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六出現羊城 誰說嶺南不飛雪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6-12-30 10:42:38  


從化冬梅。
冬天來了。
  忽如一夜北風來。似乎是在一夜之間,漫長的夏天畫上了一個休止符,廣州的冬天拉開了序幕。

  廣州的冬天,葉不落,花不凋,望不見白雪皚皚的山,看不到冷酷清凝的冰。卻有種綿綿不絕入人骨髓的冷。

  不過,儘管報紙上的天氣預報每天都在驚呼:明天最低氣溫10攝氏度!9攝氏度!只有不到8攝氏度了……溫度計上的水銀一降再降,讓人放心的是,氣溫無論如何都不會突破冰點。銀裝素裹的冰雪世界,似乎與廣州沒有任何的關聯。

  到現在風靡全球的GOOGLE EARTH上搜索一下廣州的位置,它會清楚地告訴你,我們的城市,位於東經113度15分,北緯23度08分的那個點上。

  北緯23度26分,地理學上一個重要的緯度。它的名字叫北回歸線。這裏是太陽直射地球最北的界線。在其界限之南的廣州,和其他亞熱帶以及熱帶地區一樣,常年接受著太陽散發出的最多的熱量。長夏無冬,春秋短暫,界限不分明,是為四季特色。

  跟現在生活在廣州的人們的記憶互相印證,從廣東氣象站建站直至今天,包括廣州在內的北緯23度以南,從未有過關於雪日的記錄。

  如果不是偶然翻開塵封的歷史,誰都不會相信,其實,溫暖如斯的廣州,也曾有過關于紛飛大雪的潔白記憶呢……

  ●報紙裏的冬天

  時間繼續往前走,到了報業昌盛的民國時期。翻看舊報紙,依舊可以尋找到雪花的蛛絲馬跡。

  1928年,廣州又下雪了。2月1日的《廣州民國日報》一篇名為《雨雪聲中之大南路火警》這樣描述了發生在風雪之夜一場起因不明的火災:“日來天氣非常寒冷,昨卅晚入夜後,即雨雪紛飛,至夜深十二時,有雪如魚眼降下,瓦背瀝瀝有聲,迨二時許,大南路第一百一十九後門門牌之郭子謙丸散店,親屬住眷而兼營藥丸者,不知如何失慎,突告火警,其店東尤在樓上高臥,一聞火警時,樓梯口已被火封,乃由後便天臺跳落左便之瓦背逃脫,幸消防隊赴救迅速,只燒去該店全間,查該店之地爐,即南勝裏,附近有牛棚一間,當起火之際,南勝裏各住戶,紛紛遷移物件,而尤以牛欄為最狼狽,因當時欄內約有牛二十餘頭,事急之時將其趕出馬路一帶暫避。”

  天寒地凍,對於習慣了溫暖氣候的廣州人來說,是莫大的考驗。有好事者寫了篇《天氣奇凍之見聞》:“本市兩日來天氣奇凍,卅夕一時,且降棉花雪點,大有冷折骨之勢,至昨卅一日,尤未解凍,是日午,南堤中行正門騎樓下,有一乞丐,僵臥於此,遂人疑為凍斃,奄奄一息,狀至可憫,未幾,有某善堂肩粥至此施派,乞丐得食,始徐徐可動。又查東較場側老人院旁,凍斃短破衣,狀類苦力男子一名,又市場各項菜蔬魚肉,均因凍乘時起價數倍,計大魚鯇魚前數日每兩僅沽一分,至昨每兩沽至三分二,黃芽白一項,前數日,每毫可買四斤,昨日每毫僅沽斤半,至各酒樓茶室,遊藝場戲院,各馬路街道,各夜市商店,均門堪羅雀,東西堤妓院飲客亦稀,凍之關係,諺謂趕狗不出門,信然。”

  《廣州民國日報》1928年2月6日的一篇文章叫《天氣驟冷對於諸色人等的影響》,如是描寫:“入冬以來,廣州市的天氣真是暖關利害,新春的幾天尤暖,棉袍都穿不住,於是一般闊佬和他們的太太小姐們所預備的緞袍、皮衣、狐尾大有英雄無用武之地之慨。料不到這幾天,忽然大冷特冷起來,北風呼呼地刺人筋骨,對於人人自有不同的影響,讓我們來估量它一下吧。闊佬和他的太太小姐們。最喜歡冷天來臨的就是他們了,他們預備新年穿的一切緞錦袍、皮衣、狐尾都可拿出來一顯身手了。你不看這幾天的街市上,穿皮衣、緞袍、狐尾的人們,個個都行得格外有勢度。

  窮人階級。這是根據一般以當物為生的人。他們因為新年的幾天這麼熱,以為沒有冷的了,所以都把冬衣當掉。這麼一冷,在現在銀根緊急的時候,真是大費籌挪啊。

  有大褸的西裝客。他們的新大褸大可以有機會穿了。若果像前幾天這麼熱,恐怕就要束之高閣了吧!

