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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雷州俚人文化初探

  雷州地處南海濱圻,古稱蠻荒要服,聚居着百越族的俚僚瑶僮侗落,而以俚人爲最。幾千年來,俚人文化在雷州影響深遠,現就搜集到的資料與淺識,與大家商榷,有不妥之處,請給予指正。

  一、古代雷州俚人係黄帝親族嫘祖後裔

  唐虞時代,雷州已入職方。“帝顓頊高陽者,黄帝之孫,而昌意之子也。静淵以有謀,疏通而知事,養材以任地,載時以象天,依鬼神以制義,治氣以教化,絜誠以祭祀。北至於幽陵,南至於交趾,西至於流沙,東至於蟠木。動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屬。”(司馬遷:《史記·五帝本紀》。黄帝居軒轅時,娶西陵方雷氏之女嫘祖爲正妃,生二子,一爲玄器,二爲昌意。昌意生顓頊,顓頊爲帝時,他統轄的地域已南至於交阯。堯治天下,南撫交阯。“堯命羲和宅南交,舜巡狩至衡,則嶺南之區當在唐虞時已入職方。”(明萬曆《雷州府志·事紀》。

  舜是顓頊的後代,舜巡視地方教化,南撫交阯,病逝於蒼梧,陵寢九嶷,德被南天。雷州地處蠻荒要服,亦受日月所照,聲教已通。

  古代雷州的俚人是嫘祖的後裔。“黄帝居軒轅之岳,而娶西陵之女,是爲嫘祖。”(司馬遷:《史記·五帝本紀》。嫘祖乃西陵方雷氏之女。“黄帝十二姓中之厘姓,即爲嫘祖之後。”(何光岳:《南蠻源流史》335頁。厘與俚聲同,“雷、俚、黎三字,自東漢至隋唐,聲類皆在來紐。”(羅香林:《中夏系統中之百越》第196頁,民國32年。俚人又稱里人、黎人或是雷人。“黎人屬羌人的一支,與黄帝族是親族。他們由西向東遷至黄河中下游,夏商時族類繁多,後遭商朝征討,一部分俚人逐漸南遷至長江以南,以百越族氏混合。”(何光岳:《南蠻源流史》335頁。爾後,再遷徙嶺南。“嶺南的俚人還有一部分定居雷州半島。”(何光岳:《南蠻源流史》348頁。

  雷州半島西海岸一帶的遂溪鯉魚墩貝丘遺址,雷州的博抱山、覃態嶺、英樓嶺、蘭園嶺、英典北、西灣嶺、流沙寮嶺等山崗遺址,徐聞的華豐嶺山崗遺址,是雷州先民的發祥地。我們在這些山崗遺址中,采集到1000多件石斧、石、石環、網墜等磨光石器和有段石器,經鑒定爲新石器時代晚期雷州先民生産生活用具。我們還在這些山崗文化遺址中采集到不少夾砂陶片、幾何印紋陶片、篦紋陶片、繩紋陶片、夔紋陶片,雲雷紋陶片。彭適凡在《中國南方古代印紋陶》中指出:“不論是印紋軟陶還是印紋硬陶的文化遺存,其社會發展程度都基本處於新石器時代晚期,其絶對年代則相對要晚。”

  雲雷紋是南方民族對雲雷崇拜的表達紋飾。俚人崇拜雷神,喜歡把雲雷紋裝飾在器皿上的習俗。依據雷州市博物館在雷州西南境内的覃典、邁熟等地徵集到出土的雲雷紋銅鼓(北流型)與雲陽紋雙菱網狀銅鼓(萬家壩型)、幾何紋陶片、夾砂陶片、雲雷紋陶片推論,俚人應在春秋時期已遷居南荒要服的雷州。

  史志記載最早開發雷州,把雷州劃入疆界版圖的是“楚子熊揮受命鎮粤,至此開石城,築楚豁樓,以表其界。”(民國《海康縣續集》。楚荆多蠻夷,蠻夷即蠻俚。“其在唐虞,與之要質,故曰要服。夏商之時漸爲邊患。逮於周世,黨衆彌盛。宣王中興,乃命方叔南伐蠻方,詩人所謂‘蠻荆來威’者也。”(《後漢書·南蠻傳》。楚子熊揮開拓雷州,不妨有俚人隨之而來。俚人在雷州日趨壯大。

