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遊客的增加，對香港消費市場如同打了強心針。

　　批評CEPA的觀點基本上沒有對的。

　　内地是有些問題，但是並不應該就此裹足不前。

　　CEPA未來可望導致一個覆蓋全亞洲的自由貿易區。

　　　　　　　　　　　　　　　　——翁以登


　　香港與中國內地之間的「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CEPA）已經簽署半年多的時間，貨物貿易的零關稅流通已經啟動。那麼，如何評價CEPA目前的狀況、產生的影響以及未來的發展？為此，本刊專訪了CEPA的「始作俑者」之一、香港總商會總裁翁以登先生。

　　CEPA對香港經濟復甦效用明顯

　　記者：翁總裁，在CEPA安排下的第一批零關稅貨物已經進入內地，其他方面也在逐步推進。您作為CEPA最早的倡導者和推動者，可否評述一下目前CEPA的整體進展情況和對香港經濟的效果？

　　自由行改善香港人的消費心態

　　翁以登：我們可以先從一些表象來看CEPA的效果。可能很多人並不知道「自由行」就是CEPA的一部分，而自由行啟動之後，對香港經濟肯定有很積極的作用。香港遊客的數字在去年的最後五個月大大增長，而目前從中國內地來香港的遊客超過遊客總數的百分之五十。去年全球來香港的遊客大約兩千萬，其中內地遊客大約是一千一百萬。零二年內地遊客大約是六百八十萬，這樣去年就比前年大幅增加大約四、五百萬；而內地遊客平均在香港的消費超過一萬元港幣，就是說，僅僅增加的遊客給香港帶來的旅遊收入就超過四百億元港幣，其中很大部分遊客是通過「自由行」帶來的。

　　而由於遊客的增加，消費市場如同打了強心針，不僅直接帶來旅遊收入，而且刺激了香港本地多年低迷的消費意欲，改善了港人的消費心理。現在很多餐廳、酒樓的生意紅火，不僅內地人消費，港人的消費也增加了。

　　必須強調的是，CEPA的意義當然並不僅僅在於改善香港人的信心，更重要的在於推動香港經濟的發展，為香港經濟的發展增添新的動力。

　　對香港地產、金融市場具有良性刺激

　　自由行給香港所帶來的消費心理和消費行為的改善，僅僅是CEPA所產生的影響的一個方面。比如內地的資金流入香港，不管是投資在物業方面還是商業方面，對香港經濟都有帶動的作用。

　　而因為CEPA的關係，內地企業開始考慮投資香港；因為對於內地企業來說，同樣可以利用 CEPA。再有，香港銀行業現在增加了人民幣業務。香港作為亞洲的金融中心，這是一個新的角色。更為重要的是，以後資金、人、貨物的雙向流動將促進兩地經濟的發展。

　　香港繼續作為中國內地開放的試點

　　CEPA開啟了一種模式，就是內地可以繼續利用香港作為試點。中國內地是逐步開放的，但是對於一些問題不是十分放心，因此能夠利用香港作為試點，對香港來說非常好。

　　未來如果有CEPA二、CEPA三，就是目前內地有些行業還不能開放、還不能獨資，某些行業還有一些手續問題，也許內地簡化手續，要麼開放某些獨資或者開放某些行業，可能是先利用CEPA開放給香港。這樣，就使得香港作為打入中國內地的仲介角色，永遠可以走在其他國家或地區前面一年或者兩年。

　　貨物貿易進展良好  服務貿易未如人意

　　記者：我們已經知道貨物貿易的零關稅業務已經實質啟動，但是服務貿易似乎在表面上進展不是很大，您可否就這個方面分析一下？

　　翁以登：CEPA確實對香港經濟復甦帶來好處，但是這個安排對於內地和香港來說是雙贏的關係，而不是僅僅由內地給香港提供機會和利益，我不喜歡用「送大禮」這樣的詞彙描述CEPA。目前已經有很多省市與我們香港總商會聯繫，探討如何利用CEPA產生的商機。大家也都公認，中國內地的服務業是低於香港的，CEPA可以對內地服務業水準的提高產生積極的推動作用。

