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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描二維碼訪問中評網移動版 父親不信知識改變命運 訓練6歲兒子走鋼絲 掃描二維碼訪問中評社微信
http://www.CRNTT.com   2017-06-28 09:38:24


  中評社北京6月28日電/一公里長的鋼絲只有小拇指粗細,上面壓著張禹幾乎全部的人生。

  他的兒子站在上面,一搖一晃地向前邁進。這位小名望望的6歲男孩每天上學前和放學後都要在這裡“訓練幾個小時”走鋼絲,以備他日“拿下吉尼斯世界紀錄”。這是張禹為兒子策劃的人生捷徑。他為此傾盡心血,甚至全程直播訓練,設計商標和廣告語。

  在此之前,這個34歲的父親走過無數條路。他試圖靠打工改變全家命運,但自己闖蕩十幾年後,除了一身傷沒攢下一分錢。他想依靠父母,可父親卻因重病撒手人寰。他也想從小培養孩子讀書,卻發現“農村娃娃讀書再怎麼努力也拼不過大城市的”,鋼琴美術更是“想都不敢想”。

  最終,眼前的路越來越窄,只剩下這根鋼絲。

  農活、聚會都為訓練讓路,張禹為孩子尋找場地,綁上一根又一根練習用的鋼絲,34歲的張禹去年結束打工生涯,暫時放下了遠在江蘇的妻女,回到四川廣元市旺蒼縣木門鎮,專心培養兒子。

  鋼絲之外的世界裡,他是背著債務不出去打工掙錢的“怪人”,是岳父口中30多歲還在家裡帶娃娃的“莫出息的人”,是老父親病重卻掏不出一分錢、只能任由老人等死的“沒用的兒子”。

  他找不到辦法,看不見出路。只有當兒子踩上那根泛著褐色光澤的鋼絲,張禹才能稍稍喘口氣。在鋼絲上的世界,他是“網紅”望望的父親,擁有5萬多名粉絲以及許多“支持望望和自己追夢的朋友”。

  這個年輕的父親深信不疑,這根小拇指粗細的鋼絲,能承載起這個家庭的全部未來。

  農村的孩子再努力,能比得過北京上海的孩子嗎

  天蒙蒙亮,川東北的山地霧氣繚繞,瘦小的望望頭戴紅色安全帽,雙手握住保持平衡用的竹竿,在離地12.5米、足有1公里長的河堤護欄鋼絲上行走。傍晚的時候,鋼絲則被挪到山裡,架在兩棵樹中間,望望需要走上幾個來回。

  走鋼絲練習被張禹搬上了直播間。直播間裡的評論像浪一樣湧起,禮物一個接一個地刷出來,滿屏的煙花彩帶。屏幕外,老屋養的雞撲騰著翅膀亂飛,土狗趴在門口盯著父子二人,傍晚的山頭,靜靜的。

  望望不斷變化著行進動作,正著走,倒著走,蒙眼走,金雞獨立……按照張禹的計劃,秋天他就要替望望申請5項吉尼斯世界紀錄,一旦成功,“也許望望就有機會去少林了”。

  “去少林”是望望爺爺的遺願。爺爺很少走出村子,在他的規劃裡,“身體素質很好”的孫子,以後最好的出路就是“送去少林文武雙修”。

  望望第一次走鋼絲時,鋼絲拴在家裡的一樓。那時,在家思考“出路”的張禹試著讓兒子蹲馬步,繞著鋼棍轉圈,意外發現孩子平衡感很好。隨後,這條鋼絲開始不斷變長,從兩三米長到了十幾米,再長成一公里,家裡裝不下了,張禹把鋼絲搬到了山頭和河堤。鋼絲還不斷變高,從最初離地十幾厘米,到一米多,再到河堤的12.5米。張禹也不清楚6歲兒子的極限在哪裡,他只清楚,“望望很厲害”。

