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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軍與高州起義

  新軍是清朝末年編練的一種近代化陸軍。在軍隊編制、武器裝備、訓練方法、教官素質、徵兵制度以及文化水平等方面,新軍與此前的湘軍、淮軍、綠營都有所不同。但與清政府的初衷相反,新軍不但沒能挽回清王朝垂死的命運,反而成為辛亥革命成功的重要力量之一。高州起義的勝利,也與新軍關係密切。本文擬就幹部基礎、高州起義前後的表現等方面,就廣東新軍與高州起義的關係略作討論。

  一、新軍與高州起義的幹部基礎

  中國近代新軍的編練始自1895年開始,而廣東新軍的編練是從1903年張之洞擔任兩廣總督時開始的。廣東新軍的創建,也是在武備軍、武匡軍的基礎上整編建成的。但是鑒於舊官兵素質較差,舊習慣重,張之洞在建立新軍的同时,籌辦了黃埔武備學堂(後與陸軍中學合併,成為黃埔陸軍速成學堂)和將弁學堂,以培養新軍官,接替舊軍官;此外,實行徵兵制,徵抽精壯青年入伍,以接替老兵;還專設廣東督練公所,專門負責訓練新兵。此外,還從武器配備、服裝、給養等方面加強新軍的裝備。

  張之洞之後,岑春煊、周馥、袁樹勳、張鳴岐等先後繼任,大體還是按照張之洞的辦法來練兵,但由於總督不斷更迭,新軍也屢次改編。到1905年,廣東編練的新軍只有一個混成協。〔1〕而1910年廣州新軍起義後,新軍被全部遣散,而後重新召募組建。因為不受信任,與巡防營、八旗兵相比,廣東的新軍裝備、編制和數量、戰鬥力等方面都比較弱,與北洋的新軍更不能相提並論。據台灣學者劉鳳翰先生的研究發現,如果將當時國內新軍以優、良、佳、可、差分為五等,那麼廣東的新軍只能算是差等,也就是最低一等。實際上,到辛亥革命爆發之前,廣東的新軍名為陸軍第二十五鎮(軍),實際上僅有一個步隊第49協(旅),兵力約三千五百人。〔2〕

  廣東的新軍的特點,起碼反映出兩個重要資訊:一、廣東的光復不大可能像湖北那樣,主要依靠新軍的反正來實現;二、革命黨人在新軍中影響既深且遠。以今日的眼光來評判廣東新軍,自然不能單純著眼於它當時的戰鬥力,應該說,從新軍走出來的是一批怎樣素質的人,可能更重要。一旦調轉眼光,觀察的結果就迥然不同。只要我們稍微翻閱一下民國廣東將領的履歷,就很容易發現,一大批烜赫一時的廣東將領,都出自於晚清時的廣東新軍或新軍學堂。例如:鄧仲元、陳可鈺、鄧演達、蔡廷鍇、蔣光鼐、張發奎、薛岳、陳策、梁鴻楷,等等。

  再回過頭來觀察高州起義。不可否認,高州起義首先是革命黨人林雲陔、陸匡文等一大批革命者長期組織、宣傳和運動之下,才培養出了較好的群眾基礎〔3〕;但是,就起義本身而言,它還是需要具體的軍事指揮員。而高州起義的重要領袖,主要有林雲陔、陸志雲、林伯虎、陸匡文、周偉民、梁樹熊、陸幼剛、陸嗣曾、林樹巍、陸任宇、陸耀文、甘熙初、陸傑民、李拔萃、梁衛平、梁禹平、李卓立、梁若谷、羅輝堃、李錫頤等〔4〕。

  從前期的部署來看,起義爆發之前,林雲陔委派林樹巍和陸匡文做新軍的工作,雖未能策動黃士龍,卻爭取到新軍標統饒景華、隊官鄒武、羅中流等的支持;陸耀文、甘熙初等則做信宜團防局的工作,從中發展出一批同盟會員,並組成“選鋒隊”(敢死隊),這支部隊,曾受過軍事訓練,有一定的作戰能力,是起義的主要武裝力量。

  就起義的具體部署而言,林雲陔任總指揮,陸匡文、梁樹熊等在指揮部協助指揮。林樹巍率領“選鋒隊”,從信宜出發,直奔高州府衙,打響起義的第一槍;陸志雲、陸師歧、梁禹平、梁衛平等從廣州灣(今湛江)組織民軍,北上向高州挺進;陸任宇、李拔萃等則在高州城內作為回應;蘇慎初等則監視高雷道尹彭言孝的行動。各隊到位之後,林雲陔親自率隊攻進高州府衙,起義獲得勝利。〔5〕

