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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對抗中的文化戰略
http://www.CRNTT.com   2020-03-26 00:11:18


 
  在代表團出使之前,美國駐華公使田貝(Charles Denby)直言,邵友濂在台灣巡撫任內曾懸賞日本人首級,恐怕日方難以接受。但清廷並沒有重視他的意見。代表團一行人於一月底抵達廣島,但日方接待非常無禮,不僅不准使用電報,而且以張蔭桓、邵友濂的“全權委任狀不完善”為藉口,片面中斷交涉,要求他們立即離開廣島。由此可見田貝與日本人之間,事前已有溝通。福士達隨張蔭桓等人轉回上海,獲得美金兩萬五千元的顧問費。當時伊藤博文曾向清朝代表團的隨員伍庭芳表示,日方認為適當的代表人選是恭親王奕訢或李鴻章,因為他們兩人都傾向和議,地位和聲望也足以擔當割地賠款的重任。

  隨著威海衛、劉公島相繼陷落,2月13日,清廷改命北洋大臣李鴻章為全權大臣,前往日本商定和約。出發前,李鴻章知道,慈禧太后堅持不可割地。當他拜會各國公使,商請各國出面制止日本割取清朝領土的野心,田貝反倒力勸各國公使,不要過問此事。

  從東、西文明交會的歷史經驗來看,日本這個美國人心目中“文明開化”的“模範”,是在美國“先輩”的“循循善誘”之下,才學會如何實踐其殖民帝國主義的。更值得注意的是,當時菲律賓原本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在美國公使田貝教李鴻章“以散地為要地”,而簽訂“馬關條約”之後的第三年,也就是1898年,美西戰爭爆發,美國開始扶持菲律賓境內的反西班牙游擊隊,西班牙戰敗後,立即改變態度,以武力強制將菲律賓納為殖民地,菲律賓才發現美國原來是“裝成朋友的敵人”!

  夏威夷原本是一個獨立王國。其後美國和日本的殖民和商業不斷進入。南北戰爭後,美國逐漸加強對夏威夷的控制,夏威夷王室準備與日本合作,抗衡美國,兩國展開爭奪。1893年,美軍登陸夏威夷,發動政變,廢黜女王,建立了“夏威夷共和國”。1898年,美國戰勝西班牙之後,順勢將夏威夷吞併,成為美國的一州,“以身作則”,教導日本人怎麼搞殖民帝國主義。

  三、資本主義的商業性格與美國永久的利益

  美國與日本和中國之間的三角關係,直到九一八事變發生,日本展開全面侵華戰爭,始終未曾改變。全面抗戰爆發后,駐美大使胡適與奉命前往美國借貸的金融家陳光甫,正在拜訪美國財政部長亨利·摩根索(Henry Morgenthau,Jr),懇求美國當局儘快借款,為即將崩潰的中國政府“打一劑救命針”。但這時候美國的鋼鐵、石油及其他戰略物資仍然源源不斷地輸往日本。

  1939年7月,希特勒進攻波蘭,二戰在歐洲爆發,納粹勢力席捲歐洲,羅斯福總統感受到法西斯主義的威脅後,美國才在1941年3月通過《租借法案》,支援它的盟友。1941年12月7日,日本“不宣而戰”,以六艘航空母艦裝載四百餘架飛機,配合其他各型船艦,組成龐大艦隊,在南雲忠一中將的指揮下,偷襲珍珠港,炸沉、炸傷美國各型船艦40餘艘,炸毀、炸壞飛機450架,造成美軍4500餘名傷亡,美國太平洋艦隊幾乎全軍覆沒!

  翌日,羅斯福總統要求美國國會對日宣戰,同一天,中國政府對德、意、日三國宣戰!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荷蘭、紐西蘭、自由法國、波蘭等20多個國家,也相繼對德、意、日宣戰。第二次世界大戰才宣告全面爆發。

  在美國總統羅斯福建議下,12月22日,蔣介石電令國民黨第五軍、第六軍、第六十六軍編組成中國遠征軍,以羅卓英、杜聿明為正副司令官,進入緬甸,配合英軍對日作戰。這是中國軍隊首次反守為攻,走出國門,與同盟軍隊一起夾擊日軍。

  第二天,蔣介石在重慶官邸召集中、美、英等國軍事代表,對太平洋戰局發表演說:“日、美開戰之初,日本不宣而戰,偷襲檀島,使美國遭受重大損失……我國抗戰,以後如能自強不息,則危險已過大半。往者美國限制日本,不許其南進北進,獨不反對其西進。而今則日本權力侵華之危機,已不復存在矣!”

  蔣委員長這一席話,聽得中方人員百感交集:當時最有實力制衡日本的美國,不但隔岸觀火,而且暗示日軍把戰火燒向積弱的中國,以保存他們在東南亞利益。在日寇步步進逼之下,中國軍民已經孤軍苦戰長達四年半矣!