  漢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伏波將軍路博德揮師平粤,略地至雷置合浦郡設徐聞縣。延至東漢“建武十二年,九真繳外蠻裏張游率種人慕化内屬,封爲歸漢裏君。”(《後漢書·南蠻傳》。蠻俚即是俚人。建武十六年,交阯女子征側征貳反,“於是九真、日南、合浦蠻裏皆應之。”(《後漢書·南蠻傳》。漢時,俚人在雷州乃至粤西地區可謂人多勢衆,雷州是他們的領地。忠事樑、陳、隋三朝的冼夫人,就是俚人酋帥,她統領高雷瓊俚洞三千,還有廣州的俚人酋帥陳文徹。可見,嶺南也是俚人的勢力範圍。

  唐初,“州舊有瑶僚與黎諸賊不時劫掠,一聞雷祖刺史,本州諸賊皆懼,遂自相率歸洞遠去矣。”(《雷祖志》卷之一。陳文玉治雷有方,威德備至,教養並行,實現了雷州的大一統,俚人與瑶僚化干戈爲玉帛,順從刺史陳文玉,雷郡獲享國泰民安。

  至後梁開平四年,黎賊發、符、孟、喜等倡亂,“不輸税糧,欽差都知司馬陳襄直發十二戈船征黎”。可見俚人的勢力在雷州仍强盛不衰。如今雷祖祠内保存有四個降服黎首的石雕。宋代紹聖四年(1097年),蘇轍貶雷州有《東樓》詩曰:“歸去有時無定在,漫隨俚俗共欣欣。”元符元年(1098年),秦觀謫居雷州時亦有《雷州書事三首》記述雷州俚人的“駝越風俗殊”和郡城俚女勤勞品質以及俚女之衆多,“舊傳日南郡,野女出成群,此去尚應遠,東門已如雲,蠻氓詫絲布,相就通殷勤,可憐秋胡子,不遇卓文君。”可見,在宋代已是“自漢末至五代,中原避亂之人多家於此,今衣冠禮樂蓋斑斑然”(《雷祖志》卷之一。的雷州,俚仍然聚居郡城,其文化底藴仍然是雷州民俗文化的主流,影響深遠。

  “予居海康,農亦甚惰,其耕者多閩人也”(明萬曆《雷州府志·文藝》。,漢閩人逐步遷居雷州,帶來先進的農業生産技術和手工藝,對雷州發展産生了巨大的推動作用。落後的俚人面臨着嚴峻的選擇,是慕化内屬,還是遠徙他鄉?蔣廷瑜先生在《銅鼓史話》中指出:“東漢時代的‘烏滸人’,到兩晋南北朝時代則叫‘俚人’或‘俚僚’。到唐代,這些部族的絶大部分與漢族融合,成爲壯族和漢族的一支。但也有一部分保留着原來的民族特性,發展成爲海南島上的黎族。‘俚’、‘黎’和‘雷’的讀音相近,也可以看到其中的密切關係。”唐宋以後,雷州的俚人大部分接受慕化内屬漢閩人的姓族,小部分俚人遠徙海南,成爲海南的黎族,或北移廣西成爲壯族。俚人從此在雷州漸漸地消失。

  唐天寶年間雷州“户四千三百二十,口二萬五百七十二”(《舊唐書·地理志四》。。宋元豐年雷州“户一萬三千七百八十四”(《宋史·地理志六》。。元代的雷州户口“府户九萬一千一百三十四”(清嘉慶《雷州府志》。。“民洪武二十四年府共户四萬五千三百二十五,口二十二萬五千六百一十二”(清嘉慶《雷州府志》。。於此看來,封建王朝時代不可能從福建閩南遷徙幾十萬人至雷居住。但是,目前雷州鄉村95%以上的族譜都是記載着他們的始祖遷自福建莆田、建陽等地,却也爲奇,目前雷州仍保留着幾百條帶有“那”、“調”、“麻”、“萬”等古越語村名,雷州城周圍就有下廣、山柑、麻演、武黎、麻扶、南山、韶山、孟山、芙蓉、卜扎、調爽、墨城、黎郭、龍頭、下嵐等村。這些古越語地名有待進一步探討。

  二、俚人信奉雷神與雲雷紋銅鼓文化

  俚人係黄帝親族,嫘祖後裔。嫘祖乃西陵方雷氏之女,黄帝娶爲正妃。皇帝時,方雷氏有雷公爲皇帝重臣、專管醫事。“皇帝命雷公、岐伯論脈。”(皇甫謐:《帝王世紀》。俚人則以雷公爲榮,雷公逝世後,俚人奉爲雷神崇拜,每到一地就建雷公廟,或命其地爲雷山、雷水以表對雷神的崇敬。