  日複一日的訓練裡,除了走鋼絲,望望還要舉杠鈴、舞棍、打沙包、攀岩……張禹把這些統統放在直播平台,不僅希望把兒子培養成“網紅”,還希望他“變得自信自立”。

  也許是少林,也許是武當,張禹說不准兒子未來的去向,但有一點他很確信,這條細長的鋼絲將帶領兒子通向一個“能改變命運”的世界。

  這個年輕的父親不信“知識改變命運”,“農村的孩子再努力,能比得過北京上海的孩子嗎?”在這個依山傍水的村子,有村民說,每年都有近一半的孩子考上大學本科,但更多的,還是念了職校或是直接外出打工,“跟他們媽老漢(方言:爸爸媽媽)一樣”。

  張禹也曾懷疑,孩子這麼小就去走鋼絲是不是不妥,可一想,“小時候不抓緊,過幾年就只能去富士康的流水線或者工地搬磚了”。他又說服了自己。

  沒人比這個年輕的父親更清楚打工的滋味了。他在西安的工地搬磚時,曾遭遇一場暴雨。他想起來自己的衣服都曬在板房外,著急忙慌地往回跑。路上,大風嗚嗚作響,一塊板子飛過來,他沒看見,臨到眼前,手一擋,被劃出了一個大血口子。

  包工頭給了他50元錢,他借來一條乾淨的褲子,又找出一件毛衣,拖著流血的手臂去醫院縫針。正值盛夏,張禹熱得滿頭大汗,又餓又渴,實在熬不住,去面館要了一碗面。吃完才發現,那條褲子的褲袋是漏的,錢早已經掉了。

  面館老板把他留到了晚上11點,最後,一把扯過包裹著傷口的毛巾。血口子又開始冒血,被放走後,張禹只能用手按住傷口,默默地走回工地。他哭了。

  第二天,他把面錢帶了過去,老板收下了,卻沒有把毛巾還給他。

  還有一次,一個工友幹著幹著突然暈倒了,後來送急救才保住命,經理罵罵咧咧道,“病了都不請假,這種傻×誰要?”被訓話的工人們站成幾排,沉默著。

  昔日外出打工時,張禹信奉一句話,“勞動人民最光榮”。但現在,他只覺得這句話“可笑”。

  這個喜歡文學的年輕人說,不會有比農民工更可憐的職業了,“農民工就是老板的機器,最便宜的那種,不能出錯,壞了就壞了,修都懶得修,反正多的是新機器。”他發誓,不能讓兒子望望走上這條老路,“如果孩子想飛,那我就要他做有利爪的雄鷹,而不是小鳥。”

  也許時代真的變了

  “雄鷹”的利爪如今還沒有長全,張禹讓兒子在直播間完成了第一次“試飛”。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望望收獲了5萬多名粉絲,最多有近千人同時觀看他走鋼絲。那個月,光是打賞就掙了2000多元。

  順著這條鋼絲,張禹覺得自己闖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在鋼絲那頭的世界,“芝麻大點的事情能變得比牛大,牛那麼大的事情可能變得比一個芝麻還小”。張禹發現,網上竟然有幾萬人關注望望走鋼絲這麼小的一件事情,他之前寫家鄉的河水被污染的帖子卻無人問津,“也許時代真變了”。

  十幾年前,帶著滿肚子文學夢開始闖蕩的張禹也曾夢想著抓住網絡這個機遇,改變命運。他把打工來的錢全部砸進網吧。光是電腦開機,就學了3個小時。為學鍵盤打字,他撿了一個爛鍵盤,每天上完工就在宿舍裡練習。一練,就是好幾天。

  可即便如此努力,他也依然沒能趕上日新月異的網絡時代,這個“勉強會用電腦的”男人開了淘寶店,每天對著電腦處理生意,卻把眼睛差點搞壞了。初中畢業的他搞不定隨時隨地會冒出來的差評和退款要求,到後來,他聽見淘寶旺旺發出的聲音,甚至會嚇得身體發抖。

