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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珠江三角洲大開發與珠璣巷遷民

  珠江三角洲原是一個溺谷灣。秦漢以降,三角洲冲積加强,一些陸地出露,中原北方移民陸續到來,加快了三角洲開發步伐。但這些移民畢竟人數不多,土著南越人或後稱俚人是當地居民主體,三角洲開發程度很低。雖經東晋南朝中國歷史上第一次人口大遷移,但扺達珠三角,並在當地安家落户的到底是少數。只到宋代,隨着中國經濟重心南移完成,特别是宋元改朝换代之際,大批難民南下進入珠江三角洲地區,開展大規模開發活動,珠江三角洲社會經濟面貌才大爲改觀,變成全國一個基本經濟區,進入先進地區之列。而這與宋代取道南雄珠璣巷南下遷民定居珠三角,開村落,辟草萊,圍灘涂,興水利,修道路,開市場,辦學校,育人才等一系列綜合性開發活動分不開的。正是這些遷民辛勤勞動的汗水,才澆灌出珠江三角洲這片富饒美麗的土地,建立起彪炳人類文明史册的廣府人的物質文明家園和精神文明家園。

  一、宋元珠江三角洲的圍墾高潮

  唐宋時期,廣府係作爲一個民係已經形成,人口也相應增加,對糧食的需求促進對土地的進一步開發利用。到宋代開始大規模圍墾平原低地的高潮,珠江三角洲成爲新的糧倉。土地利用率先在珠江三角地區成爲經濟發展的中心,也奠定了廣府係地區在嶺南經濟重心的地位。

  宋代以降,珠江三角洲淤積範圍比前代大爲擴大。許多河流迅速淤淺,浮露出大片沙田。例如番禺沙灣以南、順德甘竹灘以下、中山小欖、大黄圃一帶,江門至會城以南,以及東莞石龍、莞城以下地帶均先後形成,爲農業生産提供大量後備土地資源。而經長期生産實踐,人們對三角洲和河谷平原地理環境,尤其是對三角洲冲積規律、水流運動、地形特點等已有深入瞭解,能因地制宜,因勢利導,興起築堤圍墾,集中開墾平原低地和河灘海灘,發展以糧食生産爲中心的土地利用高潮。據載,北宋至道二年(996年)珠江三角洲開始修築堤圍。起初是先墾後圍,這些土地稱爲圍田;也有不圍而造田的,稱爲沙田;或者先圍後墾也稱爲沙田;還有在淺坦上抛石堵江,種上水草,以促淤積,既是人工圍田,也是沙田。這些不同的土地開發方式在初期是個别的,主要在小塊土地上開始,所築堤圍被稱爲私基。以後爲了共同利益,發展到聯合圍墾,這些堤圍稱爲公基。公基進而聯合成大圍。據統計,在兩宋320年間,在今高要、南海,東莞、博羅、三水、順德、中山、番禺、高明、鶴山、珠海等11個縣市中築堤28條,總長66024.7丈,捍田共24322.4頃。很多村落也建於宋代,爲修築堤圍佐证。如桑園圍内有龍首、細阜諸村,建於宋代,爲經南雄珠璣巷的遷民所立;番禺沙田區即有禮村、植村、市頭、羅邊、植地莊、穗石、崇德、北約、南約、曾邊、柏棠、莘丁、東南、謝氏、韓氏、沙灣、古壩、北海、横江、小龍、羅家、石崗、南浦、大涌口、龍灣、三善、黄閣、深灣等宋村,亦爲珠璣巷遷民所立。在東江三角洲平原上,宋村也大量集中,如東莞即有石美、流涌尾、莫屋、樊鄭、滘聯、李屋、麥屋、朱屋、正丫、大汾、沙滘、八甲、羅屋堂、篁村前、小享、燈籠橋、大樹墩村等。遷民中有不少人是有財力者,到達新居地後即着手開墾,經營土地,且頗有成效。如東莞翟氏初來,即“日督家人開池養魚,藩圃種橘,修畦以藝桑麻,凡可以養生之物,靡不蓄之植之,不數年家益贍饒;新會周、謝、黄氏,一來即“築圍造田,開墾種植”;宣統《嶺南冼氏宗譜》記當年“是時沿水而居,幾同澤國,我族同堂公與同裏判區公,合力提倡,興築基堤(指羅格圍),袤長十餘裏。堤内沙洲數百頃,遂成沃壤,到今賴之”。這些氏族充分利用地利,開展多種經營,很快致富,支持了三角洲經濟開發。

  元代統治者也頗重視農業,在珠江三角洲主要在宋代堤圍基礎上加以鞏固和擴大,使土地利用向縱深發展。如在南海桑園圍之上築大路圍,使原來分散的堤圍連接起來,提高工程效益;有的對舊堤加高加厚,如東莞福隆堤、南海羅格圍等;再有在圍内再築小堤,以利灌溉;另外繼續修築新堤圍共34條,總長5052.6丈,捍田2882頃。