　　「零關稅」的進展令人滿意

　　在「零關稅」方面，雖然也是剛剛實施，但是進展比較令人滿意。一月份還沒有完，還加上春節的長假在裡面，已經有一百多宗獲得批准的享受零關稅的產地來源證，其中香港總商會有四十四個，這些產品都是屬於限定的二百七十三種之內的。我認為，從二月份到四月份，數量會大幅增加。

　　而且我們已經注意到，目前有二十幾宗零關稅的申請，是已經在香港生產的貨品，但是並不在原先規定的二百七十三種貨品之列。他們說我這些產品是在香港生產的，下一次也就是二○○五年一月份，應該給加進去。這說明香港商界在動腦筋，研究如何更好地利用CEPA帶來的商機。

　　我們希望未來會出現一些從未在香港生產過的產品，因為不斷會有新的發明、設計和投資，因此可能會突然有人要在香港生產一些新奇的東西。這種產品可以是以前、目前還沒有在香港生產過的，但是我認為這種申請未來幾個月會出現。如果手腳快的話，基本上第二年就可以申請到零關稅。

　　這些產品可能涉及在中國內地會繼續徵收高關稅的產品、科技含量高而且需要人手不太多的產品、知識產權保護要求高的產品以及原料進口內地有高關稅的產品。這樣，就可能吸引某些外商和香港商人在香港投資製造業，雖然是小規模的，但對香港的產業結構有所平衡，這是CEPA的另一個好處。

　　我的評論就是，貨物貿易零關稅方面的進展，是比較令人滿意的。

　　服務貿易進展遲緩尚待觀察

　　在服務貿易方面，現在的進展看來是有些慢。

　　香港是一個服務業佔絕對主導地位的經濟體，服務業佔整體經濟的百分之八十六。香港總商會的四千多家會員中，有百分之七十七的會員從事服務業。

　　但是自CEPA實施以來，服務貿易方面迄今為止（一月底）共收到了一百零三宗申請，批准了四十八個。這個，我就認為有點慢了。因為香港目前共有幾十萬間公司，雖然並不是每一個公司都與中國內地有關係，但從這個基數來看，目前申請的數量祇有一百多個，無疑是少了一點。

　　為何出現這種狀況？目前我們對原因還不是很清楚。是不是手續比較繁複？因為每個公司要享受這十八個服務行業的優惠，每一次都要申請一個證明書，說你是香港公司。這個證明書是從香港政府的工業貿易處申請的，與內地沒有關係。或者這些公司正在做別的準備工作，比如物色合作夥伴啦，做市場調研啦。對申請比較少的狀況我們要繼續觀察，目前感覺是有點意外。

　　我認為，雖然申請手續比較複雜，但是應該並沒有複雜到令很多人不愿申請的程度，就是說可能影響速度，但是不會影響行為。或者也有人表示CEPA說得好聽，一進去就會出現問題。這個分析雖然也有合理的成份，但是如果介入比較早，至少有了更多的時間去克服障礙享受優惠，至少比別的沒有享受這種優惠安排的人，早一步開拓市場。如果你是決定進入一個市場的，早進去一般是要比晚進入要好。

　　事實上，很多專業服務性行業在CEPA開始實施之前就進入內地，分享內地經濟發展的成果，同時為提高內地相關服務業水平作出了貢獻。在CEPA簽署之後，香港很多律師樓、會計師樓、管理諮詢公司等，已經接獲了大量來自香港以及海外客戶對於CEPA可能帶來的商機的諮詢。這些諮詢本身，就給律師樓、會計師樓、管理諮詢公司等帶來機會；同時，隨著業務的發展，可能帶來更大的商機。

　　批評觀點基本難以成立

　　對亞洲經濟整合意義重大

　　記者：CEPA簽署至今，引起了香港、區域乃至國際的關注，讚同聲音很多，但是也有持反對意見的聲音，您是如何看待這種批評聲音的？另外，你如何看待CEPA的長遠意義？

　　對CEPA的批評基本難以成立

　　翁以登：我認為，CEPA的影響是長遠的，目前顯示出來的正面效果還遠遠沒有發揮出CEPA的整體效能。這幾年有關CEPA的文章我基本上都看了，讚同的不必講了，我認為批評的意見基本上沒有對的，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是偏頗的。