  俚人遷居雷州後,發現此地多雷。一年四季有三季打雷,雷鳴電閃、轟烈壯觀。俚人欣喜若狂,認爲這就是他們信封雷神的故鄉。於是,他們就命出許多帶“雷”字的山水名:擎雷山、擎雷水,則有舉手膜拜敬崇雷神之意,雷公山、雷公塘、雷公窟、雷高、雷神是至高無上的,於是乎,就在英鎊山建雷公廟。“雷州之西有雷公廟,百姓每歲配卒造連鼓雷車置於廟内。”(唐劉恂:《嶺南録异》88頁。每年二月開雷,六月酬雷,八月封雷三次大規模祭雷儀式活動,以表敬雷,以示敬祖。

  同時,俚人還把雲雷紋裝飾在器皿上,以至時時刻刻都在敬念雷神。1982年,雷州市進行文物普查時,在企水的覃態嶺、博抱山、英樓嶺文化遺址、英利的英典北、西灣嶺文化遺址中,采集到不少幾何紋、夔紋、雲雷紋陶片。雲雷紋是俚人信奉雷神的表敬紋飾。他們不但把雲雷紋裝飾在陶器上,也把雲雷紋裝飾在銅鼓器皿上。

  1989年,英利鎮覃典村出土一面銅鼓,高483厘米、寬77厘米,鼓面與鼓身都飾滿雲雷紋與幾何菱紋,是典型的雲雷紋銅鼓,現珍藏在雷州市博物館。雲雷紋銅鼓亦稱爲雷鼓,是俚人所鑄造。裴淵《廣州記》載:“俚僚鑄銅爲鼓,鼓唯高大爲貴。”用來敬奉雷神的銅器,“雷人輒擊之以享雷神,亦號之爲雷鼓雲。雷,天鼓也,霹靂以劈歷萬物也。以鼓象其聲,以金髮其氣,故以銅鼓爲雷鼓也。”(屈大均:《廣東新語》438頁。生活在雷州的俚人把雲雷紋鑄飾於銅鼓上,是他們敬崇雷神的標誌,是區别於其他北流型銅鼓的不同特徵。《雷州府志·古迹篇》載銅鼓有三在英靈廟,古時飛來,圍徑五尺許,高亦如之,在左者面邊蟆六,右者蟆五,其旁皆有兩耳,每耳又分而二之,耳下有一獸,首反俯下,足尾入於郛。左者土花剥蝕,右者質理瑩然如碧玉。其面稍廉,中心微拱而平,其暈有十二圈,暈各一聲,暈中夾平綈,如波紋,兩圈做連錢文,旁紋人字如莞簟,其綈做雷紋,方斗紋。色翠緑徹骨,有一綫丹氣,午後乘陰蒼潤欲滴,午前象褐色稍淡,蝕處如蝸篆。”英靈廟是紀念雷祖陳文玉的廟祠,廟中有三個銅鼓都飾有雲雷紋,是俚人鑄造敬獻雷祖,以示雷祖有至高無上的神威,是俚人所尊敬的雷神。

  現珍藏雷州市博物館的還有一面銅鼓,是1977年在邁熟村出土,鼓面小,有綫條光芒太陽紋,圍遶着一圈幾何回形雲紋,胸部特别突出,腰部急劇内收,鼓身有6組網狀菱紋,有一組繞鼓身的幾何回形雲紋,紋飾簡檏古拙,體現了俚人以捕獵爲生和對雷神的崇拜,初步鑒定爲萬家壩型銅鼓,屬春秋戰國時期,是銅鼓中最早的類型。

  1985年楊家鎮陳家村埋爐嶺出土三面銅鼓,被打碎當做廢銅賣掉,鬆竹鎮的金坡村、英利鎮英良村、覃典村都出土過銅鼓,還有銅鼓村、銅鼓山、銅鼓溪都因出土過銅鼓而著稱。天寧寺有二面銅鼓,雷祖廟有三面銅鼓,可惜都早已毁失。只留下令人慕咏的清張元彪《雷祖祠銅鼓歌》,清翰林院庶吉士李晋熙《銅鼓歌》,清舉人楊晃岱《雷祖祠銅鼓歌》曰:“英鎊山前廟最古,當年墾辟金在土,陰陽爲炭天地爐,造化鑄成三銅鼓,……花紋斕斑更新樣,一再擊之聲蓬蓬,爾來一千有餘載,宇宙中聲長自在。”