  宋元期間,除了圍墾,也通過其他辦法擴大水田面積。宋代廣東轉運判官王覺“開荒田幾及萬頃”,受到朝廷嘉許;著名清官包拯知端州軍州事,康定元年(1040年)修後瀝水,目的是排水造田。

  二、宋元珠江三角洲圍墾的經濟效益

  大規模圍墾和拓荒,産生巨大經濟效益,奠定了廣府係地區成爲嶺南經濟最發達地區的基礎。以前珠江三角洲居民多“散處高阜”,“歲視旱潦以爲豐歉”,農業生産没有保证。宋代興修大量水利工程,使“潮田無惡歲”,成爲穩産農田。原來無堤圍捍衛依靠大排大灌的這些潮田,只能種植單季稻,修築堤圍以後,可以種植雙季稻。加上北宋真宗時占城稻的引進和推廣,珠江三角洲與其他稻作區一樣,水稻生産發生革命性的變化,糧食産量大增。宋真宗時在廣州首置平抑谷價的常平倉,廣州成爲我國南方最大米市,大量“廣米”舶運到閩浙等地。史稱“閩中土狹民稠,歲儉則糴於廣”;“廣南是最多米去處,常歲商賈轉販,舶交海中”;“福、興、漳,泉四郡,全靠廣米以給民食;“淳熙九年(1182年)正月,廣米赴行在(杭州)”。這些外運糧食,一部分産於珠江三角洲,一部分産於廣西。周去非《嶺外代答·法制門·常平》説:“廣西鬥米五十錢,谷賤莫甚焉。夫其賤非誠多谷也,正以生齒不藩,食谷不多耳。田家自給以外,餘悉糶去,曾無久遠之積。商以下價糴之,而舳艫銜尾,運之番禺,以罔市利。”作者認爲廣西有大量糧食外銷,原因是人口少,消費糧食不多。但既有餘糧供應廣東,畢竟是糧食生産發展的反映。

  宋代按地理位置和户口把縣分爲十等,即赤,畿、次赤、次畿、望、緊、上、中、中下、下縣,前四等僅限於京畿。在珠江三角洲諸縣中,南海爲望縣,番禺爲上縣,增城、東莞、高要、四會、博羅爲中縣,僅新會、香山爲下縣。在廣東上縣仍以珠江三角洲和粤北居多,改變過去粤北在這方面惟一領先態勢,實爲以珠江三角洲爲核心的廣府係地區經濟地位上昇的一個表征。故後人認爲到南宋時珠江三角洲已上昇爲全國的一個基本經濟區。三角洲内堤圍至爲觸目,阡陌縱横,祠廟林立,村莊比比皆是,富甲嶺南一方。

  三、宋元珠江三角洲珠璣巷遷民

  珠江三角洲人口主要來自南雄珠璣巷,這主要發生在宋元時代,經南雄珠璣巷人居珠江三角洲移民大增,大量村落在各地出現,尤其是九江一桂洲一沙灣一綫以北,村落比比,田園縱横,出現“順德祠堂南海廟”之説。其分佈與三角洲地理環境相適應,從側面反映三角洲形成、發育規律。有人根據族譜、地名志等材料統計,在北江下游三角洲,宋末遷民有清遠三坑白米鋪朱姓和陳姓,潖江、鐵頭崗朱姓,三水驛崗陳姓、何姓,白坭鎮樑姓、鄧姓,西南鎮董姓,蘆苞鎮劉姓、黄姓、曾姓、植姓,田螺布羅姓,佛崗石角劉姓等。在西江下游三角洲有高要蓮塘林姓,桃溪、茅崗、渡頭、廣塘、勒竹、西岸、何田、仙洞、慶雲社、孝友等何姓,尊心、富佛、銀江、陳村、羅秀、古孟、蜆洲等30村李姓,沙浦、茶崗、水坑等5村吴姓,以及杜、宋、利、岑、吕、周、邵、金、胡、俞、夏、唐、徐、容、樑等62姓78村。另新興縣有32姓,高明市有13姓,亦宋代人居建村。在西、北江三角洲,即俗稱南(海)番(禺)順(德)地區,宋代佛山有冼、沈、何等16姓14村;南海有田、龐、鄺、黄、何、吴、簡、冼、程、周、曾等數十個姓76村;順德有羅、區、陳、楊、蘇、温、梅、陸、黄、張等數十姓53村;廣州市郊有簡、凌、盧、馮、羅、謝等近20姓28村;花都有馮、陳、劉、江、高5姓5村;從化有謝、黄、郭、肖4姓6村。在東江三角洲,宋代遷民開基立村的,東莞有陳、譚、羅、肖、甘、屈、鐘、李、蔡、葉、郭、丁、湯、鄧、麥等27姓78村;增城有劉、馮、鐘、沈、黄、郭、張、葉、曾、羅、莆等15姓55村;深圳有陳、曾、劉、黄、蔡5姓7村。西江三角洲在中山一帶,宋代大部爲淺海,但已有人在海中丘陵、臺地邊緣和冲積扇上開墾。據統計就有楊、黎、何、曹、胡、盧、彭、孫、鄧、李、麥、吴、甘、朱、侯、袁、魏、阮、繆、方、高等40姓67村,其中在五桂山周邊,北自叠石、濠涌、沙涌、長洲、庫冲、牛起灣、宫花,到林屋、西面沙崗、南面雍陌、平嵐等,紛紛有遷民定居,修橋築路,建立祠堂,在東面翠坑之石門坑燒窑。南宋紹興二十二年(1152年)析南海、番禺、新會、東莞四縣之海中島洲立香山縣,縣治在五桂山北緣石岐。夾在磨刀門水道和虎跳門水道之間的斗門縣,也爲西江三角洲範圍。宋代遷民在五桂山、黄楊山南部丘陵、臺地定居的,計有鐘、張、鮑、吴、劉、李、楊等7姓10村。有些遷民則在淇澳島上定居,今灣仔鎮銀坑蚝場有宋至明村落遺址,三竈島上有宋代魂壇,甚至萬山群島一些島嶼上也有宋元瓷器,與島上建立村落或航海經過有關。

