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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品大境——《心血來潮》品讀手記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7-08-13 17:02:26  


  一

  約好登門拜訪,劉濟榮先生卻出來美術學院大門口迎候,見面就連連說:“好久不見,好久不見!”他說話中氣足且頻率快,走路就像趕腳似的急急生風,腰板硬朗,目光炯炯,全無年過古稀的痕跡。反倒氣度更“藝化”了,不變的是藝術家的那顆童心。望著他樂癲癲領路在前,心想:這是個極易“聊發少年狂”的長者,也是質樸而本色的智者。

  果然,甫坐客廳,茶過三巡,濟榮先生便談興大發,論及當下畫壇、畫事、畫風,他直言躬逢盛世,又感歎浮風熾躁;他痛斥出名靠炒作,又深諳靚湯需火候。他說,都市場化了,尤須苦追藝術化。不管東西南北風,我自默默牛耕耘。說著,他轉身抱來一大攥畫冊,不無自豪地說:“這是‘牧牛人’近年幹的牛活!”

  這批精美的畫冊,有港版也有內地版,包括《牛氣沖天》、《劉濟榮人物畫》、《人物畫譜》、《犛牛畫法》、《那年代——劉濟榮速寫生活》、《劉濟榮客家風情畫》以及長卷《草原牧歌》等等,開本各異,林林總總,高足盈尺。

  濟榮先生笑眯眯地對我說:“我還有一個小秘密。青藏鐵路竣工通車的那些天,攪得我興奮莫名,忍不住接連潑彩揮毫,一口氣畫了百來幅即興小品,正準備結集出版。你猜猜,這畫集叫什麼名字?就叫《心血來潮》!”

  “為什麼?”

  “你感興趣的話,那我就請你來寫篇序吧!”言畢,他將一捆小品原作交我手上,推也推不掉。
  
  二

  《心血來潮》收入108幅畫作,都是一尺端方的小小中國畫。題材上除少數屬南方客家風情外,大都是壯美而神奇的青藏景致:遠天、雪山、高路,蒼鷹、犛牛、牧犬,藏漢剽悍,藏女柔美,在那遼遠的藍天映襯下,無邊的草原綠濤湧動,這時,騎犛牛的少女吹響悠揚的牧笛,足令凜冽的高原風也融匯成無遠弗屆懾人心魂的天籟了!先生的小品常蘊藏大意境,也隱示著真功夫。讀來令人神往,又令人驚詫,看來名曰“心血來潮”,卻絕非空穴來風,也非一日之功。

  濟榮先生在《後記》中如此道白:“在集結整理出版《那年代——劉濟榮速寫生活》一書時,發現許多幾十年前的速寫,有著濃厚的風情與相當的藝術價值,正值此時世界屋脊青藏鐵路完成開通,喜訊傳來,我靈機一動,何不把那些仍有可取的速寫整理成國畫小品,以寄託深情並作藝術之探索?!”

  要更真切地理解這番心血來潮的緣由,當然不可不提及先生三進藏區的經歷:

  早在上世紀60年代中期,國家文化部在全國畫家中經嚴格遴選,挑中了4位優秀的青年畫家,其中就包括劉濟榮,他們受命專程赴藏,深入藏區體驗生活,為人民大會堂西藏廳創作巨幅畫卷積累素材,前後歷時8個月(對此,2006年3月,黃華華省長撰文寫下的讚語是:“在我認識的文藝家中,劉濟榮教授可說是西部開發的先行者了”)。改革開放初期,濟榮先生又專程到四川阿壩藏區寫生。及至近期,先生旅遊九寨黃龍,也一路畫了許多速寫,對此,先生動情地寫道:“每當翻閱這些素材時,當年的情景就歷歷在目,創作欲望就油然而生,呼之欲出,並且不可控制自己握筆的手。”

  對於西藏這個世界屋脊,濟榮先生歷來珍視為藝術創作的一個制高點。在那萬仞雪峰之上,俯瞰可望世界,仰首可問蒼天。天地間蘊藏著崇尚“天人合一”的中國畫創作的最自然而又最高遠的意境,在這片自然空氣最聖潔而生存條件最惡劣的地方卻又最能彰顯人的生命力與創造力。因而,先生義無反顧,一次次走向高原,走進雪山,過草原,越冰川,與死神擦身而過,與陽光握手熱擁,用生命去感受西藏的星辰日月,用心靈去嗅聞草原的格桑花香……