  俚人敬雷不但有輒擊銅鼓以享雷神,還有埋銅鼓酬雷的習俗。他們把銅鼓埋於居住地的後山坡,即俗稱“龍骨脊”。一爲酬雷,二爲鎮龍脈,爲住地壯氣培元,居安祥發。古傳雷與龍同體,雷者龍之聲,龍震地奮、轟烈磅礴,氣勢非凡。雷隱龍伏,氣聚山川,可鐘靈毓秀,人杰地靈,物華天寶。俚人古老而檏素的自然觀衍生玄妙的地理學問,歷久不衰。有山則有龍,山脈則龍脈,銅鼓埋於山脈,則可鎮定龍氣則是地氣,地氣豐隆能久居興旺發達。故此,俚人把銅鼓埋於山地。如今,在雷州覃典、陳家村埋爐嶺、邁熟等處出土的銅鼓都在村後山脈。

  俚人崇敬雷神盛行雷州,影響深遠,成爲雷州的民俗。唐貞觀年間,陳文玉舉茂才,薦辟東合州刺史。他精察吏治,深知俚人乃東合州之最,治服了俚人就能治理東合州。俚人崇拜雷神,那就順乎人心所向。他於唐貞觀八年奏請唐太宗把“東合州”改爲“雷州”,奏準,俚人大呼歡喜,更加敬重陳文玉,向陳文玉貢獻方物大銅鼓,顯示陳文玉治雷擁有絶對權威。陳文玉仙逝後,俚人同雷州士民尊陳文玉爲雷祖,開創雷州之始祖,不分宗族合衆姓同尊爲祖,則人民盡是子孫。雷祖陳文玉先奉祀榜山石牛廟,唐太宗貞觀十六年誥曰:“生不受胎於人,莫不降魄於地,養晦數十年,惡事非君,受職父母邦,德政彰明。爲人不凡,爲神必顯,倘無廟祀,朕甚不忍,特封爲‘雷震王’。並遣禮臣吴從殷建祠祀之。”(《雷祖志》卷之二。“即是年八月建祠於郡城西南隅,遂於是月十六夜颶風大作,竟飛二大棟於白院石神座西,始知有擇地而居之意,因作廟於斯。”(《雷祖志》卷之一。奉祀上元佳日。雷祖祠與雷公廟並列,敬若雷神,與日月同輝,與山河共壯。進士周植撰聯曰:“霹靂開天南一祖,聲明爲海北同尊。”

  雷祖祠内懸掛三面大銅鼓,旌表陳文玉生能擁有絶對權威,殁後亦能擁有至高無上的威力。“銅鼓三撾河岳動,阿香車左永相從。”(《雷祖志》卷之二。

  俚人信奉雷神,鑄銅爲鼓,創造了雷州特色的雲雷紋銅鼓文化。

  三、俚人祭雷與雷州换鼓

  天下敬雷祭雷唯獨雷州奇絶,皆因雷州多俚人。俚人則質直尚信。俚人又善於鑄鼓,鼓惟高大者爲貴。俚人敬雷成風,蔚然普及雷州,爲雷州百越族雷民所信服。唐前期敬奉雷神,建有雷公廟。唐貞觀年間,雷人陳文玉舉茂才辟任東合州刺史,順乎雷民心意,改東合州爲雷州。他“生不受胎於人”是雷霹卵坼之“雷種”,“殁不降魄於地”羽化昇天而爲神,雷民感其德被,尊爲雷祖,把敬雷之誠獻敬雷祖陳文玉,可謂异乎神乎。俗傳每年二月“開雷”的祭祀改爲每年正月十五日舉行。正月十五日正是陳文玉大規模修築雷州城竣工、巡城羽化昇天之日,因之有盛大祭祀集合。

  祭祀雷祖陳文玉每年正月十一至十五日進行,爲時5天。

  十一日早上,先把新鑄制的“徑圍丈許高爲八尺之”大銅鼓送入廟内祈禱後,至於廟前换鼓墩的石赑屃上,赑屃是龍生的第6個兒子,形似龜,力大無窮,專任負重。先擂響108次後,開始巡城,以彩旗飄色隊開路,擊鼓敲鑼,抬着雷祖寶像。從南門登上城樓,順着城墻首先巡往東門、北門、西門,回南門下城巡城中街道,爾後再巡外城,需一天時間。

