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香港」聯動「國際的香港」。

　　香港必須走向更加明確的「名牌城市」。

　　打擊投資就是打擊就業，最低工資制將損害香港根基。

　　歐洲經濟增長緩慢的主要原因是最低工資和最高工時制度。

　　　　　　　　　　　　　　　　　　——蔣麗莉


　　香港經濟復甦明顯，但是復甦的動力是內生的還是全靠外援？到底香港經濟轉型的方向是甚麼？目前有不少莫衷一是的觀點。為此，本刊記者專訪了香港總商會副主席蔣麗莉博士。她強調要塑造外國人眼中「中國的香港」和中國人眼中「國際的香港」，必須將香港打造成「名牌城市」，這對香港的經濟轉型極為重要。

　　信心恢復具有更重要意義

　　具備活力才能持續增長

　　記者：作為香港總商會的副主席，您如何評價香港經濟的復甦？是外來「輸血」導致的，還是自身已經具備了增長的能力？

　　蔣麗莉：香港經濟的復甦已經十分明顯，二零零四年頭三季的增長為百分之七點八，而且通縮消失，是最近五六年來第一次通縮消失，且目前的通脹非常溫和。

　　香港整體經濟的增長，與中國內地對外貿易的迅速增長是相輔相成的，相互之間有一個聯動的作用。這也是為甚麼就算是前兩年香港經濟不景，但是香港的GDP仍然還有實質的增長。

　　二零零三年開始的「自由行」又帶來大量的內地遊客，對香港的零售業起到了一個比較大的正面的刺激作用。至於自由行是不是「輸血」？我倒是不覺得。因為正常來說，內地歡迎香港的任何人去，香港也歡迎內地的任何人來；應該說，祇是一個正常的開放。當然「自由行」對香港經濟整體的活力來看，有非常正面的影響，提高了港人對整體經濟的信心。

　　CEPA（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的簽署，以及第一、第二階段的實施，還有尚在商議的第三階段，又為香港工商界打開一扇新的大門，特別是服務行業。這些是很好的利好因素，讓香港人的消費信心和投資信心得到恢復。其實CEPA目前所帶來的直接的經濟效益，還是比較初步的，而間接效益是比較難以統計的。所以說更重要的在於這是一個很好的利好因素，將港人對未來的信心正面地帶出來。

　　這樣的話，也會引領到香港的內部消費與投資欲望。當香港的內部消費和投資轉趨積極時，香港的經濟活力就會真正地動起來。為甚麼日本這麼多年都是處於低增長或者是負增長水平？因為日本國民都沒有信心去花錢，整個經濟沒有活力；他們不是沒有錢，而是不敢投資和消費。而擁有這種活力，才是香港經濟持續增長的根本。

　　當然，上述這些因素並不意味著能使香港永遠保持增長。我認為最近的消費意欲增強和投資旺盛，也有一個客觀的環境，就是源自於低息環境。如果利息上調的話，自然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經濟的增長。也是由於這個原因，不僅香港，全世界都預計今年的經濟增長，不一定會好過去年。

　　「中國的香港」與「國際的香港」

　　要努力打造「名牌城市」

　　記者：這些年來都在談香港經濟的轉型問題，以您的觀點，香港經濟如何轉型？轉型的方向是甚麼？

　　蔣麗莉：從九十年代，香港已經轉型為服務形態的經濟體系。在亞洲金融風暴以後，高增值的服務業的轉型更加明確。不管是資訊業、銀行業、金融業，都是屬於服務業。轉型的一個基本方向就是發展高增值服務業。

　　為甚麼強調高增值的問題？因為香港是高成本，如果不能實現高增值，根本沒辦法支撐香港的成本。傳統的單純低增值的服務業，是根本不可能支撐香港經濟的持續發展的。

　　其實，這正是可以讓香港與東南亞國家相比，突出其優勢的地方。因為香港能帶動高增值的服務業，物流、金融等各個行業。

　　香港現在是一個國際城市，但是香港需要走向一個目標更加明確的「名牌城市」。就是說，要讓人們相信香港的東西都是好的；不管是香港生產的商品，還是服務、人才，都是非常值得信賴的。比如瑞士的製藥、金融、銀行，很明確有他的品牌。香港現在被世界上公認為是一個很自由的經濟體系，是一個能夠自由投資、有良好法制、很有活力的地方。目前香港也有一些名牌，但是必須走向更加明確的「名牌城市」。那樣香港的地位更加清晰，我相信香港在這個方面還是有很大的空間。

　　我認為，香港是一個很有活力的經濟體系，但是還要不斷努力。一定要與內地和國外互動——在外國人眼中要看到香港是「中國的香港」，但是在中國內地的眼中要看到香港是「國際的香港」，這兩個角色要互相聯動。祇有這樣，才能夠往上走。

　　香港一定要向高附加值的方向發展。香港需要發展創意工業，我四年前已寫了兩份文件，建議政府發展創意工業，但是不能像目前香港政府這樣甚麼都聯在一起。文化要有創意，科技要有創意，物流都可以有創意，銀行管理也可以有創意。但是創意是一種理念上的思維培訓和鼓勵。現在大家講的創意比較偏重於資訊和數碼、娛樂方面的，不應以點代面或者說混淆了。

　　美國發展創意工業，銀行、金融業發揮了很重要的支持和串聯作用，但是香港的銀行似乎除了樂意給磚頭（房地產）貸款之外，對其他產業都缺乏興趣。香港如果要發展創意工業，這個觀念必須要改變。我認為香港很多東西可以做，但是政府的政策要配合，政府要促使銀行、金融體系改變觀念，配合香港創意工業的發展。