  沒有大褸的西裝客。北風呼呼地吹著,沒有大褸穿西裝,著實難頂,現在租一件又要四五十大洋,真叫人為難。

  乞丐。最可憐的就是他們。我不忍說了”。

  同樣的茫茫大雪,對於不一樣的人等,卻意味不同。小孩子眼裏,它是捧在手心怕化了的禮物,詩人眼裏,它是風花雪月的靈感來源,而在那個貧富懸殊的社會裏,它也折射出了世態炎涼的人間百態。

  ●方志裏的冬天

  唐文雅是廣州市地方誌辦公室的研究員。學地理出身的他,平日經常翻閱廣州歷朝歷代的地方誌,於是驚訝地發現,廣州居然有這麼多關於大雪的記錄。

  最早的有關記錄出現在宋淳佑5年(公元1245年):“十二月廣州大雪三日,積盈尺余,炎方所未有也。”

  這還只是個開端,繼續往下翻看,明弘治元年,包括廣州在內的珠江三角洲正式進入了小冰期。下雪的記錄也變得越來越多。

  明嘉慶十五年(1536年),高明“有雪如珍珠”。12年後,珠三角東部的惠陽、博羅冬十二月,“隕霜、隕雪”。到了嘉慶二十九年(1550年),明隆慶三年(1569年)的記載更加具體,南海“十二月西樵山大雪,林木皆冰,二日乃解”。西樵山是三角洲中部的死火山,海拔並不高,只有385.8米,所以這裏的降雪一定是溫度十分之低所導致。

  明萬曆四十六年(1618年)的寒冷記錄裏,出現“鵝毛大雪”的字樣。順德“冬十二月大雪,寒甚,自六日至八日乃已”。三角洲邊緣的從化寒冷更甚,“冬十二月大雪三日,雪驟下如珠,次日複下如鵝毛,六日至八日乃已。山谷之中,峰盡壁立,林皆瓊挺,父老俱言,從來未有”。

  崇禎七年(1634年)從化下的那場雪,大的讓人咋舌:“春正月大雨雪,四日至十日不止。山谷有積至二三尺者。”

  到了清代,寒冬的勢力更為強勁,它的領地向南一直蔓延,控制的範圍包括海南島。順治十一年(1654年),“正月十八日廣州大雪”。康熙五年(1666年),番禺、南海“冬有雪”。而康熙二十二年的寒潮比較大,不止南海、番禺、廣州皆有“冬大雪霜”的記載,海南島的文昌也“冬大寒雨雪,海魚凍死,檳榔盡枯”。雍正十三年(1735年),廣州的降雪被上報給了清帝:“正月十三、十四等日,省會一方,微降雪珠。”

  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強大的寒流再次襲擊珠三角的大部分地區。南海、番禺、順德、廣州皆有記載:“正月有雪。”粵東的《豐順縣誌》用“嚴寒無異於北京”來形容。

  清末的光緒年間似乎是廣東格外冷的一個時期。1843年初,廣東經歷了一次特大寒潮。“十一月二八日,大雪三日,落似珍珠,夜積作棉。瓦、土尺厚,山樹俱白雪,稻盡萎,大樹多枯,自來廣東之未有。”

  唐文雅說,這也是他印象中最大的一場雪了。雪區幾乎覆蓋了廣東全省,包括清遠、龍門、增城、東莞、順德、高明、鶴山、臺山、開平和恩平等十個縣。從降雪、冰凍和所造成的損失來看,這一年的嚴寒,比現代1954年底和1955年上旬的低溫凍害還要嚴重。估計,廣州地區最低氣溫應該在零下3攝氏度,甚至更低。

  扳指算來,在1500年~1920年400多年中,廣州在17世紀和19世紀出現寒冬的年份比較多,這是廣州歷史上寒害最為嚴重的兩個世紀。廣州地區共下過15次大雪,其中下過連日大雪的記載有8次。