  大量歷史文獻、族譜、家乘等記載了宋代這兩次人口遷移。據黄慈博《珠璣巷民族南遷記》載,宋室南渡時取道大庾嶺下珠璣巷集體逃亡首批“逃竄荔枝山下者萬餘人,乃結筏順水漂流南徙;第二批集體南遷就是羅貴等二十三姓九十七家人口;第三批集體南遷爲元兵擾攘,逼迫南雄,衆避兵燹,倉惶登程”。據該書統計,主要定居於珠江三角洲地區的這些移民共有73姓165族。而據曾昭璇教授考證有141姓,遍佈28個縣市668個鄉鎮,其中南海76姓,順德53姓,廣州28姓,花縣5姓,從化6姓,中山67姓,珠海10姓,新會92姓,江門8姓,臺山20姓,開平32姓,恩平7姓,鶴山57姓,番禺24姓,東莞78姓,增城55姓,龍門10姓,寶安6姓,深圳1姓,博羅11姓,惠陽2姓。這雖然不可能包括移民的全部,但反映宋代移民在珠江三角洲地區分佈概貌。近年有人對珠璣巷移民後裔作了調查,得出“珠璣巷移民後裔約占廣府係的60%以上,約2000萬人。其中珠江三角洲宋代以後成陸的地區是分佈的高密區,約占80%以上,其他的地區則在40%以上”。如據民國《新會鄉土志》稱:“綜查各譜,其始遷境之祖,皆唐以後人,至宋度宗咸淳九年(1273年)由南雄珠璣巷遷至者約占全邑氏族之六七焉。”這樣高的外來人口比例對當地族群社會結構有舉足輕重的意義,特别是這些移民聚族而居,結成村落,這種以血緣關係組合起來的族群,只要有某個共同因素把他們聯合起來,即可在地域上連成一片,搆成與其他族群相區别的群體。事實上珠江三角洲村落大部分始建於宋,人們都把南雄珠璣巷作爲自己祖先發祥地,在族譜上記載自珠璣巷遷來。珠璣巷由此成爲南遷居民情結所在,近年掀起一次又一次尋根問祖熱,包括僑居海外大批廣府人爲此傾注的極大熱情,顯示以珠璣巷爲紐帶的廣府係巨大的凝聚力。

  宋代經珠璣巷南下遷民,多爲有組織的群體,並得到官府支持、幫助。如番禺市橋《蒲氏族譜》記遷民組成“簽名團詞赴(保昌)縣陳告,準立文案、文引,乃赴府告準案結引,立號編甲,陸續向南而行”。對上述貢生羅貴一行南遷,保昌縣、南雄州都給文引,特别指明:“凡經關津岸陸,此照通行,毋得停留阻禁”。他們扺達岡州(新會),知縣李叢芳批示:“準遷移安插廣州、岡州、大良都等處,方可準案增立圖甲,以定户籍,觀辟處以結廬,辟地以種食,合應賦税辦役差糧毋違,仍取具供結册,連路引繳赴岡州”。這種集體遷移方式不但利於人口集中和聚落建設,而且對加强居民内聚力、認同感也大有裨益。上述“順德祠堂南海廟”現象,爲三角洲地區宗族勢力强盛的表現,如遷到番禺市橋的謝氏,“衆相開闢基壤,共結婚姻,朝夕相見,仍如今日之故鄉”。另外,這些遷民多有資財,部分人後入廣州、佛山等城鎮經商,對珠江三角洲商業文化建立和繁榮做出貢獻,這也是廣府文化的一個特質和優勢。

  (司徒尚紀,廣東省政府參事、中山大學地理科學與規劃學院教授、珠江文化研究會執行會長、廣東省廣府人珠璣巷後裔海外聯誼會學術顧問、廣東廣府學會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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