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晗寒在德國留學。
“把相信的東西活出來,才是每個人真正的出路”
剝洋葱:有人通過這部片子看到了不同人各自精神上的困境。作為導演,你想通過這個片子表達什麼?
鄭瓊:三次高考也沒上大學,這種羞恥感我背了很久,後來才發現,我並不需要背負這麼多羞恥感,沒有必要,它觸動我拍了這部片子。我小時候在農村長大,從馬百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最開始我來北京是為了生存,徐佳也是我曾經的一部分,現在我有了一些自由,袁晗寒是現在的我的一部分。這個片子其實是在講我自己。
我是希望他們能看到彼此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我希望促成交流融合而不是隔閡。
剝洋葱:但有的人就是生在終點線上,我們要怎麼接受這件事?
鄭瓊:我覺得徐佳的想法就挺好。我給他看過袁晗寒和馬百娟的拍攝素材,他說,他也接受這種不公平,但他要努力,他的下一代就不會像他一樣,可能就會有接近袁晗寒的這種機會。袁晗寒在片子里也說了,她出生在她現在的家庭里,是她不能選擇的。
剝洋葱:你的高考經歷是如何影響這部片子的?
鄭瓊:1987年到1989年,我念了三次高三,參加過三次高考,最後還是沒有像父母期待的那樣考上大學,在那種封閉的環境中,手里毫無社會資源的父母和當時惶惶然的我都經歷了一個長長的壓抑的黑暗隧道——待業、找工作、到工廠上班。其實當時我連為什麼要考大學這個問題都沒有想清楚。後來家人找各種關係讓我在一家工廠工作,我每天都帶著一本書和一支筆,這兩樣東西就像一堵牆,把我和周圍的環境隔開。我想離開那個地方。當時就好像在和迎面吹來的黃土搶速度,你要不停地試著站起來,不然就被黃土給埋了。
後來看到北京有英語培訓班招人,我來了北京。學完課程之後依然不知道出路在哪裡。我回家跟家里人說我要去廣東打工了,但其實偷偷把行李留在北京。之後又回到北京,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求生活。從銷售做起,掙到第一筆錢的時候,我才徹底克服了生存的恐懼。之後我也做過很多份工作,也創辦過自己的紀錄片發行公司。
家鄉其實有一些非常好的朋友都想飛出來,但她們可能最終因為種種原因還是沒能離開原地。在某種程度上,我變成了她們內心隱秘希望的蝴蝶,飛了出來。我其實是很多人的縮影。現在想來,當年三次高考沒考上大學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生活不給你一些反作用力,你永遠不會調整坐標系。
剝洋葱:你證明了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
鄭瓊:這個問題我也問過徐佳,高考前,他覺得高考是唯一的出路,上了大學後,他再回頭看,又覺得不是,他可以打工、可以創業。但在之前的那個時刻,他是看不到這些的。
高考只是人生的一個過程,不是所有。已經在溝壑里的,好好走過去,對小地方的人來說,這是他們唯一可以獲得公平的渠道。如果錯過了,再努力尋找別的出路,一定是有的。高考其實和人生的其他關卡是一樣的,只是一個選擇,不是所有人都要通過它尋找出路。
剝洋葱:你怎麼理解出路?
鄭瓊:袁牧有首詩叫《苔》。“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每個生命都是有價值的,這就是出路的答案。我在很多地方說過,在一個只論輸贏的社會里,其實每個人都是受害者。每個人找到自己的信仰,找到你是誰,就不會被這個世界左右。把你相信的東西活出來,才是每個人真正的出路。(來源:新京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