  ●詩詞裏的冬天

  如此看來,魯迅先生那句著名的論斷是可以修正一下:“暖國的雨,向來沒有變過冰冷的堅硬的燦爛的雪花。”潔白的雪花,真的曾經在嶺南的天空飄灑呢。

  嶺南在很長的時間裏都是被看作蠻荒之地,被發配嶺南是相當嚴重的懲罰。除了濕熱多雨,瘴氣彌漫容易讓人感染各種疾病之外,對於絕大多數的北方人來說,背井離鄉到一個四季界限模糊的遙遠邊疆,從感情上應該也是莫大的折磨。北方人都認為嶺南是沒有雪的。唐代詩人朱慶餘寫過一首詩《嶺南路》:越嶺向南風景異,人人傳說到京城。經冬來往不踏雪,盡在刺桐花下行。

  不知道身為江浙人士的朱慶餘是否曾經來過嶺南,切身感受過廣東的冬天。相對來說,還是出生在廣州的清人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對嶺南冬天的描述更為確切些:“廣州風候,大抵三冬多暖,至春初,乃有數日極寒,冬間寒不過二三日複暖。暖者,嶺南之常,寒乃其變。諺曰,春寒春暖,春暖春寒。”或者說得更通俗點兒,嶺南不是沒有雪,只不過這樣的雪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是小李飛刀,突出的是個“快”字——當然,是曾經的嶺南。

  總體來說,就算是飛雪偶爾光顧的古代,廣東人對於雪依然是十分陌生的,陌生到了會認錯的地步——《廣東通志》記載,“南海一隅,雖無積雪,秋涼亦有微霜,每歲微霜必降,物必蕃廡,隆冬見冰,人輒謂之雪。或以為祥瑞雲。”

  要是誰當真碰到一次下雪,那簡直是值得大書特書一番了。

  唐代詩人許渾《冬日登越王台懷舊》詩有句雲:“河畔雪飛楊子宅,海邊花盛越王台。”楊子指的是楊孚,據說當年他家的宅子在珠江南岸。明黃佐《廣州先賢傳》說:“楊孚宅在江滸南岸,嘗移洛陽松柏植宅前,隆冬飛雪盈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其實是早于地方誌有關廣州下雪的最早記載。不過,以詩證史,尚欠佐證,只可作傳說而已。但是這不妨礙我們遙想一下:悠悠的珠江上有散漫的晶瑩雪花緩緩飄下,然後在水中消隱蹤跡,實在是一幅美不勝收的畫面啊。

  順治十一年(1654年)正月二十日夜,廣州、番禺、南海大雪,詩人陳恭尹當時正旅居廣州,看到了。於是寫了一首《廣州客舍夜雪歌》:“季冬二十日始暝,玄雲四塞天氣凝;小雨初從屋角來,漸覺蕭蕭駭群聽;開軒出立白照眼,把燭低看雪填徑;紛披相屬聲更希,委積爭高色逾瑩;童子盛歸錦袖中,主人為續清尊興……”

  從玄雲、到小雨、再到雪花飄灑、漸漸蓋住客舍前的小路,小孩子把雪盛在寬寬的袖子裏,幻想把美麗的雪花帶回家收藏……不知道陳詩人是不是第一次看到廣州下雪,所以才好奇地把下雪的天氣從頭到尾觀察了個仔細。

  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臘月二十一日,廣州大雪,住在廣州的東莞詩人何鯤恰好碰到。他即興賦詩一首:“乙未臘月廿一夜,打窗淅瀝隨風下,千門萬戶敞淩晨,青年皓首群相訝。初疑羅浮春已催,千樹萬樹梅花開,又疑五月木棉熟,南海廟前飛雪來。子夜飄搖日中止,鴛瓦平溝屐沒齒,兒童戲弄范以模,手掬瑤璠仙門裏。人盡冰街在玉堂,蠣牆龍戶生輝光,沉香浦珠凍成海,白雲山擁玉為岡……”廣州人面對突如其來的大雪,本能的反應,首先是懷疑春天提前到來,梅花一夜之間盛開了。實在很難想像,珠江結冰,雲山蓋雪……那會是怎樣一個晶瑩剔透的廣州啊!

  咸豐十一年(1861年)十二月初,廣州、番禺大雪。番禺詩人潘恕《雙桐圃集》中《九曜橋賞雪歌》描寫道:“今年辛酉(1861)臘月初,上天雨雪如珍珠。瑩瑩魚目光閃爍,皎皎晶鹽堆密疏。”關於這次下雪,廣州地區各種方志均無記載,只有這一首潘恕之詩,不僅信誓旦旦地記載下了具體年月,而且形象生動的描摹躍然紙上。實在是讓人無法不相信他:那一天廣州真的下了一場雪,而且美得令人陶醉。(來源:廣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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