  十幾年後,兒子一段走鋼絲的視頻輕而易舉登上了熱門,他開始重新去認識那個“每天都在變化”的世界。

  鋼絲通向的那個世界,沒人在意他是個聲音嘶啞、說話結巴的農民工,打工也不再是唯一的出路。有網友跟他私信,佩服他的教育決心,“農村孩子想成材真不容易,都怪我們媽老漢莫本事啊”,還有人誇贊望望是真正的“小飛俠”,“太厲害了,這麼小就這麼能幹”。

  第一個月在直播平台收入的2000多元,被他悉數取出,訂做了一百個書包,書包上印著“開記望仔,繼往開來”。他把書包全部送給了兒子所在幼兒園的同學,在活動上,望望當著孩子們表演了走鋼絲,張禹則發言,“我希望有更多的農村孩子能勇敢地追求夢想”。

  那時,張禹甚至想過,如果能持續獲得收益,就建立一個基金,專門用來支持“像望望一樣有夢想的孩子”。

  網絡世界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麼才藝,需要的只是爭議

  為了孩子的未來,張禹不得不更加努力地跟上網絡的大潮。

  網友老批評他家的燈不夠亮,直播起來根本看不清人,他為此換了四五次燈泡,把木門鎮上的店鋪幾乎跑遍了,可最後那個50多元的燈泡,照明效果還是不夠好。

  “全網你家最黑。”有網友丟下這麼一句話,後面跟著幾百個“贊”。

  商演和電視節目邀約伴隨著禮物和罵聲也一道而來,有商家甚至開出了20萬元的商演價格。還有網友幫著糾正望望的動作,給孩子寄護具。

  越來越多的“專業人士”找到張禹,給他出主意,想要進一步漲粉,要麼就和別的熱門人士在直播中互推互罵,要麼就讓望望多打幾次趔趄,或者穿上一套灰太狼的衣服,走著走著鋼絲說幾句“經典語錄”,保准能上熱門。

  他最終拒絕了這些建議。“我不能忘了自己的初心,我讓兒子走鋼絲是為了什麼?”他想了想,自問自答道,“不是為了名和利,是為了讓他有自信有本事。”

  他不去找名利,但名利卻自己找上了門。有“老鐵”給他支招,下次直播時,買幾個小號,帶頭刷刷禮物,“刺激一下土豪”。“攀比嘛,土豪怎麼願意落別人後面。”這個“老鐵”說,這個方法成本低廉,“百試不爽”。

  張禹聽得一陣心驚,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他覺得怪怪的,鋼絲上的世界似乎已經開始變形、扭曲,漸漸承受不住父子倆的重量。

  直播進行到第二個月,張禹發現,關注的人越來越少了,他後來一想,“也正常”。自己的直播每天都是一個模樣,全是望望日常的訓練,“怎麼能和那些腳底開磚、老公出軌被抓現場一樣,一直占著熱門呢?”

  自從被媒體報道後,他的直播間總有人罵罵咧咧,有人說,“你不配擁有這樣的兒子。”還有網友評論,“這孩子十有八九是隔壁老王家的。”

  有一次,望望走得不穩,從一米多的鋼絲上掉落,鼻子磕到了地。6歲的孩子哇哇大哭起來,張禹正準備關掉直播,就看見直播間有人說,“太搞笑了。”後面,還跟著一堆哈哈大笑的表情,以及刷上去的禮物。

  那一刻,張禹覺得自己的心像被刀子割了一樣,他問兒子疼不疼,6歲的兒子只會哭著說很疼很疼,他還太小了,找不出更多的詞匯來形容疼痛的感覺。

  身為父親,張禹懂兒子的疼。大夏天,為防蚊蟲,望望得穿著長袖長褲在鋼絲上走四五個小時。有時候從鋼絲上一把抱起兒子,他才發現,望望的頭髮、衣服和褲子都濕透了,可訓練的時間裡,孩子沒吭過一聲。

