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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心到此時已悠然

  1975年夏天。我高中尚未畢業,就作爲知青下鄉到農村。當時其實不在乎一定要高中畢業,拿那一個畢業證書。學校當時幾乎没上什麽課,一會兒學農——到校辦農場住半個月,一會兒學工——在校辦工廠當學徒。不過現在懂得使木工刨刀、鑿子,懂得接個電源插座什麽的,都是那時在校辦工廠學會的。

  並不是説急着要到廣闊天地去煉一顆紅心,而是看到那麽多知青下去後,上調返城非常難,要麽論資排輩,誰下鄉的時間長,誰先走;要麽就“抓鬮”憑運氣;再就是通過關係走“後門”“上調”。所以還是有個單純的想法:先去熬些年頭,將來“上調”也快些。畢竟是年輕人,對未來有憧憬——將來能到工廠當個電工、汽車司機什麽的就不錯啦。所以雖説是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廣闊天地大有作爲,帶的還是《電工基礎》、《無綫電半導體》等書籍。

  在農村一年半多的時間裏,確實體會到農民的困苦:夏天最熱的大暑天,也是最忙的“雙搶”(搶收、搶種)時節。要把早稻割下,脱粒、曬干、入庫,還得趕在立秋前把晚稻的秧苗插下去,所有這些要在十幾天内完成。夏天本來就亮得早,可我們還是在天不亮就下地,彎腰割稻到太陽昇起老高,曬得脊背火辣辣地痛,直起腰一看,前面還是一眼望不到邊……稻子割好後馬上翻犁、耙整,再插秧。割稻子時掉落的一些谷粒,農民會放些鴨子去撿食。印象最深的是大熱天的中午,我們正在水田裏插秧苗,太陽把稻田的水都曬得發燙,我邊插秧,就看着邊上一只小鴨子越曬越蔫,再往後腿撥拉幾下——死了,給活活地曬死了!這時才真切地體會到“盤中餐”確實“粒粒皆辛苦”哇。幹了一天活,累得半死,吃的什麽呢?炒地瓜苗或腌酸菜,説是炒,其實就是拿塊猪皮在大鐵鍋上抹一下——後來碰上以前下鄉時的農民兄弟,聊起這幾年農村的變化,感慨地説,現在的洗碗水都比當時的菜湯油!

  第二年冬天,逢部隊征兵,知青也招,就報名應徵。體檢、政審一一過關後,成了一名解放軍戰士。到了部隊换了個新環境,與在知青點最大的不同是喫飯、睡覺都按部就班,餐餐伙食有保证,不像在知青點裏,幹了一天活回來還要自己弄吃的。穿衣也統一發。我是個没有遠大志向的人,有這樣的生活感覺十分滿足,於是迸發極大的工作熱情。爲練習手榴彈投擲,能把一個胳膊練得腫得像個大蘿蔔,純樸的表現很得部隊領導的好評。

  當上班長後,爲鍛煉在人前講話的勇氣,晚上熄燈號後到營房後面的小林子裏大聲説話……爲帶出一個好班風,營造一個愛學習的氛圍,自費買來數學、語文、地理等書籍全班大家一起看,這樣也在不知不覺中給自己惡補了一把。没想到恢復高考後第二年,允許戰士報考,前期學習積累的底子派上了用場。

  1982年大學畢業,回到部隊,先下到連隊實習一年,也就是在這一年提了干。1983年初抽調到軍分區政治部,當時全國都在撥亂反正,軍分區政治部的主要工作一是編寫地方遊擊史、戰例;二是給老幹部落實政策。我當時的主要工作就是搜集老幹部的回憶録,幫助整理文字、梳理年代,邀請老幹部開座談會相互印证史實,撰寫蘇區革命鬥争史。在搜集回憶録的過程中瞭解到當年的“赤石暴動”史實。那是皖南事變後,迫於日寇漸漸南下,國民黨就押解被俘的新四軍俘虜南遷。進入閩北赤石鎮時,被押解的新四軍官兵組織暴動,部分人逃脱後,在閩北山區一帶打遊擊。終因形勢艱難,他們將武器、彈藥以及從財主家劫來的金銀細軟統一埋藏於閩北某一深山林中。由於有兩三位老幹部提及此事,引起了我的興趣,在向省軍區黨史辦匯報之後,得到上級領導的支持,讓我們去尋找這些東西。福州軍區黨史辦還特批了二千元的活動經費(當時我這個連級軍官的月工資也才460大毛呢)。

