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台灣著名史學研究者武之璋 唯有洪秀柱可能拯救國民黨
武之璋認為馬英九是“史上少見的昏君”，他捅下的紕漏需要一個世代時間才能修補。現在國民黨內唯有洪秀柱對國民黨弊端有深入認識。
在對歷史的研究之中有兩種學派，一種認為歷史有必然性的學派，堅持歷史的發展必有規律可循之觀點，另一種則認為歷史的必然性與或然性交錯影響。那麼如果用史學視野去理解國民黨在台灣政治版圖中的兵敗山倒，又會有怎樣的獨特視角？在台灣著名史學研究者武之璋的解讀之中，國民黨大敗，“總統”馬英九要付上百分之百的責任。
武之璋並非讀史出身，身世命運卻註定與家國歷史一生交纏。1942年出生於洛陽的他，是因為母親逃空襲警報摔了一跤而早產出世，七歲時跟隨父母到台灣，在台灣一路讀高中讀大學。因為家庭背景關係，他童年時又總聽父親和朋友談抗戰或是國共戰爭的故事，因而自幼就對國共歷史很感興趣。大學畢業之後他做生意，一度迷戀經濟學，蔣介石時代的台灣有很多大師級經濟學者，像蔣碩傑、王作榮等人，武之璋常讀他們的文章，久了以後自己對台灣財經問題也發生興趣，偶爾寫些財經文章，反響不俗，引起官方注意，邀請他參加一些半官方的組織或大型會議，因而他一度也兼任了一些半官方職務，像“行政院”經濟改革委員會顧問、台灣世貿中心發起人等等。
武之璋也時常參與台灣經濟政策的相關研討研究，他回憶說那時大家很希望打開台灣財經政策的窗口、實現財經政策自由化。“譬如說我們主張取消外匯管制、主張匯率利率自由化，當時還曾經被安全單位調查過。因為當時台灣政府對自身地位沒自信，顧慮如果開放外匯萬一外匯一夜之間都跑了怎麼辦？”他和他的同儕也花了不少精神，才把台灣財經法令導向百分之百的自由化。然而天有不測風雲，1990年代中期，從事營造業的武之璋，因為生意上的意外，傾家蕩產賠掉一生積蓄和信用，後來他東山再起賺取了一點養老費用之後開始厭倦了生意場，正式退休，從事專業史學研究，研究歷史和國共抗戰史，每天看資料寫文章，興趣變為志業，倒也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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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黨的失敗皆因馬英九而他對台灣和中國的情壞，對國民黨的愛之深恨之切，源於家族血脈與國民黨的牽絆。武之璋說：“我爸爸是老國民黨黨員，參加過辛亥革命，抗戰的時候也一直在前線，所以對國民黨很有感情，我從他身上看到過一次亡國之痛。”而當他自己從事史學研究後，則從歷史資料中逐漸發現國民黨有許多了不起的地方，不但完成許多歷史任務，而且過去的國民黨中有很多非常傑出、有格調的領袖，因而敗退到彈丸之地，依然振興了台灣的經濟、民主與法治。因而按武之璋的話說：“台灣假如說碰到了不能解決的問題，那國民黨搞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沒話講，問題根本不是，一直到現在國民黨都沒那麼糟糕，對手也不是很強大——當初被共產黨打敗那沒話說，共產黨不管文鬥武鬥都確實厲害，可今天的對手民進黨並不厲害。”所以他痛批中間變數皆因馬英九，更直指：“國民黨之所以會搞到今天這樣一敗塗地，就是因為碰上如此昏庸無能的馬英九。”
事實上武之璋的母親和馬英九的母親頗有私交，武媽媽和馬媽媽是麻將搭子，後來武媽媽過世，武之璋的太太就接陪馬媽媽打麻將，一路打到馬英九當上“總統”，可即使如此，武之璋對馬英九的批評，卻毫不徇私手軟。他直言馬英九既丟掉了國民黨的傳統、理念和信仰，面對對手時又毫無戰鬥力。
其實多年前武之璋已多次出書寫信，嘗試諫言馬英九，批評馬的性格作風，也希望他能深入了解對手民進黨的性質。“馬英九他不了解國民黨，也不了解民進黨。甚至不了解自己，他非常驕傲、自負、自戀，這作為領袖來說都是大的缺點。”武之璋曾在書中寫過，國民黨不設法提升台灣選民水準，是沒有希望的。而他曾經的憂慮如今一一應驗。
