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了一部很有價值的新書,名為《奔向自由——戈巴契夫改革二十年後的評說》(李京洲等譯,以下簡稱《奔向自由》),並被列入“領導幹部參考譯叢”系列。俄文原書名為:ПРОРЫВ К СВОБОДЕ ―о перестройке двадцать лет спустя (критический анализ)。(中譯名略有簡化,如果要逐詞翻譯,則應為:《奔向自由——二十年後談改革(批判性分析)》)。
《奔向自由》是一部論文集(全書38萬字),收錄了二十二位作者的論文;有當年親歷戈巴契夫改革的智囊班子成員,有蘇聯和西方人文學者,還有蘇、美、英外交官。從專業身份看,有當今俄羅斯科學院的經濟學家、政治學家、社會學家和歷史學家,外交官,原蘇共中央工作人員,也有蘇聯解體後成立的戈巴契夫基金會研究人員。全書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為“1985―1991年改變蘇聯和世界的七年”;第二部分:“關於時代和個人”;第三部分:“社會輿論對戈巴契夫改革的反映”;最後附有綜述性質的《二十年後看戈巴契夫的改革》,由戈巴契夫基金會研究人員撰寫。
戈巴契夫及其改革,至今仍然是很有爭議的熱門議題。戈巴契夫本人寫過多部回憶錄和思辨性著作,其他人寫的相關著述更是多得不可勝數。在俄羅斯尤其如此。俄羅斯人主要注重於那場改革帶來的後果:其中,批評戈巴契夫改革步伐不快、意志不堅決、不能迅速“西方化”的有之;批判1985―1991年改革搞垮了蘇共和蘇聯者有之;而俄羅斯絕大多數民眾的不滿,主要偏重於80年代下半期改革導致的90年代社會混亂、經濟危機和民眾生活水準大幅度下降。另外,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對偌大的蘇聯的解體,懷有失落和憤懣之情。
《奔向自由》的作者們試圖做出批判性分析,對蘇聯改革年代的方方面面問題進行冷靜的反思,力圖對上述問題給出新的答案。
關於蘇聯是否需要改革,能否進行成功的改革,全部作者一致認為,蘇聯社會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但是,對於蘇聯社會制度弊端的緣起,卻有兩派意見。一部分作者對1917年十月革命和列寧經過探索建立的社會主義道路持充分肯定態度,也就是說,他們贊成戈巴契夫早先在《改革與新思維(為了我國也為了全世界)》中表述的對十月革命所持的立場。例如,歷史學家、前蘇共中央社會科學院副院長亞•加爾金認為,蘇聯1917年十月革命後建立的政治和社會經濟體制失去了當時所宣佈的許多價值,並逐步演變為以加速國家現代化取向的純粹動員型體制(按,當指史達林所建立的體制模式)。儘管這一體制在“非常”情況下(蘇俄國內戰爭、克服經濟崩潰、實現工業化、衛國戰爭)顯示出其有效性,但是在二戰後不久,在隨後的和平發展進程中,這一有效性開始急劇降低。早在史達林逝世時,國家統治集團內部就已經認識到改變的必要性,而且發生過不止一次的改革嘗試,最大膽的嘗試是赫魯雪夫和柯西金進行的,但遺憾的是兩次改革都由於能力不足,沒有成功。到了20世紀80年代初,蘇聯體制最初的隱蔽性危機狀態已經顯露無遺,安德羅波夫承認了這一點,但是他自己還承認:“我們並不瞭解我們所處的社會”,他很快就去世了。與此同時,蘇聯社會的“下層”各居民群體都已感到需要重大的改變,要求改革的情緒異常強烈。(《奔向自由》,第57―58頁)屬於這一派的學者還有俄羅斯哲學家鮑•斯拉文、俄科學院院士著名學者奧•博戈莫洛夫(參見《奔向自由》,第118―120頁;第174―175頁)。
美國著名俄國問題專家斯蒂芬•科恩則從更寬泛的角度,以獨特的方法,分析列寧與戈氏改革的關係。他認為,那些說蘇聯制度是不可改革的觀點,是(西方)一種錯誤的歷史觀點。科恩說,20世紀20年代的(列寧)新經濟政策明顯擴大了蘇聯大多數公民的經濟自由,並在較小程度上擴大了他們的政治自由;而赫魯雪夫的政策也帶來了20世紀50―60年代一系列積極的、長久的改變,許多西方專家顯然認為赫魯雪夫改革是蘇聯改革的可能性的極限。他們認為,戈巴契夫提倡的民主的社會主義與十月革命以及列寧,是不可能“並存”的。但科恩認為這一觀點是淺薄的。十月革命後的蘇聯制度有著代議制民主的一切架構:規定了公民自由的憲法、立法機關、司法機關、聯邦制,改革的任務不過是向形式架構裏填充民主內容罷了。科恩還爭辯說,(蘇聯)這一制度的基原,本是1917年時由人民、多黨制機構選舉產生的蘇維埃政權,只是後來才變為某種別的東西;1930年以前,經濟中並沒有壟斷性控制,而且存在著市場,是史達林時期的大規模恐怖行動導致更嚴重的變型的。(《奔向自由》,第20―21、36頁)
作者們認為,還有一些重大問題是當年發起改革時根本沒有估計在內的。例如,強大的民族分裂勢力的破壞作用根本沒有得到重視,改革者認為,蘇聯不存在民族問題,蘇聯已經組成了不可分割的“統一民族體”。嚴重的民族問題是隨著改革進程而逐步顯現的,也是造成蘇聯解體的決定性因素之一。
我們的結論是:《奔向自由》確實是“回頭看”蘇聯改革的重要著作,很值得閱讀並且深入研究,以作為我國進一步發展的借鑒。不過,真正使戈巴契夫及其改革的“總結”到位,還需要時間,還需要放在更加寬闊、更加長遠的歷史長河中去認證,去反思。
(來源:學習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