,不管是河洛的歌仔戲,還是布袋戲,都可以看出台灣本土文化的源由在哪裡。

  我覺得香港和台灣過去都充滿了對彼此的低估,充滿了誤解,因為有很多刻板印象。香港人會覺得,台灣人土土的,因為看不到高樓大廈,也看不到很漂亮的天空線。其實台灣精彩的地方本來就在巷子裡面、弄堂裡面、在很多低矮的房子裡面,你要走進去,跟他們一塊生活,才能感覺得到。也就是說,從容地看到,本身就是一種累積的功夫;可是初來乍到,觀光客是看不到的。同樣,台灣人去香港,可能會覺得香港連顯眼的大書店都找不到,不像台灣有誠品書店等等,那麼就會以為香港是個沒有文化的地方,這也是誤解。因為香港的國際視野,以及香港一些小劇場,可能比台灣更前衛、更精彩,這也是多數台灣人所看不到的。同理,台灣和香港對大陸的許多地方和城市,也充滿了很多因為不知道而產生的誤解。

  因此,兩岸三地因為互不瞭解,就很容易產生誤解,加上當政治的框架一框上去的時候,彼此之間很可能會有不舒服、不信任的感覺。而文化其實正是要打破原先的那些僵固的思維模式,也就是要從人的角度出發,用人非常素樸的眼睛去看另外一個人,看他身上有甚麼。這時你可能會發現:噢,原來他有這麼多跟我相同的地方!我們也許有些詫異,但那些詫異其實是很表面的,那些真正人性的、人情的、同情的、將心比心的部分,必須從文化的交流當中才能夠展現出來。這也是文化工作最有趣的地方。對我來講,這個工作的挑戰性也在這裡。

  人們過去也許會把光華新聞文化中心看作是一個公關的單位,有一些政治的聯想,但對我來講,這是完全不必要的。光華新聞文化中心無論如何絕對應該回歸文化的本位,努力去做文化就對了;也就是搭各種橋,各種各樣的橋:北京跟台北、大陸跟台灣、香港跟台灣、香港跟兩岸三地之間各種各樣的橋。那麼,其中的多元、活力、創意、想像力、創造力,其實就是要幫助每個地方的人更瞭解另外一個他原先所誤解、所刻板化的世界,這樣就好了,就是這麼單純!

  文化學術,兩項重點

  羅:那麼,您有沒有一些初步的想法,接任新職後如何推動港台或兩岸三地的文化交流?

  路:除了傳統的做法之外,我想也可以通過某種形式,例如可以嘗試聘請兩岸三地的一些文化人擔任顧問的形式,聽取他們對推動兩岸三地文化交流的意見和建議。我在台灣、香港、北京的文化界都有一些朋友,找一些可以交流的人或文化團體是沒有問題的。我認為,文化很重要的就是理解,然後知道甚麼是在這個領域當中,容易形成為一個標準。也就是說文化人有自己的默契,我不太能夠用語言形容,總之就是文化界有自己的標準。其實這也是西方“市民社會”(civil society)理論重要的一環。就是說,每個範疇的參與者漸漸形成自定標準的能力。我相信,一定會有很適合的文化團體,可以在光華中心的幫忙、贊助或協辦下,舉辦一些文化交流活動。這是首先可以做的。

  另一個是學術,香港跟台灣或兩岸三地之間的學術交流,以往也做了很多,可是從文化面的加強,以前比較少做,以後可以加強,就是以文化作為主軸加強交流。兩岸三地關注的,以前多少都以政治作主軸,或者以經濟作主軸,而我們現在是把文化拉出來,然後是文化跟其他的關聯;也就是說文化可能跟經濟有關聯,文化跟城市的想像有關聯,單單是一個城市的想像,對於城市的一些互相的過去背景、未來藍圖的一些互相的交換,我覺得已經是可以做很久的事情了。這個時候當然除了納入文化界的人的構想之外,我覺得納入學術界的想像力也很重要。香港學術界原本有一群很活躍、甚具國際視野的學者,這也是一般在香港跟台灣俗民的交往當中比較被忽略的部分。兩岸三地學術圈的交流,其實也是搭各種橋。

  政治帽子不能亂扣

  羅:您剛剛提到過,光華新聞文化中心的工作應該回歸到文化的本位上來,但可能多多少少會碰到現實的政治議題,您有沒有一些心理的準備如何應對這方面的挑戰?