2012年央視採訪武之璋時，他再度點出馬英九的癥結——首先是幾乎每天都在犯錯，二是絕不犯小錯。今時今日大多論點都指，國民黨在大選中的失敗主要是因為輸掉了年輕人。武之璋，則認為“輸”根本是必然。他說：“台灣幾百萬年輕人，都是在杜正勝的課綱下受教育，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而你就算改成台灣國民黨也沒用，在群眾心目中國民黨無論從歷史還是文化，都沒有辦法和中國的概念切割。”他認為，原來陳水扁任內，國民黨的治國理念還在，鬥志還在，但在馬英九任內，卻裂解掉了國民黨的信仰，消滅了國民黨鬥志，經過八年四分五裂，如今的敗選，馬英九當然要上負百分之百的責任。
舉個最直接的例子，馬英九在2012年拉票時，常跑去南部走透透，武之璋覺得這行為本身就不智，“首先他下去中南部也只敢去藍營選民家，綠營的選民家又不敢去，那藍營那些選民本來就會投你嘛。為什麼不用這個時間，多和中南部的“立法委員”聯絡感情，讓他們去給你拉票？”馬英九身邊一個近臣聽了武之璋的建議，立時搖頭直呼不可能，說馬英九才不會去，他根本就看不起“立法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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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之璋覺得這簡直離譜。“看不起“立委”你幹嘛當“總統”？我們是三權分立啊，“總統”並不比“立法委員”高尚。他這個念頭就不對。”也正因如此，國民黨推動很多困難政令時，往往是藍營“立委”在前面衝鋒陷陣，後面馬英九卻先投降了。因而武之璋認為，“立法院”搞不好，馬英九也要負百分之百的責任。“他看不起“立委”為先，也沒放下身段和他們溝通，在“立法委員”面前高高在上。其實假如馬英九稍微能幹一點，態度稍微謙卑一點，“立法院”稍微團結一點，王金平根本就沒有機會。”不求和解，本身就不是做領袖的態度。
綠營年輕人缺乏常識而從史學比較的觀點出發，武之璋則認為馬英九現在捅下的紕漏跟當年毛澤東在文革時鑄下的大錯類似，需要一個世代時間才能修補。“譬如台灣現在整個大環境是在相信‘我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的大前提下，民進黨講了一百個謊言證明台灣人比中國人優秀，那你拆穿要多久啊？即使國民黨重新執政，都要很久，何況現在民進黨執政，再來四年八年，對年輕人產生的影響，你又要多久才能修補過來？”事實上，不只是“中國人不中國人的問題”，武之璋認為缺乏理性與邏輯思辨，已經讓整個台灣的高中大學世代變得越來越缺少判斷力和獨立思考能力。他說：“今年民進黨大勝之後，有個女高中生在網上說‘我們執政了！我們勝利了！應該趕快宣佈解嚴！’所以我說，綠營的學生，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缺乏基本常識的許多判斷，在這八年之中成為不少年輕人所全心相信的事，而國民黨八年來卻對這些現象充耳不聞，因而幾百萬年輕人恥於與國民黨為伍，試問這樣的選舉，又怎麼可能會贏？
民粹當然是民主的缺點之一，武之璋則舉了英國的例子以對照台灣。“民粹鬧最兇的是當年英國柴切爾（戴卓爾）夫人時代，她一上台推行的所有經濟政策都違背民意，關公營企業、限縮工會權利，民意反彈最高峰時300萬人出來反抗她，單是炸彈炸她汽車就炸了三次。當時一個美國女記者訪問柴切爾夫人，勸她說你為什麼不可以稍微讓步一點，她的回答我給馬英九信中引用過。她說：‘對非法的反對，我用警察對付，必要的時候用軍隊，絕不妥協，但如果你願意講理要坐下來辯論，我會跟你坐下來談，談到你同意我的政策為止。’”武之璋認為，這才是政治家該有的氣壯山河的魄力，不要說“總統”，連區區一個政務官都要堅持自己的理念而不能和稀泥，何況是台灣的領袖。因而他以一個歷史研究者的身分，指出馬英九是“史上少見的昏君”。