  這裡有一份關於參加高州光復的各路領袖的簡單履歷,當然,這個名單是不完整的。但其中的主要的軍事人才林樹巍、甘熙初、陸耀文、蘇慎初等,都曾在新式學堂接受過軍事訓練。從履歷來看,林樹巍是廣東陸軍速成學堂步兵科的學生〔6〕;陸耀文、甘熙初等人也都是虎門陸軍速成學堂畢業生〔7〕。他們早在1909年就曾積極發展高州的三合會成員,籌備槍械,準備在高州發動武裝起義,以回應廣州的武裝起義。此外,參加化州光復的蘇慎初等人,也是陸軍學校的學生,他們從化州帶了一批部隊,為高州起義做了大量的鋪墊工作。〔8〕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這批人,他們也不是首次參與武裝起義,而是先後參加過1910年廣州新軍起義、1911年廣州“三二九”起義的。

  所以,儘管我們說,高州光復是一次兵不血刃的和平光復,但还是要承认新軍不僅是高州光復過程中一支重要的組成力量,更是為起義提供了的重要的幹部基礎。

  二、“不作為”的革命

  如前所述,高州起義是革命黨人通過長期的努力、周密部署而發動的一次成功的武裝起義。為什麼要提“不作為”的革命?這裡是針對黃士龍及其率領的新軍而提出的。

  研究高州起義,不能忽視黃士龍。但是,由於黃士龍在廣州光復之後,曾抵制組建北伐軍營;1913年廣東宣佈獨立、參加二次革命之時,黃士龍又投靠袁世凱,與龍濟光等合作,擠垮了廣東軍政府,因而在革命史的敘述中,對於黃士龍評價一直很低。那麼,在當時究竟如何?

  1911年10月,武昌起義爆發後,全國各地的革命黨都積極予以响應,高州的革命黨人也密謀起義。此時,高雷道尹彭言孝,“以時局緊張,電召信宜黃士龍部回高拱衛,黃部離城數十里不動,彭知黃不可恃,遂率桂軍三營乘夜棄城逃去,高州各屬次第光復,時局大定。”

  黃士龍(1878-1948),字辛田,廣東花縣赤坭大石坑村人。青年時期信仰基督教,後被教會送往德國神學院讀書,後又官費留學俄國。回國後,投入江南水師學堂,之後又轉入福建馬尾海軍學校任教。之後,再赴俄國學習,撰寫有《俄國回憶錄》一書。到廣東之後,他曾擔任黃埔陸軍小學監督、廣東將弁學堂上校營長、廣東新軍第三標標統等職。辛亥革命之前,張鳴岐奏調龍濟光入粵,任陸軍第二十五鎮統制,黃士龍被任命為第二十五鎮參軍官(相當於參謀長)。

  從履歷來看,黃士龍受到良好的現代軍事訓練;從地位來看,廣東新軍只有三個標,他是其中之一的標統;可以說,他無疑是受到政府的大力栽培和重用的。

  值得注意的是,對於革命黨,他雖然不像一些留學生積極參與反滿革命,但也並非完全對立。早在1910年新軍起義的時候,由於新軍有槍無彈,黃士龍認為難以成事,於是挺身而出,去做調停人,不料被清軍的子彈打穿腹部,僥倖沒死,對革命也算有過貢獻。〔13〕

  在陳啟著先生《信宜人物事略三篇》之“林樹巍”這一部分,他談到一條值得注意的史料:“清朝粵督軍張鳴岐鑒於新軍起義與黃花崗起義兩次教訓,害怕新軍再次起義,又怕土匪參加革命隊伍,乃調動新軍遠離省會進行清剿,遣協辦參謀黃士龍率二標新軍到信宜地方進行清鄉剿匪。”〔14〕筆者雖然沒有更原始檔案文件,對陳啟著的說法進行佐證。但是,經歷庚戌、辛亥兩次廣州起義之後,廣東的新軍與防勇矛盾之大,是證據確鑿的。《宣統三年七月初六日給事中陳慶桂奏摺》中提到:“前歲(指1910年)構亂,視防勇如仇讎,日思報復。又新調廣西新軍九營駐紮觀音山一帶。粵垣人煙稠密,有巡警,有防營,有新軍,又有客兵,聚於一隅,猝然生變,其禍較革命黨為烈。”〔15〕由此可見,清政府內部也已經看到廣東新軍與防營的矛盾之深,已經成為潛在的危機。而另一份出自於軍機處的聯名奏摺,批評則更為嚴厲,其指出的辦法尤其值得注意:“廣東水陸防營共一百零四營,設備不為不多,而新軍與巡警尚不在內。平日鎮撫地方並不得力。……粵省新軍,聞不日即將成鎮,而屯聚無所事事,一切皆倚任防營。防營既有積重難返之虞,新軍復有相形見絀之感,似非國家振勵戎行之道。擬請飭下軍諮府,先將廣東地方劃定衛戍區域,畀新軍以衛戍之責,令其擇要駐紮。平日緝捕,不歸所屬,遇有大股匪徒嘯聚起事,即行相機剿辦。似此,一面練習軍事,一面綏靖地方,既可免防營逼處之猜疑,又可堅民情信倚之基礎。似於軍政民政均有裨益。”〔16〕由此看來,儘管黃士龍深受“皇恩”,但來自於清政府內部的猜疑,無疑也是讓他有所不安的。而黃士龍在高州起義千鈞一髮之際的“不作為”,從清政府內部似乎也找到了合適的註腳的。

