緑燈閃爍，
　　紅燈閃爍，
　　轎車從街上匆匆駛過；
　　卡車閃開，
　　貨車讓過，
　　轎車從街上匆匆駛過；
　　“紅旗牌”，
　　像一顆飛逝的流星；
　　“豐田造”，
　　似一個天外的來客；
　　“小上海”，
　　震聾了滿街的耳朵；
　　——閃開！閃開！
　　讓我！讓我……
　　 
　　呵，轎車從街上匆匆駛過，
　　牽來了一串動人的傳説；
　　周總理，日夜工作，
　　迎賓途中
　　把幾塊餅乾艱難地嚼着；
　　彭老總，爲民請命
　　驅車還鄉
　　駛過了一個又一個村落……
　　呵，忠誠的公僕！
　　呵，閃光的車轍！
　　祖國，打開你所有的緑燈吧，
　　讓我心中的轎車啊，
　　——通過！通過！通過！
　　 
　　呵，轎車從街上匆匆駛過，
　　但是此刻呵，
　　却把我的頌歌從嘴唇上咬破！
　　看，王府井商城的門口，
　　轎車蠕蠕而行，
　　像一串爬不動的龜殻；
　　在外出打獵的路上，
　　轎車飛馳疾走，
　　像一條奔命的游蛇；
　　在果園的後門，
　　轎車的車門打開着，
　　像一只張開大口的蛤蟆；
　　在“内部電影”開映前，
　　部長的轎車開來了，
　　跳下車的，
　　却是他的兒子、孫子和老婆……
　　 
　　轎車從街上匆匆駛過，
　　我的心裏打起了一陣哆嗦！
　　車上——特權者，
　　車下——勞動者；
　　車裏——享樂的世界，
　　車外——流汗的祖國……
　　驀地，一位北京青年的話，
　　又一次冲進我的耳膜：
　　“如果我想死，
　　我就用一輛解放牌，
　　去撞他一輛轎車！”
　　呵，真可怕！
　　但願這種事，不要發生在
　　飄颺着五星紅旗的中國！
　　但是車呵，轎車！
　　當你載着特權者，
　　在祖國的胸脯上，
　　碾出了一道道帶血的溝壑，
　　這一道道車轍呵，
　　在冒煙，
　　在起火，
　　呵，它正在成爲
　　燃起人民怒火的導火索！
　　 
　　轎車從街上匆匆駛過，
　　我的詩呵，再也無法沉默！
　　打獵的書記，請停車吧，
　　釣魚的局長，請停車！
　　請朝歷史的後視鏡裏看一看，
　　看看先烈們驚愕的臉色！
　　“讓革命騎着馬前進！”
　　這可是你的戰友李有國，
　　臨危時對你的囑托？
　　而今天，你却把革命
　　從轎車的排氣管裏無情地排泄……
　　呵，你難道要扮演牛金星那樣的角色？
　　卸掉征鞍，鑽進龍車，
　　醉醺醺地，從戰友的白骨上駛過……
　　 
　　轎車從街上匆匆駛過，
　　我的詩冲上去揚起胳膊。
　　去給部長祝壽的局長，請下車吧，
　　開往新修寓所的書記，請下車！
　　請下車看一看呀，
　　看你們留下的車轍，
　　像一條條分界綫，
　　是怎樣把黨和人民分割！
　　請下車看一看呵，
　　看你們卷起的烟塵，
　　是怎樣把一位駕着牛車的大伯吞没。
　　也許，當年就是他
　　在密集的槍聲中，
　　駕着牛車
　　把你馱到山後包扎所……
　　 
　　呵，轎車從街上匆匆駛過，
　　人民並没有在驚愕後沉默。
　　“屁股冒煙的種族”呵，
　　請不要以爲，
　　我們的制度
　　會永遠爲你們把緑燈開着！
　　看，九億副胸膛，
　　九億個崗樓在挺立；
　　九億雙眼睛，
　　九億盞紅燈在閃爍。
　　如果，那轎車成了吸血蟲的軀殻
　　祖國呵，將打開所有的紅燈，
　　將所有的通道封鎖！
　　呵，那時，
　　我的詩將和法律一起冲上大街，
　　大喝一聲——禁止通過！
　　
　　原載《這一代》創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