  從十一日早起至十五日晚止,每天早午晚各擂鼓108次,鼓聲雄渾沉亢,傳聞十裏。前來祭祀雷祖的士民川流不息、人山人海。信奉雷神敬崇雷祖的高雷瓊三千俚洞懷着虔誠心意,趁此盛會,獻上一片丹心。他們帶來精心鑄制的銅鼓,繞着以大銅鼓爲主鼓,“S”字形八方排列似閃電勢,每方108面銅鼓形成連鼓,名曰:雷鼓陣,仿電閃雷鳴風氣雲涌之聲勢輒擊似雷鳴霹靂磅礴壯烈,百裏尤聞。

  十五日早,雷州郡縣文武官員齊候祠廟中拜祭,鼓樂司奏典章,儀式隆重。祭祀儀式畢,即演雷鼓陣。“雷鼓填填,雷車鏘鏘,風吹雲走,不可思量。”(《雷祖志》卷之一。氣勢磅礴,激烈壯觀。同時舉行舞龍、舞獅、儺舞、銅鼓舞等,歡天喜地,熱烈非凡。

  盛大的祭雷集會,高雷瓊三千俚洞酋首都老亦進行銅鼓交流,相互選换。他們認爲凡參謁祭祀過雷祖雷神的銅鼓都是神物。置於家中可保平安吉祥,埋於地脈可豐隆地氣,懸於寺廟可顯神靈。尤其是豪富者選取“鼓惟高大者爲貴”的銅鼓珍置廳堂,以顯擁有財富,况且又能“有鼓者號爲都老,群情推服”。(《隋書·地理志下》。

  獨具一格的雷州以鼓祭雷儀式規模之大,形勢奇絶,内容豐富傳聞神州大地,傳載爲天下四絶之首:“從來説道天下有四絶,却是雷州换鼓、廣德埋藏、登州海市、錢塘江潮。這三絶,一年止則一遍;唯有錢塘江潮,一日兩番。”(馮夢龍:《警世通言》第二十三卷,248頁。雷州换鼓是雷州人祭祀雷神雷祖的人文事象,它源於俚人祭雷,發展爲雷州人祭祀雷祖,盛於唐代初中期,消失於唐末。究其原因,皆在於唐末宋初以後,閩南人大量南遷至雷,漢人亦自中原南徙,對雷州俚人日趨威脅,逼迫俚人離雷遠走或漢化内屬。唐宋時,善於鑄鼓的俚僚人在雷州漸次消失後,就不再鑄制銅鼓,也不再使用銅鼓,一年一次大規模祭祀雷神雷祖的集會再也不舉行了。只留下“至於雷公、電母、風伯、雨師、雷車、雷鼓、電火等物,各以版圖藏於廟内,令郡民每歲當裏役者依樣修造,逢上元日齊候文武各官送入廟致祭,名曰‘開雷’”(《雷祖志》卷之一。,作一般的祭祀流傳,至清代也没有舉祭,只是紙上傳記而已。

  俚人敬雷祭雷在雷州影響深廣,歷久不衰。俚人在雷州消失後,仍然存在敬祭雷神的習俗。諸如“雷壇齋”,村中的人畜、樹木、房屋被雷擊毁,則認爲是雷公懲罰或警告,要作“雷壇齋”5天,請道士念咒誦經、祈禱雷神。最後一天夜晚,把新犁頭放在火炭堆裏燒紅,道士就抱着燒紅的犁頭從火炭堆中走過,村中首事者亦跟着從火炭堆中走過。事後,派人看守村路口,三天内不準生人進村,就可保村裏平安。

  除此之外,雷州的一些村莊還奉祀嫘祖、中國雷皇、雷首鄧天君等雷神。尤是雷首之神,村村户户都奉祀,至今依然存在。

  四、俚人以狸爲圖騰與雷州石狗文化

  圖騰是古代人們的思維發展仍處於原始狀態,面對自然界現象迷惑不解,而臆造某一物象或借某一物象、抑或是以獸名爲圖騰,作爲自己向自然界作鬥争求生存、求發展的庇佑與力量。因而,每一個部族都有它的圖騰物象。漢族以龍爲圖騰,商族以玄鳥爲圖騰,周族則以帝武爲圖騰,瑶族以狗爲圖騰,俚人却以狸爲圖騰。

  俚人係黄帝十二姓之一,爲嫘祖之後。他們勤耕農稼,又善於捕獵。而狸善捕捉,專捕殘害稼穡之鼠,故莊子《秋水》曰:“騏騏驊騮,一日而馳千裏,捕鼠不如狸狌。”狸能捕鼠保護農稼,是豐衣足食的保護者,在落後的原始生産力條件下,是他們唯一希望與藉助的力量,况且狸與俚又爲同聲,故而奉狸作圖騰,作爲他們發展農稼,保護農稼的守護神。

