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懷祖國 情系台灣--緬懷汪道涵會長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5-12-28 15:43:17  


上海東亞研究所所長章念馳:受汪老教誨與薰陶,感受到他一顆愛國的赤心是如何春蠶到死絲方盡。
  中評社香港12月28日電(作者 章念馳)“平安夜”的早晨,沒有如往昔旭日東昇,一個深受兩岸民眾愛戴的汪道涵會長再也沒有醒來,他永遠長眠了。他走得這麼匆促而平靜,四天前,他還讀著我送上的材料,在分析著台灣的情勢,談笑依舊。這天,是冬至夜,上海刮著少見的狂風,突然,他不支了。第二天他的秘書告訴了我他的病訊,第三天秘書讓我去再探望他一次。病房中擺滿了儀器,許多醫生在忙碌著,他靜靜地安祥地躺在病床上,熟悉的臉依然白髮紅顏,只是深深地沉睡著。我只問了一句:“痛苦嗎?”他們回答我:“沒有”。聞畢我悄悄躬身而退,我知道這是我見他的最後一眼,這是訣別,他將永遠離開我們了。思此,我心如刀割。

  我與汪會長熟識是始於1991年,這年海峽兩岸關係協會(簡稱“海協會”)成立,汪道涵出任會長,但他沒有去北京辦公,大多時間仍在上海工作,一直找專家學者分析台灣形勢和討論國家大事。我當時是王元化與喬林領導的海峽兩岸學術文化交流促進會秘書長,也開始涉及台灣問題,故常被汪會長找去討論台灣問題。1991年上海台灣研究會成立,我任秘書長,與汪會長接觸機會更多。1995年上海市台灣研究所成立,他推薦我擔任副所長,為他服務機會就更多了。為了更好配合他工作,尤其要將台灣問題放在國際格局中去思考,1997年我兼任上海東亞研究所所長。十多年來我有幸這麼近地聆聽他的教誨、感受他的丰采、享受他的人格魅力,實在是一生之幸。在2000年民進黨上台後,他心憂如焚,接著發生了震驚海內外的所謂“洩密事件”,對他打擊至深,以後他多次病倒和手術,我們相聚機會大減。此後他更關注中美關係與台灣問題,這非我所長,我遂淡出。但我一如既往為他送上各種文章與材料,直到他發病的這一日,我始終宣揚他的理念,也從來沒有動搖過。他曾對我說,隨我工作是沒有任何名義的,但你以後可以寫回憶錄。有人稱我是他的助手,是他的智囊,這實在是太抬舉我了,我只是曾經跟隨他學習的一個小學生而已。其實,我深知我也沒有寫回憶錄的資格,一切隨他而逝吧!在此我僅僅緬懷他一點的精神。

  一

  汪會長研究台灣問題首先是把台灣問題放在整個中國的和平發展的大格局中去思考,把台灣問題放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大背景中去考慮,而絕不是就台灣問題論台灣問題。他心中始終裝著整個國家的大局,懷著對祖國的忠誠與深切的愛,他時時刻刻關心全國的經濟、政治、社會、文化各個領域的發展,他的一個中國觀念,即是將台灣放在整個中國發展與崛起的大格局中去考慮的,他將十三億大陸同胞與二千一百萬台灣同胞的前途與命運結合起來思考的,他心懷祖國情系台灣。他是站在歷史的長河中看台灣的過去及思考台灣的未來,他常常說要闡述統一的好處,要抓住兩岸民眾的利益問題,去促進共同發展,去完成兩岸的融合,去建立雙贏,去實現共同繁榮,去建立一個更美好的統一的新中國,這就是他提出的著名的“共同締造論”,他把鄧小平的“誰也不吃掉誰”和江澤民的“中國人不打中國人”這二句箴言,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有許多對未來的一個中國的豐富設想,展示了一個老共產黨人的博大胸懷。

  他對兩岸間一切重大的問題善於聽取專家學者的意見,他經常請海內外的學者來“擺事實、講道理、辯是非、求共識”,他善於聽完每一個人的意見,鼓勵大家思考問題,哪怕一些極端的有偏頗的意見,他也不加指責,讓大家在辯論中提高。他唯一不能容忍的是講官話、大話、套話,並厭惡這樣的人。他尊敬有分析有創意的學者,哪怕這是一個無名小輩。他崇尚實事求是,追求與時俱進,每次討論他總習慣最後發言,循循善誘,每次接待他卻總獨挑宣講大樑,然而事畢他總會來電話,聽取我們對他發言的評論,不恥下問,虛心求教,作風民主極了,與他在一起,如沐春風。 