  從這些歷史事實來看,美國始終未變的是奉行資本主義的商人性格。對於美國而言,它在國際上沒有永久的敵人,也沒有永久的朋友,而衹有永久的“利益”。在二次戰後的冷戰末期,他認為跟中國全面交往,可以“轉化”中國成為西方式的“民主”國家,所以決定跟中共建交。可是,當中國GDP在二○一○年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之後,中美已經掉入所謂的“修昔底德陷阱”,雙方將無可避免地在各個領域展開鬥爭。川普上台後,中美在經貿、台海、南海、5G等方面的搏鬥,都逐一表面化;最近,美國國務卿龐培歐(Mike Pompeo)連續針對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北極地區的發展、南海能源開發、華為的安全及太空領域威脅提出了嚴厲批評。

  四、修昔底德陷阱與資本主義的價值觀

  2019年4月,美國國務院政策規劃主任斯金納(Kiron Skinner)指出,龐培歐的團隊正在制定一項“基於與一個真正不同的文明作戰之理念”的戰略,這裡所謂“真正不同的文明”,指的就是中國。斯金納說,“這是一場美國以前從未經歷過的,面對一種完全不同的文明和意識形態的戰爭”;她又說,“上世紀與蘇聯的那種競爭,在某種程度上是西方家族的內部鬥爭,而現在是我們第一次面對一個強大的非白人的競爭對手。”

  修昔底德(Thucydides)是古希臘歷史學家,他根據自己的經驗,描述並分析古雅典於斯巴達之間的《伯羅奔尼撒戰爭》,認為一個新崛起的大國必然要挑戰現存大國,現存大國基於恐懼和自身利益,必然要回應這種威脅,雙方無可避免要發生戰爭,最後是玉石俱焚,雙方一起毀滅。

  在中、美雙方都已經發展出“保證可以毀滅對方”的核武器之後,中美之間的“文明對抗”很少可能發展成為雙方的武力衝突。美國的戰略,是援用二戰前鼓動日本削弱中國的手法,俟接受西方價值觀程度最深的台灣和香港作為代理人,幫他打一場“代理人的戰爭”。川普政府一上台就開始打“台灣牌”,為了支持蔡英文政府的聯美反中,美國國會陸續通過“台灣旅行法”、“台灣安全加強法”,最近還有議員提出“台灣保證法”,近日更針對香港與新疆擬議相關法案。香港“反送中”運動延燒七個月後,今年元月中,更有“民間集會團隊”以“立即民主政改,否則天下制裁”作為主題發起遊行,呼籲各國實施制裁法案。

  用一個比喻來說,在這場“文明對抗”的較勁中,美國政府像是在下“西洋棋”,他一定會設法鼓動“自我殖民”程度最深的年輕世代,當他們的“卒子”,揮舞“自由、民主、人權”等資本主義的價值觀,步步進逼。

  2020年元月21日,“世界經濟論壇”在瑞士滑雪勝地達沃斯開會。此前一天,國際慈善組織“樂施會”發表報告指出:全球貧富不均的狀況已經“失控”。偏差的經濟體制排擠了眾多的弱勢群體,卻放任極少數億萬富豪聚斂巨額財富。去年全球最富裕的2153人,總資產比最貧困的46億人財產總和還多。

  同時,美國公關公司艾德曼發布全球信任度調查報告顯示:雖然最近一年,許多已開發國家經濟強勁成長,而且將近完全就業,但有五成六受訪者認為:資本主義的壞處比好處多。“去年有30多個國家的人民上街抗議,大多是因為他們無法接受這種不平等狀況。”

  “自由、民主、人權”等價值觀,原本是從西方資本主義社會階級鬥爭的歷史經驗中產生出來,目的在於爭取平等。如今港台地區的“反華”勢力,反倒利用教育洗腦和媒體操控的手段,將年輕世代對資本主義“體制”的不滿,轉化成為對資本主義“價值觀”的盲目支持,鼓動一波又一波的“反中”風潮,所以說這根本是一種“自我殖民”式的“代理人戰爭”。

  五、“四個自信”與兩岸共構文化中國

  值得強調的是:從改革開放以後,中國高校所傳授的社會科學理論,絕大多數都是從西方移植過來的,它們都是建立在“個人主義”的預設之上,也都蘊含著資本主義的價值觀。港台年輕世代的“反華”風潮,固然是“自我殖民”的結果,大陸高校盲目移植西方理論,又何嘗不是在進行另一種方式的“自我殖民”?

  正是因為中國社會科學界普遍衹會套用西方理論,而不懂得如何建構理論來說明自己的文化和社會現象,所以習近平主席才會在2016年5月發表談話,要求“建構中國特色的哲學社會科學”。他在講話中說:中國已經解決了“挨打”和“挨餓”問題,但是我們還沒有解決“挨罵”的問題。他認為:“在解讀中國實踐,建構中國理論上,我們應當最有發言權,但實際上我國哲學社會科學在國際上的聲音還比較小,還處於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

  這種現象確實是中國社會科學界之恥。大陸雖然已經覺察到“推動儒學融合現代社會”的重要性,但這樣的反思主要是出自人文學界,還沒有普及到社會科學界。所以習近平強調:“發揮我國哲學社會科學作用,要注意加強話語體系建設。”“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增強在國際上的話語權。”

  在中共十九大中,總書記習近平又提出了“四個自信”的說法,希望大家要有“道路自信、理論自信、文化自信、制度自信”。在“文化自信”方面,他在十九大報告中說,“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沒有文化的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然而,言者諄諄,聽者藐藐,大陸社會科學界要如何落實習主席一再的呼籲,仍然有待觀察。作為本文的總結,在此我想說的是:任何一個學術運動,一旦找到了其哲學基礎,就等於是找到自己的“道”,這個運動便已經宣告成熟。台灣的社會科學本土化運動經過四十年的論辯與積澱,最近我撰成《含攝文化的理論:一種知識論的策略》(Hwang,2019),已經由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在我看來,未來一個世代,華人學術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兩岸學者攜手合作,以科學哲學作為基礎,整理“儒、釋、道”三教合一的中華文化傳統,“中、西會通”,“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逐步達成“習五條”中所強調的“心靈契合”。在我看來,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的控制衹是一時之事,將來必然很快可以獲得解決,但中、美文明衝突中的社會科學本土化問題才是長久的根本之計。有識之士宜三思!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20年3月號,總第26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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