  俚人以狸爲圖騰,在落後的原始生産力的條件下,是必然的,也是原始檏素的唯物觀與愚昧的唯心意念的産物,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具有積極的作用。但是,俚人遷居雷州後,地理環境和面對生活現實,在檢驗着他們的信念,在慢慢地改變着他們的信念,更新他們的意識信念。

  雷州是百越族聚居之地,瑶人是以狗爲圖騰,狸、瑶人長期共處,相濡以沫,在民俗文化裏不免有求同存异,相互影響,融會貫通現象。延至南朝時期,英山村獵户陳,養有一只九耳狗,每出獵畢以狗耳之動數,而知獵物之多少。因其靈异而稱呈祥狗。陳太建二年(570年)九月初一日,狗的九耳俱動,陳大喜,邀集村中青壯年協助捕獵。至原野,狗向一灌叢挖吠,衆人齊力挖掘,只獲一只巨卵,陳抱回放置庭中。次日風雨俱至,雷擊卵坼得一子,曰“雷種”,取名陳文玉。九耳狗日夜守護在側,迎送神人爲陳文玉哺乳。此事傳開後,俚人很爲詫异。他們相信天降雷種於斯,乃斯地之祥。守護陳文玉,九耳狗乃是神狗。陳文玉是雷之人,他們也是雷之後裔。狗也就自然成爲他們的守護神,改變了他們以往以狸爲圖騰的信念,更新以狗爲圖騰。作爲守護神,保護他們平安地生息勞作。

  因之,雷州的石狗造型狸狗合璧、形態各异,有蹲着的,咧着嘴巴笑呵呵迎送南來北往之人;有立着的,神采活潑、臉露笑容;有翹着嘴巴的,嬌氣十足,亦逗人可愛,計有200多種。徐聞的石狗則像狗,嘴巴稍長尖圓,兩地相鄰而石狗形异,很值得探討。雷州的城鄉村邑到處都可看到石狗,村口、巷口、門口安放着大大小小的形態各异的石狗,奉爲守護神靈,初一、十五日早晚行香,保佑人們出入平安,家室安寧。此風至今猶存。可見,石狗在俚人居住時代乃至在雷州人的心目中具有重要的地位,也由此形成雷州特色的石狗文化。

  關於石狗又有許多離奇可笑的傳説。楊家鎮大房村西路口有一只没牙又缺少一只脚的石狗,傳説此石狗夜間現形,常往對面村莊偷吃人家的飯,後被人發覺,跟踪追趕,它還以牙對抗,至大房村路口化爲石狗,人們就打落它的牙齒與打斷一只脚,此後它再也不敢到對面村偷吃,乖乖地守着路口。南興鎮康家村路口有一只石狗的生殖器缺了一點,傳説此狗現形往對面村調戲婦女,被人發覺,把它的生殖器砸壞了一些。後來它也就穩重了,静静地守着路口。往後,人們雕刻石狗就再也不敢雕刻生殖器,怕其生惹是非,要不就雕刻一對公母石狗,讓其日夜厮守。或是在狗的脖子上雕上項環鈴,他若夜間偷偷摸摸干不正經事時,則鈴聲作響,人們就會提防。另外之意則示此狗已有教養,是一只好狗。這就是石狗有項環鈴的緣故。

  五、結束語

  俚人自春秋時期遷居雷州,至宋末在雷州消失,爲時二千多年,它屬於古越族種類,與瑶僚僮侗落聚居。由於俚人崇拜雷神,敬雷祭雷之習俗爲雷民所接受而蔚然成風,形成並奠基了雷民敬雷祭雷所創造的燦爛民俗文化。

  俚人從敬雷到祭雷,從裝飾雲雷紋於器皿上的日常表敬,到參與雷民大規模祭祀雷神的熱烈而壯觀的集會,天下無雙而傳載爲天下奇絶。其文化底藴令世人矚目關注。這吸引海内外學者專家不遠萬裏至雷州研討,是何其珍重。挖掘俚人文化,在當今利用文化遺存轉换爲經濟的文化消費市場中,將推動雷州的經濟發展,並使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的雷州更加繁榮昌盛。

  陳志堅(前湛江市博物館館長。)

  (本文原載《嶺嶠春秋——雷州文化論文集》,中山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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