　　CEPA將使香港長期受惠

　　但構不成經濟增長的單一因素

　　記者：CEPA被廣泛認為是促成此次香港經濟復甦的重要動力，那麼，這種動力能長久地支撐下去嗎？

　　蔣麗莉：如同我們前面所說，CEPA是今次香港經濟復甦的重要動力。其實我認為，CEPA對於香港經濟復甦，在心理、信心上的作用比實際的直接經濟收入更重要。

　　對於經濟方面的成效，我們應該還要有一個更長遠的看法，因為CEPA也引起了國際對香港的關注。國際上也因此對香港更加肯定，瞭解到香港為甚麼是中國的「國際的香港」，也瞭解香港為甚麼是國際的「中國的香港」，更加明確地瞭解到香港的定位。這對於香港以後繼續吸引外來投資、跨國企業，是非常正面的信息，乃是維持香港經濟長遠發展的非常正面的因素之一。

　　但是香港經濟持續增長卻取決於諸多因素，如美國和中國的經濟情況、政治環境、利息因素等等。CEPA為香港的投資者增加了新的投資空間和機遇，並大幅減少了從香港往內地投資的障礙。這並不僅僅是講出口或者拿到某一項某一類的CEPA免稅簽證這麼簡單，間接影響是更加正面及重要的。

　　可以說，香港工商界將長久地受惠於CEPA，但是這不足以構成維持香港經濟增長動力的單一因素。

　　香港本身是一個聚寶盆，CEPA是一個政策；政策給你了，你能不能抓住這個機遇，就要看香港自己的努力了。

　　歐洲顯示最低工資制有弊病

　　打擊投資就是打擊就業

　　記者：從勞動力資源的角度說，香港低教育層次的勞動力在整體勞動力構成中所佔比例較大的問題是比較明顯的，至少與北京、上海相比是如此。那麼，香港目前正在討論的最低工資制度一旦實施，會不會大幅增加營商成本，進而導致投資外流，使更多的人失業呢？從投資者的角度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蔣麗莉：香港的勞動力構成，有點像是一個國家的形態，反而不太像是一個國際化大都市比如倫敦、紐約那樣的大城市的勞動力構成。

　　香港從高水平的勞動力到低水平的勞動力，分佈得比較全面，高、中、低都有。倫敦和紐約是大城市的勞動力構成，高知識人群佔的比重比較大。香港勞動力人口中低技術的人口比較多，如你所說，也多過北京、上海。

　　我們一直都反對在香港實行最低工資制。按道理，如果你是真的為工人謀求利益的話，應該是爭取最高工資，而不是最低工資。因為最低工資不但無助於解決貧窮問題，反而可能會使失業問題進一步惡化——因為低水平勞動力中也是有相對比較好的、比較差的，如果實行最低工資，可能會使比較差的勞工找工作更加困難。若實行最低工資，不是反而害了他們嗎？若這些人都拿綜援，香港不就變成一個福利城市了嗎？

　　但是我不覺得香港人有這麼一種消極的心態，香港人還是比較積極、有活力、有衝勁的。

　　香港是一個全球經濟最自由的地方，本身沒有第一產業的資源如石油、煤礦以及其他礦產等天然資源，甚麼是香港的「天然資源」？就是最自由的經濟體系、全球最自由的投資環境，這就是香港的資源、香港的本錢。

　　假如香港設立最低工資制，限制投資者的商業決定，必然會對香港的「自由經濟」這個最大的本錢，造成負面影響，從而減少對投資者的吸引力。所以我認為，勞動市場應該有靈活的空間，讓市場自行去調節。為甚麼香港的成本會比深圳高呢？一直以來都沒有最低工資，香港的薪金為何不會比深圳更便宜？為甚麼香港的成本比東南亞都高呢？這裡存在著市場自主的調節機制。

　　我們對香港的未來要有一個長遠的方向定位，對香港的經濟體系要有一個長遠的規劃。若祇為著今天能夠有多些人投我的票，就隨意放棄香港自身最大的本錢、全球最自由的經濟體系，對香港的負面影響太深遠了。香港能夠吸引這麼多跨國企業來投資，就是因為香港具有實現持續發展的本錢。現在連內地的民企走出來都要透過香港，就是因為香港擁有這個「天然資源」、獨特的本錢。不能為了一時，甚至一個團體、某些個人的利益，而不珍惜這個對香港至關重要的本錢。

　　歐洲多年來經濟增長緩慢，大家都覺得以歐洲那樣的科技水平、人力素質、市場經濟傳統，不應該出現這種狀況。其實，正是最低工資、最高工時等法例影響歐洲經濟令其增長緩慢，現在整個歐洲都在考慮是否要廢除這個掣肘的制度。歐洲親身經歷了這種限制商業自由的制度帶來的各種利益與弊病，現在很多人都認為其阻礙經濟發展，正在考慮要取消，香港卻考慮步人家的後塵，設立這種不利自由經濟發展的制度，是十分不明智的。

　　香港從來都講要走在別人的前面，要學人家好的東西。但是對於經過時間和實踐已經證明了的不好的東西，香港還需要強迫自己接受嗎？

　　香港本身的競爭十分充分，可以說公平公正，工資水平由市場決定，香港人的收入本身在全世界也處於高水平；如果再人為地干預營商環境，必然打擊投資，自然也就打擊就業。基本上所有的經濟學家都反對最低工資，因為打擊投資必然打擊就業，兩者是分不開的。

　　蔣麗莉小檔案：

　　香港總商會常務副主席，香港環康集團有限公司創辦人。香港著名企業家蔣震先生之女。

　　（原載《中國評論》2005年3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