  但張禹也明白,“網絡世界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麼才藝,需要的只是爭議。”

  熱聞的熱門評論裡,張禹被描述成了一個為了直播走紅而訓練孩子走鋼絲的男人,一茬茬的網友前赴後繼地趕來“問候自己全家人”。

  “我還是覺得讓這位父親親自上陣比較好,喝最烈的酒,走最細的鋼絲,進最大的醫院,看最好的醫生,買最貴的墓地,埋最深的坑。”有網友評論。後面有人跟帖,“這不就是把自己的無能轉嫁到兒子身上嗎?”

  看到這些評論,他一口氣沒上來,兩眼一黑,頭重重地砸到地面。

  多年前,在外打工時張禹的腦袋被重物砸過,一直受不得精神刺激。如今,這個父親說,自己在網上像被“圍毆”了。好不容易站出來,有一肚子委屈要說,卻發現自己是個“啞巴”,啥也做不了。

  媒體報道後,他擁有5萬粉絲的直播賬號因為網友舉報而被屏蔽,換了一個直播平台,沒多久又被封了。他說自己累了,已經不想再換地方了。

  被鋼絲甩來甩去的他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直播平台放棄了自己。他說,也許從一開始,雙方就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也許旺旺18歲去走這些鋼絲,就沒有爭議了。”張禹說,“當然,直播平台也不會推我們了。”

  張禹有時覺得孤獨。很多村民看著他訓練孩子走鋼絲總會搖頭,“那麼高的地方啊,娃娃才6歲,摔下去咋個辦?怎麼狠得下這個心啊?”更多村民則對他指指點點,“男人都出去打工掙錢了,你不去打工,家裡吃啥子?娃娃念書咋辦?”

  他有時會跟村民解釋,全職爸爸一點兒也不丟人,自己培養孩子,是更大的投資,可沒人聽得進去這番言論。

  這個坐落在廣巴高速邊的村落裡,對沒有考上大學的男人而言,打工是唯一的宿命。村子如今擁有盤山的水泥路,和密密麻麻的三層小樓。如同燕子銜泥般,在外打工的男人將積蓄一點點帶回,最終變成新房的一磚一瓦。

  “這樣幹一輩子,除了一棟房子和幾萬塊錢,還能給娃娃留一點別的東西嗎?”他反問。

  張禹不願回到這條人生軌跡。這對父子依然被懸在鋼絲上。

  我不能改變社會,只能讓自己和兒子想辦法去適應這個社會

  張禹直播的熱情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反覆說自己累了,“搞不好哪天就不直播了”。

  “成為網紅帶給我的只有傷害。”張禹的語氣很平靜,他說自己有點兒怕看到網友罵他,還怕一上線發現自己又被直播平台“封殺了”。他不讓兒子接觸網上的任何評論,吃飯時望望奶奶說漏嘴了,他甚至會惡狠狠地讓母親“莫說了”。

  6歲的望望並不知道屏幕那頭有數以萬計的人在關注著自己。這個小男孩說,自己練習走鋼絲的目的很簡單,“為了肌肉”。他擺出施瓦辛格展示肌肉的造型,“看,要變強壯。”

  他說練習很苦很苦,可是“堅持就是勝利”。

  張禹有時候也在想,孩子還這麼小,讓他健健康康成長,自己一家人從此遠離網絡也挺好的。可他還是舍不得離開直播平台。“也許茫茫人海里還有奇跡呢?”他說著說著興奮起來,“在黑暗中發現螢火蟲,那該是多麼美好的感覺啊。”

  直播平台上有網友幫這對父子整理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的材料,有人每天發來微信問候望望的情況。還有人要打錢,不過被張禹拒絕了。

  這是他舍不得離開的原因,“繼續待下去,這些朋友就都還在,也許還有新朋友能幫望望申請吉尼斯,能幫望望進少林呢?”

