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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經濟增速下滑 要不要、值不值、能不能?
http://www.CRNTT.com   2019-12-25 08:53:54


  中評社北京12月25日電/面對當下的中國經濟形勢,社科院學部委員餘永定此前接受新京報採訪時明確提出,中國經濟要守住增速不低於“6”的底線。必須要採取擴張性的財政政策,重點依然是基礎設施投資。

  餘永定旗幟鮮明的觀點被外界解讀為保“6”。那麼,在餘永定看來,保“6”到底保的是什麼、到底應該如何分析短期宏觀經濟問題、中國潛在經濟增速到底是多少、如何看待制約財政擴張的因素、為什麼財政擴張的方向依然是基礎設施投資?——新京報就外界關心的問題再次採訪了餘永定。

  焦點1

  保“6”到底保的是什麼?

  “6”只是象徵性數據,核心是要抑制經濟增速持續下滑

  餘永定:當前中國經濟的基本形勢有兩個特點。第一個特點是經濟增長速度持續下滑。第二個特點是,中國的核心通貨膨脹率依然很低。從工業生產表現看,我們的PPI在最近連續幾個月進入了負增長區間。

  面對當下的經濟形勢,我認為不能讓經濟增速跌破“6%”。中國經濟學界很多人都反對保“6”這個具體的數字,我也不知道中國經濟增速真實的數據是什麼,只是用“6”這個數據代表/象徵現在的經濟增速。我想討論的核心要點是——面對當下的經濟形勢,在現有真實的經濟增速的基礎上,我們要不要、值不值得、能不能夠抑制經濟增速進一步下滑?對這三個短期的宏觀問題,我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第一,我們需要抑制經濟增速的進一步下滑。因為GDP增速的持續下跌形成的悲觀預期導致投資、消費減少的趨勢愈加明顯。總需求減少會導致GDP進一步下跌,形成惡性循環;GDP和GDP增速是幾乎所有經濟、金融指標的分母,分母的減少導致所有指標的惡化。去杠杆,分子減小了,分母減的更多,杠杆率不降反升;從就業形勢看,表面上似乎目前問題不大,但實際調查研究中發現,大家也並非十分樂觀。當前就業問題既有結構的、也有總量的問題。有研究指出,就業增長對GDP增速的彈性已經下降。就業問題依然值得高度關注;從增長和改革的關係看,良好的經濟形勢可以為改革創造更有利的條件;從外部環境看,中美貿易摩擦對中國經濟的影響可能將進一步顯現,需要有國內增長來對衝。

  第二,值不值得採取措施抑制經濟增速進一步下滑?如果說抑制經濟增速下滑的代價很大,比如,導致資源錯配、環境惡化、改革失去動力,使得未來經濟增速更低等,這就得不償失了。但並沒有充分的證據說明:抑制經濟增速進一步下降一定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第三,能不能夠抑制經濟增速進一步下滑?能否使用擴張性的宏觀經濟政策主要看兩個條件:通貨膨脹形勢、財政狀況。從通貨膨脹形勢看,中國的通貨膨脹處於低水平,且有出現通縮危險。最新數字顯示,PPI已經連續數月負增長,CPI雖然為4.5%,但扣除豬肉價格等後的核心CPI增速依然是很低的;在財政的表現上,從國際比較的角度看,中國中央政府的財政狀況比較好;地方政府債務依然在可控範圍內。

  焦點2
  
  中國潛在經濟增速是多少?

  在確定經濟增長意向性目標時,最好採取“試錯”的辦法。

  餘永定:計算潛在經濟增速常有的方法包括:總量法、生產函數法、動態或然一般均衡法和一些純統計方法,如濾波法。但這些計算方法從方法論上都存在一些問題。此外,計算潛在經濟增長速度對數據的依賴極高,美國由於數據問題,曾出現嚴重誤導。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能夠準確估算出誤差不小於1%的GDP的潛在增速呢?

