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競報》有這麼一條新聞:北京9區縣的高中語文課本大換血,金庸武俠小說《雪山飛狐》替掉《阿Q正傳》,余華小說《許三觀賣血記》替掉《陳煥生進城》……不少傳統經典篇目則淡出視野,尤其以魯迅的大量文章退出最為扎眼。一時間,坊間“金庸要取代魯迅”之聲驟起,褒貶不一。
揚子時評的作者們也有很多精彩意見。編者突發奇想,把作者們按職業分成三大“集團”,統計出各“集團”對此事的“投票態度”,供讀者賞評。
第一集團: 教育工作者 總體傾向:支持替換
教材換得好不好,教育工作者最有發言權。發表自己觀點的教育工作者共有43人。
統計結果如下:支持34票 反對6票 中立3票
支持者代表說——
現代閱讀審美第一
大範圍“淘汰名著”,很多局外人多有不解。站在教育發展、教材時代性、經典性的結合以及學生的審美需要的高度上,這是一種必要的砸開鐐銬,回歸輕鬆和自然生態。
關於語文教材的選編思想,《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是這樣規定的:“選文要具有時代性和典範性,富有文化內涵,文質兼美,豐富多彩,難易適度,能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開闊學生的知識眼界。”也就是說,教材選編應將時代元素、難度適當以及符合學生審美需要放在首位。
魯迅先生的文章是“民族魂”,但長期以來被人們“臉譜化”了,這種理解方式對現代審美習慣的培養是不利的,不僅影響孩子的學習成績,更會降低、削弱他們傳承文字審美能力的情趣,進而對語言文字發展創新產生倦怠。
語文教材作為傳承語言文字的權威載體,要想保持它的權威性和閱讀生命力,僅靠魯迅先生“一棵大樹”是不行的,“獨木難成林”,這就需要拓寬資訊管道,將那些富有時代氣息、學生喜聞樂見而又富有文學價值的作品選入教材。讓枯燥呆板的語文課本像漫畫書一樣好讀,像言情小說、武打小說一樣讓人神往。達到了這種境界,語文教學的“傳承語言文字規律和創造性發展語文教學”的終極願望就能自然實現。
反對者代表說——
非得“革”魯迅的“命”?
我們不得不承認語文課本需要承載的東西太多:教育、民族、國家,哪個方面都得兼顧;我們不得不面對社會對語文課本賦予的那麼多期望:人性、薰陶、教誨、感化,任何一種作用都得具備。但是,有很多東西不是語文課本能夠掌握的,它只是一種工具,關鍵還在於使用它的人和對它進行指導的思想。應試的需要使《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失去了那種原有的清新,只剩下沉悶;枯燥的“填鴨”讓《紀念劉和珍君》成了一把鈍刀,只剩下一些條框。
從理解程度上講,卡夫卡的作品遠比魯迅的晦澀;從壓抑角度上看,《百年孤獨》比任何一部魯迅的作品都要壓抑。可是,沒有人對魯迅作品的“出局”給出解釋,也許有人認為他早已過時,他的灰暗色調不符合年輕的精神。但不要忘記郁達夫在紀念魯迅時說過:“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一個可悲的民族,而一個擁有英雄而不知道愛戴他擁護他的民族則更為可悲。”(姜伯靜)
中立者代表說——
指揮棒仍在爭論無意義
高考語文考的是一張試卷,這張試卷與中學語文課本的關係幾乎是徹底脫鉤了。近些年來,很多學校為了應付考試,為了讓學生有時間圍繞這張試卷做大量類似的習題,很早就把語文課本講完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爭論語文課本是應該選魯迅的作品還是選金庸的作品又有什麼意義呢? ( 張 雲)
第二集團: 媒體從業者 總體傾向:反對替換
眾多兄弟媒體的評論員、編輯記者們也在熱議這個話題。向揚子時評發表自己觀點的媒體從業者共有21人。
統計結果如下:支持7票 反對12票 中立2票
反對者代表說——
這樣的創新是膽怯
“我們碰了以前不敢碰的東西”——新教材編纂者之一薛川東如是說。這話有一種敢為天下先的凜然,還有一點終於吃到了禁果的竊喜。我不解的是,“以前不敢碰”的東西,現在碰了,就對嗎?高壓線,過去不敢碰,現在是不是要碰一碰呢?再比如西安的兵馬俑,我看也不要隨便去碰,碰壞了,損失無法挽回。
薛先生這種以“我們碰了以前不敢碰的東西”為自得的語氣,無意當中流露出一種心態,那就是“新的就是好的,改變就是對的”。被改掉的東西越敏感,影響越大,那就證明自己越有魄力,換上來的東西越新,就越能證明自己並非保守落後之人。
然而在我看來,這種為改變而改變的心態,看似信心滿滿,頗具膽識,其實反映了修訂者的極度不自信。此外,即便《雪山飛狐》和《阿Q正傳》有同等的思想、藝術價值,那也應該繼續選《阿Q正傳》,原因就在於,學生在課外,很可能會去讀《雪山飛狐》,而不大會去讀《阿Q正傳》。
教材的編寫者,要能夠用一種更為長遠、更為宏觀的眼光來看待時代,教材的內容,要既能夠傳承文明,又能夠面向未來,但從這次語文教材的修改來看,編者們在時代潮流面前是手足無措而已! 郭松民
支持者代表說——
魯迅先生會很高興
我不知道那些連呼金庸進課本“天將塌下來”的人士,到底是在借魯迅為擋箭牌掩蓋自己創新恐慌症的病入膏肓,還是生怕金庸搶奪了他們守攤子吃老本的飯碗?