  與當地(崇安縣,現改爲武夷山市)武裝部的一個幹事走了一天的山路,夜宿於一個小山村。第二天就在這個小山村裏,招募幾個青壯年上山搜尋。因爲是根據老幹部的回憶,幾十年過去後,地形地貌發生了變化。我們在當地村民的幫助下,把範圍大致定下來,然後用探雷器仔細探測。第三天,奇迹終於出現了,探雷器“嘟、嘟”地響,大家照着猛挖一通,挖出了幾個包袱。輕輕打開,裏面包裹着手槍、步槍的槍栓,子彈、銀元、首飾等。我們興奮得不得了,趕緊按原樣包好,釘在木箱裏就運出山了。

  這事在當地産生了很大的影響,建陽行署、軍分區舉辦了專場展覽,北京的軍博館的專家都來看樣品,因爲南方抗戰的史料、實物在軍博館都不多見。本人也因此風光了一把,受到了通報嘉奬。

  1989年,大裁軍進入第三個年頭,看到一些戰友轉業到地方工作安排得都不錯,心想反正遲早都要走這一步,能够趁現在年輕,早些轉業到地方,也能更快熟悉工作。加上我母親身體不太好,家裏只有一個妹妹,我也得照顧照顧家人了。心裏有了轉業地方工作的想法,就開始軟磨硬泡,讓想法成了事實。當時有幾個選擇:家鄉三明市的文化局、市委黨史辦、税務局、財委,最後選擇了税務局。

  進税務局後,領導一看,學中文的,自然就分配你去辦公室,從事文字工作。但開始對税收的實質不了解,寫出的文章總是隔張皮,自己也覺得寫那樣的公文八股很没勁,就利用當時的崗前培訓、繼續教育等機會,學習了財務知識。在有心不斷的積累下,1993年報考會計中級職稱(會計師)並順利通過。

  取得會計師職稱後,調到稽查局工作。在這裏才實際接觸了税務内部的運作,知道瞭如何處理與納税人的關係。當時各項法律法規不斷出台,作爲税務局的工作人員,你要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將應收的税收入國庫,就要恰當地運用法律手段,促使納税人誠信納税,依法納税。自己還要提高業務能力,注意運用法律保護好自己。比如説你去企業查賬,若對財務、對税收業務不熟悉,可能會出具錯誤的檢查報告。如果納税人不服,就可能提起行政復議,甚至提起行政訴訟。所以與納税人打交道無論是説話還是行文,都要慎重,要有法律依據,這樣才能保证工作不受質疑。通過在實踐中不斷摸索,我學會了與納税人打交道。你若能熟悉地運用對涉税法律法規,給納税人一些税務或財務上的指點,就能讓企業獲益不少。比如某廠招收了殘疾人員或下崗待業人員就業,並達到一定比例,就能享受税收上的優惠。通過這樣的互動,我與納税人建立起良好互信,成爲一名稱職的税務官。

  妹妹出嫁後在福州居住,照顧雙親的責任我自然要多承擔些。好在夫人能够齊心協力,共同照顧老人,撫養孩子。後來,雙親陸續離開了我們,我也開始“奔六”了。回顧一路走來的歷程,自己覺得也蠻豐富:下過鄉,在農村體驗了農民的生活;當過兵,在部隊的營房裏體驗了緊張、有序的生活;上大學時我的年齡居中,上有閲歷豐富的兄姐,下有陽光、朝氣的弟妹,與大家在一起四年的熏陶,耳濡目染,成就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跨越;從部隊轉業進入税務後,如果囿於學中文的只能做文字工作的想法,那就難以欣賞到其他領域的風景。我完成了從文秘工作向税收業務的轉變,獲得了會計師職稱,成爲了職業税務官,也算是一次跨界。每每想到轉型的艱難,都會對斑竹、梁山泊、漁夫、里人、他鄉人等能够成功地在文字以外的領域,干出不俗的成績,産生由衷的敬佩……