  當然,應該指出,來自內部的原因並非唯一的原因,甚至不是主要原因。隨著武昌起義引發的革命浪潮席捲全國,廣東的省府廣州於1911年11月9日和平光復,兩廣總督張鳴岐倉皇出逃,陸師提督秦炳直、水師提督李准也在之前向革命黨人投誠,而廣州的新軍協統蔣尊簋也贊成革命,再加上前文提到的,黃士龍部已有部分軍官同情革命,黃士龍如果還要鎮壓高州的革命黨,那無疑是自取滅亡。因而,黃士龍對於高州起義的“不作為”,主導的原因還是辛亥革命形勢的大勢所趨。

  結語

  軍隊是革命的支柱。清末編練新軍,目的正是通過現代化的軍事武裝,維護清王朝的專制統治。不料,武器的更新,為思想的更新創造了成長的土壤,最終新軍反過來成了清王朝有力的掘墓人。

  與廣州光復略有不同的是,廣州光復是水師提督李准等人的主動投誠,而高州的光復則是林雲陔等一批革命家通過武力驅逐的方式實現的。但二者也有許多相似之處:一、他們都是主要依靠革命黨人長期不懈的宣傳、組織和軍事工作實現的;二、他們都離不開新軍的同情和支持;三、他們都沒有通過武裝鬥爭的過程對反革命力量進行徹底的肅清,其中廣州光復後基本保留了龍濟光的完整建制,而高州起義基本未與黃士龍部發生衝突。反動軍隊的保留,固然有當時客觀的原因,但也的確為後來“二次革命”的失敗埋下禍根。

  李興國,中山大學歷史係碩士 
  
  (孫中山大元帥府紀念館 )

  註释:

  〔1〕莫雄:《清末廣東新軍與辛亥革命》,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廣東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廣東辛亥革命史料》,廣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82頁。

  〔2〕劉鳳翰:《論新軍與辛亥革命》,(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辛亥革命討論會論文集》1983年版,第151頁。

  〔3〕陳啟著:《信宜籍的同盟會員》,《茂名文史》第11輯,1989年10月版,第3頁。

  〔4〕(台北)“教育部”編:《中華民國建國史》(第一篇)革命開國(1-2冊),(台北)國立編譯館,1985年4月版,第776頁。另,詳見附表:高州起義主要參與者簡介。

  〔5〕前揭:《信宜籍的同盟會員》,第6頁。

  〔6〕陳啟著、羅康寧、陳坤中:《信宜人物傳略》,1989年版,第92頁。

  〔7〕前揭《民主革命時期烈士陸任宇短暫的一生》,第4頁。

  〔8〕卜漢池:《廣東南路光復的回憶》,《廣東辛亥革命史料》,1962年版,第312頁。

  〔9〕梁樹熊,1917年9月任陸軍大元帥秘書。

  〔10〕陳興:《高州風雲錄(1911-1928)》,《高州文史》第7輯,1988年12月,第2頁。另參閱《陸煥自傳》,陸景武教授家藏稿。

  〔11〕林伯虎:林雲陔的堂兄。

  〔12〕陸尚明:《民主革命時期烈士陸任宇短暫的一生》,《信宜文史》第9輯,第1頁。

  〔13〕蘇濟川:《袁世凱利用黃士龍、王和順策動廣東陸軍倒陳炯明的經過》,《廣東辛亥革命史料》,廣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395頁。

  〔14〕陳啟著、羅康寧:《信宜人物事略三篇》,廣東省人民政府參事室編:《文明史料選輯》第32輯,第39頁。

  〔15〕中國史學會編:《辛亥革命資料叢刊》第7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7月版,第258頁。

  〔16〕前揭:《辛亥革命資料叢刊》第7冊,第263-2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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