不是魯迅的文字過時了,而是形勢需要而已,何況我們還可以通過其他教輔書繼續給其留足位置。金庸的文章散發出一種隨風而作的人文自由之光,能進課本,魯迅先生一定會很高興。反對守舊正是先生的主旨,而我們教改方面又是多麼需要更多真正領悟先生文章內涵的革故鼎新。打破課本文章終身制,正當其時。選擇適時放棄恰恰是對被放棄者(包括文章)的最大尊重;選擇適時替換就像比賽場上我們要不斷調整運動員一樣,正是為了將賽事搞得更好。 周稀銀
中立者代表說——
有必要風聲鶴唳嗎
俗話說“皇帝不急,太監急”。此中歷史淵源據說可追溯到上世紀末,一個莫名其妙的作家排行榜。金庸因名列前茅,而遭非議。但這種排名,雖為遊戲,卻非自己投票,公眾為啥會對結果這麼介懷?並一直耿耿於懷,一找到機會就要大肆宣洩?
其中深層原因留待心理學專家解讀,我的直覺是:此次對“金庸要取代魯迅”的擔憂,其根源很難說與那排名無關,甚至就是其直接延續。老是在“排名先後”上繞來繞去,總讓我想起水泊梁山聚義廳上的眾好漢排座次,又如古龍筆下百曉生的“兵器譜”。不必擔心“兵器譜”上誰是老大,這種名次,只有我們這些吃不到肉的人才會豔羨,位列其中的神仙們多是不屑的。
正如知名書評人樂毅評論“後宮小說熱”時所說,“後宮小說又不是紅寶書,能有那麼大的改造威力?”對一點點變化都無所適從,搞得風聲鶴唳,真不知是誰的悲哀。 (李曉亮)
第三集團:其他職業 總體傾向:不明顯
其他職業的評論作者也有很多精彩觀點。投稿揚子時評的其他職業作者共12人。
統計結果如下:支持 3票 反對4票 中立 5票
反對者代表說——
教育可不僅僅是娛樂啊
坦白地說,我曾是個“金庸迷”,學生時代就已遍讀了“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但回味起來,魯迅先生筆下的“人力車夫”、“祥林嫂”、“華老栓”印象更深。
在課改前的問卷調查中,有的學生提出魯迅、朱自清的文章“太難懂了!”但正惟其“難懂”,才更體現出教育的價值和作用。教育肩負著傳承、發揚歷史文化的“教化”功能,而不僅僅是簡單的娛樂而已。教育的模式、教學方式急需由傳統、呆板的說教轉化到寓教於樂、豐富多彩的多種形式中來,但教育的內容卻不應該為了刻意迎合少數人“娛樂性文學”的需求,而背離嚴肅、厚重的文化主題。
語言的美麗不僅僅停留在淺顯易懂的文字表像,更蘊藏在一種博大精深、豐厚凝重的文化內涵裏。沒有母語情結,恰恰說明了某些人對漢語言文學瞭解的膚淺。 韓聰
支持者代表說——
這就是鮮活的“與時俱進”
反對者雲:其一,魯文“陽春白雪”,金文完全是“下里巴人”;其二,魯迅作品格調比金庸的小說高。
先說文字。難道玄之又玄,奧之又奧的文字才算是好文字嗎?恐怕未必。歷來好文章,有簡有繁,有淺有深,既有艱深縝密的“宏文”,也有深入淺出的“俗詞”。中國文學史上的經典,有韓愈、柳宗元、司馬光這樣的政論大家,也有柳永、李清照這樣的“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的詩詞大家;有《四書》、《五經》、《二十四史》這樣的正統敍述,也有《三國演義》、《紅樓夢》、《水滸傳》這樣的小說家言啊。
再說格調。格調高,難道就一定要拒平民百姓于千里之外嗎?實際上,格調永遠都是相對而言的。宋元時期,程朱理學是主流,以那時的標準,那些流傳千古的文學巨著,像《紅樓夢》、《金瓶梅》、《水滸傳》等等,都只不過是誨淫誨盜的東西。金庸小說,在華人世界裏一紙風行,樹武俠文學之高峰,將中國傳統文化中俠義精神和愛國情懷以一種通俗易懂的方式傳遞給萬千讀者,何以能謂之格調低呢?
金庸進入中學課本,其實是一種鮮活的與時俱進。 (謝濤)
(來源: 揚子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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