  敬佩歸敬佩,今後的路還要自己去好好走。目前所從事的機關工作,不好也不壞;工作上拿得起、也放得下,不求出色也非濫竽充數之輩;健康、心境、收入都還過得去。現在閒暇時,我會讀讀《莊子》、楊伯峻的《論語譯註》、《明心寶鑒》、朱熹的《近思録》等書,有些章句在大學時就曾讀過。正像黑格爾説的,同一句格言從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的口裏説出與從一個未經世事的年輕人口裏説出,其效果是全然不同的。一個老人口中的格言可能浸透了他所有的人生閲歷,他已給這句格言賦予了深厚的切身體驗,他口中的格言已非年輕人眼中的一個普通的知性的道理,而是與生命息息相連的理念,其中包含了無數的昇沉榮辱人世滄桑。因此學哲學不僅需要勤於思維,更要浸入主體的生命體驗。當哲學飽含人生體驗,達到一種審美的境界,才真正體現出理性的偉力。——雖然我稱不上“飽經風霜”,但在這個年齡段,讀讀這些文章心情與大學時讀的真是不一樣!工作之餘有幾個閒錢,夫妻倆就會踏上期盼已久的旅遊之路:穿上舒適的旅遊鞋與簡單的牛仔褲,静静地走在意大利龐貝古城的街道上,伫立在五千多年的金字塔前,面對着雅典衛城的帕特農神廟,仰視着邁錫尼文明的獅子門,注目於恢弘精美的泰姬陵,還有那在深山叢林中被發現的吴哥窟,時光仿佛倒轉了好幾百年、好幾千年,與古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心中未解的困惑,那真是一種奇妙的感受。外出旅遊,寫寫遊記,開闊了視野,放鬆了心情,體驗了异國風情,也算自得其樂。

  2008年國慶同學聚會,大家在一起仿佛又回到火熱青春的大學生時代。大學畢業後的幾十年裏,許多同學干出了驕人成績,容顔雖有所改,真摯的同學情誼未變。在塞罕壩,我望着遠近群山,層林盡染。感慨秋天豐富的色彩。但細想來,若没有春日的鬱鬱葱葱,夏日的火熱勃發,也就没有秋日的燦爛絢麗……畢業三十年同學聚會,也讓我對人生有了一個完整的回顧。我想,人生的美妙就在於經歷一次次跨越,體驗一次次未知的驚喜與考驗。也才領悟到:目的其實不是很重要,過程才是美麗的。人生旅程一路行來,有鮮花爛漫、雲淡風清;也有泥濘坑窪、烏雲密佈;不斷有驚喜與沮喪,也時時激發你的熱情——這種過程的體驗才是人生最大的一筆財富。生命的意義,我想不在於長短,不在於金錢、權力和名譽,在於我們如何有價值地度過,出生與死亡是我們無法掌控的,但可以把握的是二者之間的生命過程,正如台灣學者李敖所言:上帝管兩頭,我管中間!

  2014年12月於福建三明

  馬紹軍簡歷 (學號787033)

  男,漢族,1958年8月2日出生於福州。網名:斑馬。祖籍山東栖霞。

  在福州讀完小學,“文革”中1971年隨父下放到三明永安,在永安入初中,一年後轉三明一中,讀到高二未及畢業,於1975年7月下鄉插隊,在三明岩前公社下寨大隊當知青。

  1976年底,應徵入伍,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福建省建陽軍分區,歷任戰士、班長。

  1978年夏,經部隊動員,參加地方高考,入武漢大學中文系。福建(部隊)考生。

  1982年夏,大學畢業,回老部隊福建省建陽軍分區,任見習排長。

  1983年上半年見習期滿,從事組織幹部工作。

  1984年抽調到福州軍區黨史辦從事黨史工作(收集整理解放前地方遊擊戰和地下黨活動情况),下半年借調福州軍區情報部工作。

  1985年福州軍區撤銷,歸併南京軍區,調回老家福建省三明軍分區。

  1989年轉業,入三明市税務局工作。

  1994年税務局分爲國税、地税兩家,被分配至國税局工作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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