  拜閱濟榮先生的西藏畫作,令人總覺得很天堂,很神秘,很聖潔,富有宗教的色彩,又凸顯生命的張力。無怪乎,他被譽為中國最早用國畫的藝術語言成功地表現西藏的出色畫家。
  
  三

  集子雖是小品,尺幅間卻磅礴雄渾,仿佛溢滿精、氣、神。

  最令人擊節的精品,我意仍當屬描繪藏族風情之作。濟榮先生刻劃高原藏民獨有的氣質,其筆墨擔當得起“傳神”二字。你瞧,先生筆下的藏族姑娘,面容潤澤而純潔,目光虔誠而深邃,表情樸實而自信,嘴角綻露一絲淡定的微笑,使人深感其內在美的力量,一如莊嚴靜穆的雪山高原蘊藏著蓬勃的生命。他塑造的藏女形象多有聖女般神秘高潔的宗教感。這種極符合藏民以對自然造化頂禮膜拜的宗教信仰為精神意志的氣質,極富藝術穿透力。

  中國畫之所以傳神,除卻注重對人物面部的刻劃外,還往往把人物性格的展示,寓於環境、氛圍、身段和動態的渲染中。濟榮先生精于此道。你看如下的場景他畫得多麼豐富生動:在藍天白雲下,在巍巍雪山邊,在遼闊草原上,在潺潺清溪旁,牧牛藏女或給牛擠奶,或趕牛吃草,或牽牛嬉水,或騎牛溜步,或伏牛狂奔。畫面上原生態配壯犛牛,動感、野性,一望無際的生機蓬勃,在這種場景和氣氛的烘托下,藏族姑娘的鮮明個性,在畫中就極為鮮活迷人了。

  清代畫家惲南田稱“有筆有墨謂之畫”,即中國畫是以筆墨造型。鄭板橋說得更絕對:“意在筆先定則也”,即中國畫的筆墨不僅僅造型,更必須傳情達意。濟榮先生畫犛牛,以抑揚頓挫粗獷有力的線條勾劃犛牛的動作,又以濃郁酣暢錯落有致的潑墨染出犛牛的壯碩,犛牛的剽悍和野性躍然紙上;而畫牧女,則線條圓潤挺秀細密精緻,並施以淡墨淺彩,牧女的靈秀與飄逸款款而至。如此一濃一淡、一重一輕、一厚一薄、一粗一細、一繁一簡、一動一靜,對立統一,互為呼應,節奏起伏,韻律跌宕,於是,犛牛和牧女作為高原生命的典型代表,在畫家筆下都活得神采飛揚!

  濟榮先生的小品有大境,亦賴於他對留白的苦心經營。意隨心生則情以景遷。先生在小品中以不同形式的留白,為表達主題造就了不同的境界:畫面一大半的上方留白,點綴幾隻小鳥,那是廣闊天空;或抹上兩筆淡綠,又成了無邊草原;畫面的下方留白,添幾道波紋,河水便變得源遠流長了;人物活動在構圖中間,四面皆空,又成了漫無疆界的長天接大地……你的想像,盡可以在方寸尺幅中縱橫馳騁。

  這畫冊也一如既往,體現了濟榮先生對畫牛的一往情深。先生生於南方客家山區,又三進藏區,他將故鄉的水牛和高原的犛牛一一牽進自己的創作天地裏,單在這本小集子裏,“牛”們就耕耘了一大半的篇幅。濟榮先生畫牛造詣很深,故中國畫壇上有“北牛李可染,南牛劉濟榮”之說。他畫的牛,很有性格。他在一幅專門為牛造像的小品上題跋:“人牛相重,情深意篤。牛之品格,憨厚寬容,任勞任怨,蔑名輕名,奉獻不止。”他依借剛勁的用筆與厚實沉著的落墨,將一腔情懷,化作牛的生命。他直言:“牛的性格也是我的性格,我喜歡默默無聞地創作,不事張揚。”他曾在自畫像上作過一首廣受稱道的“牛詩”:“出自牛村認牛命,只識畫牛不吹牛,雨雪風霜不知苦,芳草夕陽度春秋。”細看濟榮先生畫的牛,分明也顯現出他的幾分“牛勁”呢。此之謂畫品即人品,品畫亦品人。

  筆墨當隨時代。青藏鐵路通車,也接通了濟榮先生的創作靈感。這是偶然中的必然。先生的作品,線多靈動,墨韻飛揚,環境生機盎然,人物意志風發,個中閃爍著的開拓進取、默默奉獻的光彩,不正是時代精神的寫照麼?!小品不小。小品耐品。

  是不為序,僅當一介外行之品讀手記,聊供參考。尤望濟榮先生指正海涵。(作者:陳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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