  鋼絲上的那個世界,是這個父親最後的希望了。

  多年前,他曾在集裝箱廠工作,每天套上像“穿了幾層衣服褲子”一樣的工作服,扛起幾十斤重的機器,負責打好焊縫,從天亮幹到天黑。工作時,鋼砂滿天飛,他說自己一開始還覺得眼睛疼,到後來都麻木了。

  時間緊張,他上完廁所拉鏈也不拉上,累了就直接癱坐在堆滿廢料的地上。他不敢缺勤,請假一天,1000元的全勤獎就沒了。

  這些習慣烙印在了他的身上。如今,這個喜歡在直播平台裡寫“心靈雞汁”的男人,依然會忘記拉上拉鏈,依然會一屁股坐在泥巴上。他扯出一個笑容,“改不了了”。

  帶著這些“習慣”,這個四川農民在全國四處奔波,他下過煤窑,在新疆和過水泥,在山西的暖氣片廠倒過上千攝氏度的鐵水。直到前幾年,他拖家帶口跟著父親去了江蘇太倉的集裝箱廠工作。

  張禹的父親去年被診斷出肝臟長了淋巴結,醫生說,病情嚴重,只有馬上手術才能保命。手術花費大概要五六十萬元,張禹急得去翻存折,可身為一家之主的父親斬釘截鐵地拒絕治療,“要把錢留給兒子”。

  那時張禹突然發現,“生活怎麼那麼難”。他偷偷去買了藥,可父親死活不吃,還要往工廠跑,父親在製造瓶子的工廠拖地,一個月全勤能掙2400元。他給身體越來越差的爸爸煮雞蛋吃,可對方卻說,“給望望吃,你給我一個死人煮什麼雞蛋?”

  他把父母帶到北京旅遊,想讓父親能開心點。可是在故宮,老人家說起自家兒子沒出息,脾氣一上來,又當著旁邊的遊客開始打張禹。張禹默默忍受著,心裡難受極了,“還是我沒本事,如果我有錢,爸爸也不會這樣。”

  想著,他突然下定決心,從幾米高的石台上跳下去,“死了算了,保險賠錢的話我爸爸說不定就有錢做手術了。”

  他摔斷了骨頭,母親孫明珍抱著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張禹最終眼睜睜地看著父親離世。父親離世前,甚至專門為望望尋找了一名“幹爹”,老人家乞求對方好好照顧孩子。張禹站在一旁哭了,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回到老家,辦完葬禮,無人照料的幾畝土地已是荒草叢生,他想去種點生姜,卻發現自己連農活也幹不好。

  老家的新房只裝修到一半,剩下的工程再也凑不出錢了。家裡沒有衣櫃,衣服四處散落在客廳和沒有門的臥室裡。靠著水泥墻,張禹第一次覺得,“這個家要垮了”。

  鋼絲,那條細長的鋼絲“救”了他,為他指了一條明路。

  “很多人說我病了,我瘋了。其實是這個社會病了,我不能改變社會,只能讓自己和兒子想辦法去適應這個社會。”張禹說。只是很可惜,自己終究沒能適應那個鋼絲上的世界。

  他的成長被人為加快了

  藏在廣巴高速高架橋下一隅,半面還是水泥墻的張禹家顯得很不起眼。木門河從家門口流過,張禹怕高速路的車吵到兒子睡覺,給家裡裝了最貴的一款雙層鋼化玻璃。

  房子一樓的沙地是望望游樂的場所。訓練的間隙,他喜歡一個人在這裡玩,嘴裡嘟囔著各種英雄怪獸的名字,“哼哼哈哈”個不停。

  只有每天的這個時候,張禹才覺得兒子不是那個擁有5萬粉絲的“網紅”,而像個真正的6歲孩子。

  多數時候,望望懂事得驚人。他說自己喜歡走鋼絲,“不覺得苦”。家裡來了客人,這個6歲的孩子會邀請對方“留下來住吧”。張禹讓孩子寫作業、睡覺、吃飯,望望從不抱怨,都是立馬照做。他用不標準的普通話說,“我喜歡爸爸,爸爸每天都陪我一起耍。我不想爸爸不開心。”