那麼政黨輪替國民黨氣勢大損之後，沒有馬英九的國民黨，又是否會有出路？武之璋認為，目前看起來沒有。他說：“假如經過這次大敗，國民黨的高層、領袖，知道了他們的毛病是出在喪失了信仰變成行屍走肉，那麼或許還有機會。但如今國民黨內部仍然並不清醒，吳敦義競選黨主席出來講：‘我們不能和民進黨焦土對抗’——是你跪在地上八年啊，現在我們希望你國民黨站起來，要告訴台灣老百姓，國民黨不是小偷，可難道你還要跪下來和民進黨說我是賊我要改過嗎？這樣就可以復興嗎？吳敦義也是昏庸。”
唯一頭腦清楚的是洪秀柱武之璋認為，從當下形勢研判，國民黨內唯一一個腦筋清楚的、對國民黨弊端有比較深入認識的人就是洪秀柱。他指出，洪秀柱在黨代會決定讓她出局以後講過一番話，句句針對馬英九和國民黨的缺點，那段話的大意是：國民黨在不該退讓的時候退讓，國民黨在該堅持的時候沒有堅持。孫中山當年革命是喚醒民眾，而如今的國民黨沒有信仰，要怎麼喚醒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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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之璋看來，洪秀柱能夠清醒認識到國民黨已經失去靈魂、失去道德底線。那麼假如由她帶領國民黨，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以先不要求恢復政權，因為那非常難，但要先在文化、思想和歷史解釋上收復失地。尤其是先在年輕人範圍中行動。”武之璋敏銳指出，中國文化現在在台灣年輕人中已經淪陷，而如果有一個泛藍領袖這時能站出來，帶領大家，至少讓年輕人有個重新思辨國共問題、或者重新思考中國文化與台灣文化之間關係的契機，那麼國民黨或許還有希望。
正因為國民黨輸掉了一代年輕人的心，因而讓年輕人重新建立對國民黨認同的最直接方式，就是要行動，武之璋說：“我建議從洪秀柱開始帶領青年軍，也去攻佔“教育部”，不用非法手段，而用合法的方式，輪班在“教育部”宣傳改課綱。之前國民黨推動微調課綱時，民進黨年輕人反對的理由是黑箱作業，那麼國民黨應該告訴年輕人，現在用的課綱是更大的黑箱作業，這是陳水扁時代的黑箱作業，更沒有共識。所以我們要不然就恢復李登輝時代的課綱，要不然就該重新開學術研討會，重新制定課綱。”當然，他也坦言，這樣做能不能達到目的其實沒人知道，可至少“行動”會讓年輕人重新去思考很多問題。
武之璋用專業客觀的角度審視台灣情勢，認為當下最糟糕的問題是很多事情看起來已成為定案——統獨也好、中國文化也好、認為台灣人是新興民族所以比中國人優秀也好，這一類題目在年輕人心目中已經成為定案，連討論都沒有必要。他自己主辦小型學術開講時感觸最深。“我們談二二八時有學生會來，藍綠都會，談光復時也是，但如果講題是談台灣文化和中國文化的不同、談中國文化是不是侵略文化……這一類題目，年輕人根本不會來，他們認為這有什麼好談的？中國文化本來就是垃圾啊，教科書也那麼寫，我們老師也那麼說，這些議題沒人care，綠營更認為已經成定論。”有太多本該付諸思索、討論，從不斷沉澱，最終凝聚為社會共識的議題，卻在此前八年中因為缺少論辯、缺少有力的關注，而被人們以訛傳訛，傳至定案，或許這才是國民黨真正要面對的慘況。
焦土已失，未來的落腳點仍舊在人。在武之璋的思考中，他仍舊期許有一個好的領袖能站出來實現對國民黨的擔當，讓國民黨找回信仰。而洪秀柱是否會是那個能改變國民黨的“大任斯人”，則要交給時間去觀察與期許。
（來源：《超訊》2016年3月號 文／賈選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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