  他常佈置我們作點專題研究,寫些對台文章,並親自閱稿,逐字斟酌,一一點評,這時他又常常變得嚴厲異常。他說:“我們所寫的一切文章不是專門寫了給北京看,北京不懷疑你們的立場,而是寫了要讓台灣同胞看得進看得懂的!”我生性偏激,文章火氣較大,也有教條習氣,因此沒少受他的批評,也沒少給他惹麻煩。雖然我從不借他名義在外活動,甚至拒絕了無數次訪台邀請,生怕為他帶來困擾,但在一個很長時期,我的言行在客觀上被外界視為他的言論,這讓他備受壓力,為此我始終感到不安。

  汪會長對兩岸關係太投入了,對台灣問題太瞭解了,對台灣問題思考太深了,對台海諸多敏感問題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走在了現實的前面,他的許多主張遠遠超出了傳統思維和現實政策,故常常掀起軒然大波,年老的他也常常被顛簸得不能自已。他對我說:“走得太快會孤獨!”他時常忍受這種孤獨,耐心等待大家的理解。但是,汪會長對兩岸關係中諸多問題的思考,有很多地方已被中央採納,今年胡錦濤的對台新政策,廣泛吸收了汪會長的智慧,這些新政策被實踐證明是有效的,受到了兩岸一致讚譽,這一切讓年邁的他感到莫大的安慰。今年5月,我接受《亞洲週刊》專訪,介紹了胡錦濤對台的新思維,指出這中間也汲取了汪會長的許多主張,汪會長讀及感到高興,從這一點講,他沒有帶了遺憾而去!

  二

  汪會長從事台灣工作,最大的特點是對台灣同胞寄予深切的愛,他同情台灣同胞不幸的遭遇,理解台灣同胞形成的思想,他對任何蔑視台灣同胞的言論都感到憤怒,他不容忍以謾駡台灣同胞以示“立場堅定”的作法,他總強調要瞭解台灣民眾的心態,要把改變台灣民眾認同混亂作為主要工作。

  他接待過許許多多台灣各界人士,他們的統獨立場不盡相同,他總是認真傾聽他們的心聲,耐心聽完他們最後一句話,和顏悅色地做他們工作,喻情喻理喻利,用祖國親人的寬闊胸懷,用父輩的慈祥,去感召對方。從他身上真正可以領略高手過招,不必劍拔弩張,多少心酸事,盡付笑談中,無論京劇戲曲、小說音樂、天文地理、歷史典故、菜饌酒水……無不成他做工作的豆兵。他熱愛一個中國,也愛中國一部分––台灣,他堅持一個中國,但他從不用機械教條的方式去宣傳,而是喻一個中國在一切之中,讓凡與他接觸過的人,無不被他的巨大人格魅力所傾倒,使台灣各界人士都願意對他傾訴衷腸。

  他關心台灣同胞的疾苦,十年前就讓我們籌辦一個台灣同胞服務中心,試圖解決台商在大陸的不便。他多次聽取台灣同胞在大陸遇到的不便,企圖盡力去改善他們處境。有一次他聽取了一位信訪辦負責同志彙報後,竟連著兩三夜無法入眠,三天中給我十多通電話,談了他的焦慮,提了許多保護措施。他真是用整顆心去愛台灣同胞。

  1999年,按上海“汪辜會晤”之約,他應該訪問台灣,為之他認真地作了長期準備,也聽取了各方對他訪台的建議。有人認為應該借機去宣傳我們的政策,有人認為應該去揭露台獨的陰謀……,他卻認為自己是兩岸分隔半個世紀後祖國派往台灣最高級別的親人代表,是代表祖國去慰問久違了的兄弟姐妹,是省親之旅,不是去吵架的。他這種定位讓李登輝聞之十分震驚,他知道汪會長此行若能成行將魅力無限,台獨將找不到藉口,於是用“特殊國與國論”來阻擋他的“省親之旅”。汪會長之夙願終於抱憾而終,這是何其殘酷。

  我無功無德無才卻有幸驥汪會長之側,受他教誨與薰陶,感受到他一顆愛國的赤心是如何春蠶到死絲方盡。他正是以這樣一顆心去認識台灣,從而心系台灣,為兩岸出謀劃策,老成謀國,是何等高瞻遠矚,是何等心胸開闊,使我敬佩不已。適讀台灣國民黨主席馬英九的唁電,稱汪會長“以溫和理性創意之風格,扮演關鍵角色”,這真是知者之言。汪會長溫和而不失立場、理性而不失智慧、創意而不斷與時俱進。他不是“鴿派”、“溫和派”、“軟弱派”,他是最堅定的“愛國派”、“愛台派”、“統一派”。願他的精神永存,願我們這些後進以他為榜樣,繼承他的未盡大業!
             (作者章念馳系上海東亞研究所所長,文章寫於2005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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