  張禹家的田很不規整,土鬆鬆垮垮的。這個身材瘦削的父親擔心兒子掉下來摔傷,用了好幾天把旱田的土都鬆了一遍,清掉了大點兒的石塊,“這樣掉下來起碼不會斷胳膊斷腿了”。

  但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就算把土翻得再鬆,孩子掉下去時,那種痛還是要受,“自己不可能代替的”。

  這個家已經四散分離了。妻子和女兒都在江蘇生活,自己帶著兒子則在老家。他反覆提醒自己不能心軟:這個家已經為兒子成材犧牲這麼多了,怎麼著也不能半途而廢。

  他也曾想過帶兒子去江蘇,可轉念一想,“水泥地摔下去太危險了,況且也找不到訓練場地。”又就此作罷。

  動搖時,他就從手機裡點開一張圖片。那張圖片裡,望望正在河堤的鋼絲上訓練,旁邊,一個老奶奶背著和望望同齡的孩子,向前走去。身後的張禹拍下了這張照片,“這就是望望的成長!”

  望望幾乎沒有同齡的玩伴。他的訓練占滿了課餘休息時間,放假的時候,張禹總希望孩子能多睡會兒,也很少讓孩子獨自出門玩耍。曾經還有孩子跑到家裡和望望一起玩,可一個下午過去,家裡突然冒出了怒氣衝衝的孩子家長。

  在水彩筆痕跡塗滿瓷磚的客廳,鄰居把自家孩子狠狠訓斥了一頓,張禹很難受,“他明著是訓孩子,實際是訓我,都說我是怪人,害怕我把娃娃拐賣了拉出去走鋼絲。”

  望望早已忘記了這段“插曲”,他不抱怨每天四五個小時訓練的艱苦,也不傷心夥伴的離開,這個6歲的男孩從褲包裡掏出幾顆瓜子,嘿嘿地笑起來。訓練間隙,該他偷偷吃點零食放鬆了。

  放鬆的時刻一般在飯桌上。最近,接待一撥兒成都來訪的記者時,張禹讓6歲的望望喝酒了,還抱著啤酒瓶大口大口地往肚子裡灌。視頻在互聯網上瘋傳,望望的一名親戚也看到了,這名年輕的大學生坦言,看到視頻的瞬間“驚呆了”,“那動作太熟練了,我都學不來。”

  “他的成長被人為加快了。說話、做事都太像一個大人了。”她反對張禹的教育方式,“早早地就決定了孩子的路,太狹窄了,未來望望的人生半徑只會越來越短。”

  “這個年紀的孩子就該無拘無束地成長,到時候了好好去念書,為什麼要強加給孩子這麼大的壓力和負擔?”她語氣急促,“我不明白,他(張禹)究竟要給孩子一個怎樣的未來?”

  張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不斷地強調,孩子要繼續好好走鋼絲,到了秋天一定要把吉尼斯世界紀錄拿下來。

  “不是我看重(吉尼斯世界紀錄),是這個社會看重。”張禹扭過頭,輕聲說,只要望望拿下吉尼斯,就會有更多的關注和支持,就能去學武,擁有一個好前程。到那個時候,自己也該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比如,開一個生態農莊,搞一個生姜基地,等等。

  在鋼絲上從秋天走到了夏天的望望也不清楚,還要走到什麼時候。他想了想說,“也許要走到我長大了吧。”

  這個6歲的大眼睛男孩露出了笑容,“長大了,我就不走鋼絲了,到時候就去追求我的夢想了。”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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