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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玉清先生與南州書樓二三事



  爲紀念冼玉清先生誕生一百一十週年,廣東省文史研究館於2005年10月舉辦冼玉清先生學術研討會。我雖忝爲文史研究館館員,然而並非專家學者,更談不上研究先生之學術文章,只是先生與我家關係非淺,彼時餘雖年少,但目睹耳聞也略知點滴,現寫出來,作爲此次研討會叼陪末席的一點資料吧。

  先生是1918年在嶺南大學附中唸書時認識我祖父徐信符的,對於這個不同凡響的才女,很快就引起先祖父的注意,先生在嶺南大學讀書至畢業後在嶺大任教期間,一直對祖父十分尊敬,經常問道解惑,並常到南州書樓(先祖父的藏書樓)翻看古籍。先祖父嗜書如命,家人未得其允許是不準隨便踏進書樓,小孩子們更是樓梯也不準踏上,但先生却是除家人外唯一有書樓鑰匙的人,可隨時來看書抄書。南州書樓藏書雖多,但一直没有一個完整的書目,當時先生自告奮勇提出,先把有關廣東的書目整理出來,其它的一步步再來校理。自此先生課暇即到書樓鈔寫書籍。有時披閲竟日,其間常拿一布包包着一些點心作爲午餐。先祖父曾請她在家喫飯,不要客氣。她與我祖父説鑒閲群書是其最大的樂趣,如果爲喫飯而打斷此雅興則大煞風景也。因之她在南州書樓觀書期間,傭人們開了大門就去泡茶,先生自己開門進書樓,傭人放下茶水就退出,剩下她一個人在書樓翻閲典籍,興盡又悄悄地回家去了。在此數月時間内從没在我家吃過一頓飯,留宿過一天。1935年6月先生所撰的《南州書樓所藏廣東書目》刊於廣州大學《圖書館季刊》,以後先生因病,遂暫停至書樓看書了。

  1938年抗日戰争期間,先生與信符公均避禍香港同任教職,並同時參與1941年在香港舉辦的《廣東文物展覽會》籌備事宜。

  解放後,先父湯殷公滯留香港,玉清先生在穗,但亦保持聯繫。解放初期(約1951年底)有人傳言南州書樓内藏有大量反動書籍,當時派出所派人來檢查,搜出先祖父收藏的各種報刊,其中有光緒戊戌至民國十年之上海《申報》、《時報》、全份無缺之廣東《羊城報》、《嶺海報》等等;由於歷史的種種原因,報上偶有登載内戰時對共産黨污衊的報導,當時這些事也不是小問題,因而全部報刊被没收,書樓也被封起來了。家中只是老弱婦孺,故驚慌不巳,即打電報給父親,看如何應對。先父在港與各兄姐們商議之後,即去信玉清先生請教如何處理。先生接信後,即爲此事奔走,後,找到曾爲校友,當時任廣州市長的朱光同志,在朱光市長的干預下,南州書樓才解封了,除《申報》、《時報》已燒燬外,其它都發還我家。故家中各人均很感激先生。

  後來,玉清先生又多次動員父親回穗,在先生之動員下,父親終於由港回穗定居了。以後先生陪同朱光市長常到書樓瀏覽藏書,並希望能把藏書全部獻出,但因此藏書並非我父獨有,然又難却玉清先生好意,在征得港澳親人同意下,讓出部分藏書與中山大學及中山圖書館。

  在我的記憶中,先生個子不高,挽着一個小小的髮髻,穿着一襲寬鬆的旗袍,温文儒雅,對每人都很親切。父親稱她爲冼姑,教我等稱她冼姑婆,她堅决反對,她認爲我祖父是她老師,父親與她是平輩,故此不讓我們叫她姑婆,她稱我父親爲世兄,父親一直尊稱她爲“冼姑”,而且“冼姑”已是大家對她的共稱,後來我們全家上下都稱她冼姑。冼姑雖然出身於富裕家庭,然而一向自奉甚儉,生活簡檏,甚至近乎吝嗇,這是衆人皆知的事實,但她從來不願占人便宜。在1959年至1960年經濟困難時期,我家前座出租,作了飯店,所以我們經常可優先購到食品。那時父親每星期都騎自行車到中山大學,看望陳寅恪先生和冼姑,順帶一些炖品給兩位老人家,冼姑知我家人口多,每次都問家中的孩子有没有得吃,知道我們尚可買到時才肯收下,而且一定要付錢(那時每盅炖品只是五角錢),如果父親不收錢,她是堅决不吃的。所以冼姑雖然生活簡儉,但對人從不馬虎,還資助過不少困難的朋友,大有助人爲樂儒者之風。

  在學術方面,冼姑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她造詣深厚,涉獵甚廣,特别對廣東文獻方面的研究,更獨有見地。爲著名文人騷客的史迹、鑒藏、藏書等等方面寫了不少在學術上有份量的文章,詩詞方面她也得到當時很多名人“不假雕飾,自饒機趣”、“用字遣詞,很有水平”的讚嘆;在廣東省文史館收藏的玉清先生畫作中,一股清雅淡然之意躍現紙上,從中可看到作者雅淡之筆法和不流於俗的品味。

  最後我想提到的是:玉清先生還關注到流行於民間的通俗説唱歌謡——粤謳,她作了大量系統的收集、分析、研究。這是前人從未有做過的,她不是從音樂和娱樂的角度,風花雪月的情調來看侍這些俚俗文學,而是借“搜集這一類反映當時政治生活的作品,作爲研究中國近代革命史和文學發展史的印证和補充。”“粤謳這一活潑、富有戰鬥性的文學形式和大衆化通俗化的語言風格,在過去民主革命時期,它能爲當時政治服務,反映人民的生活和鬥争,在今天更應該也更能爲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服務。”她是以敏鋭的政治角度來分析理解晚清後近百年來的粤謳,展示出了它在不同情况不同時期反映的社會活動和革命鬥争。從她搜集起來並加以分析結集的作品來看,很少是才子佳人的題材,主要是反映當代的政治問題,對反對帝國主義瓜分中國,欺壓中國人民,掠奪中國財富,反封建統治等等有積極社會意義的粤謳,她都作了詳細的分析評論。從這些文章裏,我們可以看到玉清先生絶不是一個鑽進故紙堆中研究廣東文獻的歷史學家,而是關注國家前途命運的女學者。冼姑的辛勤治學精神是十分值得我們學習的,1953年她專門上北京在圖書館抄書兩個月;1957年年巳62歲的冼姑,在杭州浙江圖書館,看到善本甚多,結果花了一個月時間,把廣東人的著作做了提要,這種重視資料搜集,研究以至廢寢忘食的學者,是值得我們欽佩的,正如秦牧先生評價她是:近百年來無婦女能超越的嶺南杰出女詩人,國學學者、文獻專家是十分恰當的。

  (作者:徐家鳳 廣東省政府文史研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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