  路:我會和過去這些年在台灣一樣,很清楚地不去碰触敏感的話題。因為,第一,我對政治不熟悉;第二,我覺得那些事情應該留給政治人物去傷腦筋。從文化的角度出發,我認為就是包容、理解、多元,不要因為已經僵固的想法去增加彼此的敵意。坦白講,我覺得政治經常是在做減法。如果問我一個好像很簡單的問題,比如對甚麼未來的看法、民進黨的看法,或者對政府的看法等等,經常要求的就是一句話的答案。我最不喜歡這樣的一個減法,因為這樣其實就是簡化你,把你戴個帽子就好了,我一定盡可能地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一個圈套裡。我覺得文化是做加法,覺得越多元才越好,越多元才越精彩,不能夠用簡化的邏輯預先將它概念化。這是政治VS文化的真義。對我來講,任何政治議題都是已經預先設定了,預先設定了應該簡單的答案,因此未來如果碰到這樣的問題,我懶得回答。

  羅:您認為有關方面怎麼會找您來出任這個角色的?

  路:我認為,也願意這樣想,這是台灣新政府一個很有善意和創意的想法。我覺得,可能是新政府覺得這個機構已經很久沒有換人了,需要找一個人替換,而找一個文化圈的人應該沒有問題,應該不會惹甚麼樣的爭議。我也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被選中的。委任我出任這個職位,在台灣沒有任何爭議,大家都覺得這非常合適,文化人做文化事務,文化機構回歸文化的機能,沒有任何聲音覺得說這是政治酬庸,或者說有政治陰謀。但香港的一些輿論好像對我有些誤解。有些人根本不瞭解我這個人,或者說根本不花點時間去看看我過去做了些甚麼;所以就象我剛剛講的,輕易地丟給我一個帽子,丟給我一個簡化詞句,說我是挺誰的,或者說最簡單的講法一定是要去執行新政府交給甚麼任務。我覺得這是非常有傷害性的。

  坦白地講,我覺得台灣新政府不可能給我甚麼政治使命,或者政治壓力。他們也可能知道我的能力有限。所以我覺得,找我接替光華新聞文化中心的工作,想法應該是很單純的,就是找一個文化圈的人來,換一換,以示多少有點新意。

  對我來講,很樸實地做一些文化的事情就好了。我比較習慣呆在文化圈裡面,不想有太多的應酬。我平常幾乎是沒有應酬的人,也不跟政治人物去“哈拉”些甚麼。我寧可多留點時間給自己,看書、寫字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情。讓我去香港工作,根本沒有所謂的政治背景。否則的話,我的腦袋已經不能夠做我現在做的事情了。我現在每天都還在寫小說,很快有篇歷經多年的長篇小說要出來了。如果透露一點,這是一部以嚴肅而實驗性強的小說手法,寫一個最通俗的故事,或者應該說“顛覆”一個最通俗、最大眾、最膾炙人口的個人傳奇。

  無奈之中仍有期待

  羅:在香港從事文化交流的工作,敏感性相對來講是比較低的。

  路:對呀。文化有時候也就是在找對的眼睛,找到對的人,那個標準自然就有了。兩岸三地應該多進行文化交流的工作,比如,如果大家合起來寫一部接龍小說,或者寫一出同樣名字的戲,都是很有意義的事。還有,舉辦一個藝術展覽會,也可能搭起兩岸三地交流的橋。如果是想東想西,想做這個,又要討好那個,討好這個,就複雜了。我覺得我會和我的前任做得不太一樣。

  我遲遲拿不到香港的工作簽證,真不知道地雷是哪裡來的。我認識的台灣文化界的朋友也覺得很可笑,說怎麼會誤解到這樣的地步。我也覺得,拖久了真的不好,因為人家可能會說,連我這樣的人都沒辦法去,那麼到底要怎麼樣的人才可以去呢?唉,如果真不去也就算了,在台灣也挺好的。不過我還是希望事情有個圓滿的結果,不要增加誤解。尤其當我想到做些沒做過的事:比如讓兩岸三地的作家寫同樣一出戲,或者大家放眼未來,以各種虛擬的場景,合寫一部華人世界的科幻小說之類的事,其中的趣味以及未可限量的開創性,就讓我的眼睛閃閃發光。

(原载《中国评论》2002年7月号)

 

路 平

  路平,筆名平路,出生於台灣高雄,祖籍山東諸城。

  小說家,專欄作家,文字散見報章雜誌。關心面向及于社會、文化、性別等議題。曾任《中國時報》主筆多年,目前為香港光華新聞文化中心主任。來港之前,曾在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與台北藝術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任教。

  小說作品有長篇《何日君再來》、《行道天涯》、《椿哥》,短篇小說合集《玉米田之死》、《五印封緘》、《百齡箋》、《紅塵五注》、《禁書啟示錄》、《凝脂溫泉》等。評論集《非沙文主義》、《女人權利》、《愛情女人》等。另著有散文《讀心之書》、《我凝視》、《巫婆之七味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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