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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有冰的質感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8-01-08 17:24:37  


  現在我都想不起我是在什麼時候第一次見到沈念的,好像是在一家茶樓,一個白皙單瘦的小夥子,側身而坐,外套雖然有點磨損但非常乾淨。幾年了,想起來,依稀就這點印象。而且那次見面似乎並沒有拉近我們的距離。感到他的文弱、羞澀和靦腆,甚至還攙雜了某些顧忌。這讓我們的初次見面似乎隔著什麼,難免也就有了幾分陌生之感。 

  在見到他之前自然已讀過他的一些作品,尤其那篇《羊從周頭湖走遠》,立刻就讓我感覺到了他的純粹,而且尖銳,有冰的質感。沈念生於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這一代人在文學藝術退出公共精神領域(這種退出有著複雜的原因,既有自覺規避,也有被動排斥的因素)之後的邊緣上開始生長出來的,力圖讓文學藝術保持純粹性的唯美追求,一開始就是浸於他們骨血中的東西,他們卓越的感受性,以及心靈中所有的維妙東西,在沈念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這也讓我感到陌生。這種陌生既緣于他新穎的敍事方式,他的精神姿態,他的發現,他打量這個世界的視角和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和我們完全是不同的。這種陌生感,讓我重新感到了文學藝術的神秘。神秘的召喚。 

  我一直在後悔,甚至責備自己,我第一次見面時說過的那句話可能傷害了這位謹小慎微的年輕人。我在由衷地讚賞了他的藝術才華之後,突然說了一句,很多具有天賦的文學青年,不到兩三年就忽然夭折了。沈念當時可能沒有深究我這話裏的另一種深意,我記得他搖搖頭,笑了一下,然後就一直仰頭,看天。或許是覺得我這話太刺耳了,也可能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說實話,當時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是過來人,我知道世俗的力量有多強大,多齷齪,對於純粹的文學藝術,這樣的生存環境有多惡劣。究竟需要多大的力量來堅守這樣的純粹,來抵禦世俗強大的誘惑,沈念,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的確是很容易落入另一種宿命的,就像他自己筆下的那只羊的命運。而這正是我最不願看到的。 

  之後我和沈念打交道的時間漸漸多了,也就有了許多必不可少的交流和溝通。我感到他的迅速變化,由形式之“變”而臻於精神上的“化境”,也讀到了他發表在《十月》、《芙蓉》、《山花》等刊物上的作品,在這樣一個發表遠勝於“出版書”的年代,只要對文藝界稍有關注的人,就知道沈念取得了多麼驕人的成績。我把沈念的主要作品要來系統地讀了一遍,他的《對一個冬天的觀察》,文字還是那樣乾淨,但分明多了一些鈣質,尤其是器局上更開闊了。我感覺到生活已經開始對他起作用了。文學是弱者的聲音,沈念是一家大型國有企業附屬子弟學校的教師,對於這個時代發生的一些重大事件他雖不可能參與,但對於弱者的生存狀況他比我更有體驗。他想過要寫一篇《對一個夏天的觀察》,他同我說到這個題材時,我忘不了他憂鬱的無可奈何的神情,而文學要解決的也不是現實的社會的難題,更不是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但文學必須是一個時代最真實的見證和訴說,而絕不是為了抒發內心裏的一點兒淡淡的哀愁和憂傷。沈念從《對一個冬天的觀察》開始,由“新散文”表面的經驗上滑行進入了更深層次的生命核心。 

  去年初,沈念的生活也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離開了一個相對比較狹小的圈子,到報社當了記者。或許要過一些年後才會看出,這不是一次普通的角色的轉換,對於一個作家,這對他的一生都會發生重大影響。可能,暫時寫的東西會少一些,但還很年輕的沈念有了更多的機會來把生活的內部元素認識清楚,他每天所接觸的事、所接觸的人都在為他今後的文學創作打下堅實的基礎。而更重要的是,在與各種生活、各種人廣泛接觸之後,他會重新追問寫作的價值。 

  而我在和沈念打了不少交道之後,也從他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他對一些細緻的感覺、細緻的情緒的捕捉,總能顯示出他的詩人氣質和天賦,而這正是我十分缺乏的。從他身上我感覺到了文學的另一種力量,我越來越感覺到他的“弱”裏也有著精神上十分強壯的東西,而他的謙遜裏卻又分明透出一股倔勁。 

  又一天,我在步行街散步時忽然看到一對小兩口,手牽手地走了過去。那不是沈念嗎?我一下子愣住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他們走了好遠我又好奇地回頭去看,就在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對沈念的陌生是真實的。而他的作品應該說我是讀了不少了,也仍然有一種類似的陌生之感,這說明他仍在不斷地創新,從生活到作品都在不斷地拓展新的精神領域,同時也在創造自己。我寄望於他一直保持這樣的陌生感,讓人每次見到他,以為又一個新的沈念出現了。(作者:陳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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