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祠堂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7-05-25 17:21:22  


  祠堂在鄉間的位置很特殊,幾乎每個村落都會有自家的祠堂,年頭越老越威嚴而滄桑,它們延續著香火,展示著命脈,跳躍著活力,連接著綿延不斷的歷史。
 
  出廣東增城不到三十公里,在一個叫做河大塘的村子,見到一個石家祠堂,卻破敗得出乎我的意料。祠堂是典型的客家半環形圍屋狀,依山勢而建,逐漸呈高,層次如古希臘劇場的看臺,可以想像當年的不凡。只是土坯的牆體破落如衣衫襤褸,房屋凋敗,柴門緊扣,特別是後院那一圈房屋前,更是荒草萋萋,沒了人膝,野鳥飛起飛落,旁若無人地將鳥屎撒落下來,作為祠堂荒蕪的注解。

  這便是太平天國著名將領石達開的祠堂。它的荒蕪並不是自今日始,早在1863年的5月,石達開敗走四川大渡河畔的安順場,所率之部一夜之間被清軍屠殺殆盡,自己也被淩遲處死,從那時起,石家祠堂就已經無可奈何地荒蕪了。作為戰場上的敗將,被株連九族,是可想而知的事情,據說石家祠堂當時還要擴建為三圍,也只能夠成為了爛尾工程。當地的朋友指著祠堂南邊讓我看,另兩圍的房屋還在那裏錯落站立著,只是再也沒有圍攏起來,無語話滄桑。

  祠堂坐西朝東,為的是面對增城最高的牛牯嶂山,這是此地建祠堂的講究,在增城所有的祠堂都是這樣的建的。不過,它背後的山叫做寒婆節火籠,卻是一個有意思的山名。“節火”是客家話,即烤火的意思。寒意婆娑,似乎早就註定了不祥之兆。據說石家的祖墓就在山上,石達開被處死後石家滿門抄斬時,村人將石家祖墓的墓碑偷偷藏進土下,現在成為了石家唯一留存於世的遺存,那塊墓碑便是石達開祖母的墓碑。因為時間有限,我沒能夠上山尋訪石家祖墓,但見山上有一株高大的柿子樹,緊靠祠堂身後,雖已是寒冬季節,滿樹的柿子如金,在陽光下閃爍,輝映成祠堂的點睛一筆,成為了祠堂的一種生命的象徵。

  此地祠堂前都有一方池塘,所不同的是,石家祠堂池塘前不遠處便是有名的派潭河,流入東江,可以直下廣西。當地朋友講以前在派潭河邊還有一座石頭斷橋,可惜後來修路斷橋沒有了。九歲的石達開就是從這座斷橋下跳上一個補鍋匠的木船,隨補鍋匠一起學藝漂流到了廣西。如果不是九歲那一年的心血來潮,石達開也就不會隨太平天國起義于廣西,自然也就不會有斷頭之災,石家祠堂便可以是河大塘村最堂皇的祠堂了。但石達開也就只是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最後老而死

  去的一個農民,誰還記得他的名字?自古不以成敗論英雄,不管歷史對太平天國到底如何評價,當時面對死亡,史書上記載石達開“辭氣不卑不亢,不作搖尾乞憐之語”,還是很給河大塘村提氣。春色不隨壯士去,野花還作舊時開,縱使祠堂荒蕪,卻今古相接,讓人們有個長歌舊憶的去處。

  聽說石家祠堂要重新翻修,讓它成為增城的一個旅遊景點。這當然是好事,只是希望別把它修成嶄新的模樣,而能夠保留著它的幾分凋零,那才吻合歷史,也才能夠品味滄桑。

  當地的朋友驅車往南,不太遠處還有一處祠堂,卻氣派許多,不僅有剪背飛簷的門樓和高高巍然的石炮樓,祖宗牌位,前庭後院,左舍右室,都很軒豁。1941年,大門前的空場用紅毛泥(即水泥)重新鋪過,以砸碎的青瓷碗片澆築在地上的“民國三十年八月十五”的字樣,異常清晰。朋友告訴我,這是石達開的一位親戚的祠堂,不過這是位變節而投降的親戚。當然,這只是傳說而已,不過,除了看出人心的向背之外,也看出人生中殘酷的真實。好鋼可以不做鉤,真鋼卻是難為劍,識時務者為俊傑,一直是萬古不滅的不二法門。

  作者:肖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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