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遊多思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為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曹丕作的《燕歌行》有兩首，這是傳誦最多的一首，而另一首也寫同類題材則較少人注意。《燕歌行》屬於樂府的題目，反映的是燕地（春秋戰國時諸侯國名，大約相當於今北京、河北北部和遼西南一帶地區）的民間民俗生活。魏國當時要統一北方，燕地的征戰戍邊、夫妻不能團聚亦是常事，曹丕此詩正是以細膩的感情、纏綿委婉的語調表現了曠婦閨思的幽怨哀婉之意。
此詩的結構是按景—情—景—情這樣的視覺與心理相互交錯、由外及內又由內向外的情感線索來構造的，其中又穿插著人物外部行動來展開敘寫女主人公心理的細節，其結構可以說是有著精心安排的。
詩前三句為寫景，以天氣的轉涼、草木的衰敗、候鳥的遷徙極力烘托出一種蕭瑟凋零的環境，為女主人公的思念丈夫歸來鋪墊下悲涼哀傷的基調。“群燕辭歸鵠南翔”，其中的“鵠”有的版本又作“雁”，“鵠”是指天鵝。“多思腸”又作“思斷腸”，這是引出思婦思夫的情狀；“慊慊思歸戀故鄉”則是從自身轉到對對方的想像，說你大概也很不開心，想著快快回家戀著故鄉吧。這種宕開一筆的寫法成為日後懷人詩歌中的常見手法，亦可以是一種襯寫法。
“君為淹留寄他方？”則是思婦的嗔怪與責問：你既然也思歸，但為什麼遲遲不歸，長久淹留他鄉呢？詩意層層推進，淋漓盡致地刻劃出主人公的思念之切與哀怨之深。“賤妾煢煢守空房”後的三句再回到自身孤獨狀況的敘寫，“煢煢”、“空”、“淚下”突顯出曠婦對生命孤獨、生存虛無的無奈情狀，淒婉動情，頗富藝術的感染力。“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則以思婦借彈琴而遣思愁的外部行動，進一步抒寫思婦的怨恨惆悵。
“明月皎皎照我床”後的四句，主人公再由情至景，表達出對苦難命運的抗議。主人公說：明月似乎也知道我的苦處，將月光投射我床前來與我相伴，但這漫漫長夜我憂傷難寢又怎麼度過？天上的牽牛織女星啊，你們又犯了什麼罪過要判你們隔河相望呢？主人公由恨自己的丈夫不歸發展到恨老天的無情，真切地抒發出了自己不幸命運的悲涼之感。
曹丕此詩的貢獻不僅在於它開創了七言閨怨詩的先河，更重要的還在於它將漢樂府代抒閨怨的傳統加以文人化的改造。他作為男性作者以思婦的身份與口吻代替思婦去抒發心中的哀怨，是否會遮蔽女性言說的真實呢？我以為這要從歷史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在女性尚無言說權利的時代裏，文人乃至達官貴人代她們抒發感情，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需要有同情和平民意識的。曹丕此詩敢於代思婦怨天並揭露當時社會的苦難，並以逼真的描寫反映出了當時婦女們的真實心態，其價值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值得注意的是，這種代言體的詩歌表現形式對後世產生著深遠的影響，南朝以及唐代的閨怨詩、宮怨詩都承接著這種表現形式而將其發揚光大。如李白的《長幹行》、金昌緒《春怨》等都是典型的代言體詩歌。
作者：蔣述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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