　　比如說有人認為CEPA沒有用，在內地做生意時會有很多問題。我的答案就不同，內地是有問題，但是並不應該就此裹足不前，CEPA至少給了你一個時間優惠。港商進入內地已經很多年，以前內地的問題更多，但是很多港商還是尋找到了迅速發展的機會。現在CEPA使港商可以先行一步，這種先機本來就是商界積極尋求的。而且，由於香港與內地高調簽訂CEPA，內地政府必然給予更多的重視，相信有關問題的解決要比以前較為容易。

　　第二，有人說CEPA是一劑暫時的藥，僅僅具有短暫的效用，很快就沒有意義了。這也是胡扯的。實際上，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不是短期的行為，可以持續產生效益。比如自由行，中國內地來過香港的人畢竟還是少數，隨著內地經濟的發展會有更多的人有能力來香港；中國有十三億人口，是不是八個月以後所有的內地人都來過香港了？而且遊客並非來一次就再也不來了，祇要香港能夠保持優勢，繼續提供令遊客滿意的服務。

　　第三，有人批評CEPA祇是在一個有限的時段內對某些行業有利，但他們沒有看到CEPA是一個動態的框架安排，一個活的文件。比如內地現在向香港開放的服務業有十八個，未來會不斷地發展、不斷地充實，很可能再增加行業，或者降低門檻。

　　第四，還有觀點認為CEPA會導致香港的資金、人才外流，都給內地提供專業服務，會使香港服務業空洞化。但是CEPA的安排，是給資金、人才的雙向流動提供了更好的條件。一個簡單的例子就是，以往香港擔心二十四小時通關會造成港人在內地大量消費，影響香港經濟，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內地遊客在香港的消費更多。所以甚麼東西都要雙向，都要兩面。

　　我與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說過，香港的資金、人才現在可以來上海，我們也希望上海的資金、上海的人才可以到香港。他當時表示完全同意，並表示這是上海應該做的。

　　我的意思是，在二十一世紀全球化的背景之下，絕對不能祇有單方向的貿易和投資渠道，而CEPA就是一個雙向的工具。

　　以中國為中心的亞洲自由貿易區的實質發端

　　我們還應該特別注意到，中國內地與香港、澳門簽署CEPA並開始實施，很可能成為促成以中國為中心的自由貿易協議的一個實質發端。

　　因為中國與東盟十國在七八年以後也會有一個自由貿易協議，澳大利亞對與中國達成自由貿易協議也有興趣，韓國和日本也想與中國有一個自由貿易協議。所以CEPA就變成一個開端，未來可望導致一個涵蓋全亞洲的自由貿易區， CEPA是一個小小的開始。

　　歐盟作為區域經濟整合的典型及其良效，給亞洲的區域經濟整合產生了示範作用；而北美自由貿易區的進展，也對亞洲的區域經濟整合產生了壓力。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和區域經濟整合的浪潮之中，亞洲國家和地區也都逐漸體認到了進行區域經濟整合的重要性。

　　我認為，一個以中國為中心的亞洲自由貿易區並非遙不可及。而CEPA的實施，可以作為具有實質功能的發端。

　　所以總的來講，從自由行，到一些服務業公司申請進入中國內地，到廠商開始申請、享受零關稅，到香港人現在對於自我定位有信心，把這些所有的東西加起來，你就會看到，就是CEPA在總體上對香港經濟顯然是有好處的。很多人雖然不能直接受惠於CEPA，但是間接受惠於CEPA的人是很多的，普通市民可以說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分享了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的好處。

　　翁以登小檔案：

　　香港總商會總裁（現已去職轉往上海發展），亦曾為太平洋地區經濟理事會香港委員會總幹事，外交關係委員會會員（美國），太平洋國際政策委員會委員（美國）。華盛頓大學數學博士，曾為美國空軍上校，美國駐華使館官員。曾經在美國國防部工作五年，擔任美國國防部長的中國政策顧問。一九九七年加入香港總商會，二零零六年離職。曾經擔任華盛頓中國交流理事會理事長，其會員有微軟、波音等與中國有商業往來的跨國公司。

　　（原載《中國評論》2004年3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