  我以為,在確定經濟增長意向性目標時,最好採取“試錯”的辦法:採用不採用更具有擴張性的宏觀經濟政策,主要看兩個指標:通貨膨脹率和國債收益率。如果中國不存在嚴重通貨膨脹狀態(例如不超過5%)、更不存在加速的通貨膨脹,如果國債收益率很低,公眾和金融機構都願意購買國庫券,政府就可以實施更具有擴張性的財政、貨幣政策,力爭使經濟增速有所上升。

  焦點3

  應該如何分析短期宏觀經濟問題?

  分析短期經濟增長速度應該從GDP各個構成部分入手

  餘永定:在批評我保“6”觀點的文章中,大多數強調由於種種長期因素,中國經濟增速必然下降,已經達到了一個新的平台,我從來沒有否認過,除非出現某種革命性變化,中國經濟增速從長期看是逐步下降的。問題是:中國經濟增長速度中過去10年間已經下降了一半,有什麼理由說中國一定會跌破6%,要在6.5%或5%的水平上才能穩定下來?

  許多反對實行擴張性宏觀政策穩定經濟增長觀點的存在明顯的方法論問題,特別是混淆了短期分析和長期分析,宏觀經濟學和增長理論的區別;在推論的過程中遺漏了不少邏輯環節。

  以人口老齡化為例,老齡化影響經濟增速是一個相當長的積累過程,長期老齡化對經濟增速的累積影響將是明顯的。但是除非突發某種災變,在某個特定季度、年度,人口因素對經濟增速的影響是很小的,決定不了諸如2019年經濟增速到底應該是6%還是5.9%這樣的變化。

  從老齡化到經濟增長的因果鏈條中還存在許多中間環節:適齡勞動人口、勞動參與率、勞動時間、有效勞動時間(懶和不懶)、退休年齡延長等。不僅如此,由於人力資本性質的不同,同樣的精神和體力的支出,產出不同。因而,從人口老齡化並不能直接推出年度經濟增速會下降。老齡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還存在許多抵消因素。例如,生產函數中的K、t變動會抵消老齡化對經濟增速的不利影響

  我們現在討論的問題恰恰是2019年-2020年的經濟增長速度這樣的短期問題。因而,除非你能給出計算具體結果,否則老齡化不能用於支持(也不能否定)2019年中國應該低於6%的論點。

  分析經濟短期增長前景必須首先判定——經濟增長當前是供給約束還是需求約束?如果是供給約束,可以從三個產業的總量生產函數出發分析為什麼經濟增長速度下降(當然還可以有其他一些分析角度)。如果是需求約束,就應該採用傳統的總量分析,從總需求各個構成部分的變化開始尋找原因。

  從支出法的角度看,GDP的構成部分包括:消費、投資、政府支出、出口-出口。通過分析每個構成部分對GDP貢獻,可以找出影響中國經濟增長的直接原因。然後,我們可以進一步找出這些直接原因背後的原因。通過層層抽絲剝繭,我們可以找到盡可能全面的因果鏈條,從而找到應對經濟增速下降的相應的政策組合。不做這樣的具體分析,從因果鏈條的遠端,跨越一系列中間環節給出2019年中國經濟應該是多少的結論,在方法論上是有可商榷之處的。

  很多學者擔心,搞擴張性的財政貨幣政策可能影響中國的經濟改革和結構調整。這種擔心是非常有道理的。他們針對中國經濟問題提出的相應的改革措施我都贊同。我一直的觀點是——結構改革和宏觀需求管理要解決兩個不同層面的問題——前者見效慢但效果持久,主要解決長期潛在經濟增長速度下降的問題;後者見效快但效果一般短暫,主要解決當期經濟增長速度下降、產能過剩問題。當下的穩增長和長期的調結構並行不悖,兩者相輔相成。要堅持深化各項改革,但不要把宏觀需求管理和結構改革對立起來。當下中國經濟的問題是,這些改革措施對抑制當下的經濟增速下跌能夠起到多大作用呢?或我們是否要等這些改革措施成功之後再來解決短期宏觀經濟增長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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