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CRNTT.com　2006-12-31 03:35:04　周蔚華

　　新聞出版總署公佈的２００５年全國新聞出版業總體情况顯示，一方面圖書出版産業繼續保持平穩發展，總品種、新書品種、定價總金額等幾項指標均有不同程度的增長，庫存增長趨勢放緩；但另一方面，與我國蓬勃發展的國民經濟相比，圖書出版産業的各項指標的增長都低於我國ＧＤＰ的增長，尤其體現實物量增長的圖書總印數和總印張的增長率很低，分别爲０．８％和６％，并且這種狀况已經持續多年，這不能不引起出版業有識之士深思和憂慮。 

　　２００５年有關中國出版“滯脹”現象的討論，以及隨後的關於科學出版觀、關於出版“理想與理性”的討論等等，都從不同側面反映了人們對出版現狀的思慮。之所以産生這些問題，是因爲在我國圖書出版生態中有一些失衡現象，影響了出版産業健康的、和諧的和可持續的發展。本文對這些失衡現象進行了歸納總結，以期引起業内外人士對這些問題的關注。 

　　社會總需求量下降閲讀人群分流嚴重 

　　團體購買圖書逐漸减少；大衆閲讀圖書興趣下降上網閲讀率迅速提高；學生人數减少，教材循環使用等三方面的變化，將從根本上减少圖書出版的需求。 

　　經濟學的一個基本命題是，需求决定供給。在我國，對圖書的社會總需求主要由三方面搆成：團體購買（包括單位政治性、業務性學習資料購買，圖書館采購等）、個人購買以及教材尤其是中小學教材的訂購。就團體購買而言，下一階段有三個動向會减少團體購買圖書的需求：一是隨着政府職能轉變和管理體制的改革，過去對各種學習材料集中購買、免費發放的做法會相應改變，將减弱這一部分圖書的需求量；二是過去團購中的大户——高校圖書館把有限的經費優先用於保障數據庫、外文著作以及連續性出版物即學術期刊的采購，相應减少了對國内圖書的訂購；三是隨着圖書内容的數字化以及數據庫建設的飛速發展，團購資金會加速向購買數據庫分流，這也相應地减少了對現有紙質圖書的需求。 

　　就個人購買而言，當前顯著特點是大衆對圖書的閲讀興趣下降，據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調查，６年來，我國國民圖書閲讀率持續走低。１９９９年首次調查顯示國民閲讀率爲６０．４％，２００１年爲５４．２％，２００３年爲５１．７％，而２００５年爲４８．７％，首次低於５０％。人們的閲讀方式越來越多樣化，報紙、期刊、手機尤其是網絡等快餐式閲讀越來越流行，閲讀人群分流的現象十分明顯。根據同樣一份調查，與圖書閲讀率下降相反，近年來我國國民網上閲讀率正在迅速提高，上網閲讀率從１９９９年的３．７％增加到２００３年的１８．３％，再到２００５年的２７．８％。這兩種變化都呈加速趨勢，直接影響了圖書需求總量。 

　　就教材訂購而言，未來的總需求也呈現下降趨勢：中小學總人數開始减少，２００５年全國在校小學生人數减少３８１萬，這種狀况直接道致下一階段中學生總人數下降，課本需求量减少；教材循環使用也减少了對出版單位供給的需求；對教輔圖書征訂目録的限制，以及高考命題方式的變化同樣使得學生對教輔圖書的依賴性下降，直接减少了教輔圖書的需求；教材招標和政府對教材的集中采購和免費供應雖然不會影響總需求量，但由於壓縮了價格龢利潤空間，會增加圖書出版單位的經營壓力。前幾年增長勢頭强勁的高校教材需求，也將隨着高校擴招速度放緩而逐步趨於穩定。高校教材供應方式改革的一個舉措是高校教材不再集中統一訂購，而由學生自主購買，這使得學生之間教材共用或者上下年級之間循環使用，這一現象道致的直接後果就是高校教材需求的减少。上述三個方面都會從根本上影響到對圖書出版的需求。
 
　　社會總供給能力提昇供給和需求矛盾突出 

　　作者創作能力和寫作效率的提昇，出版單位編輯能力和生産效率提昇，使圖書供給總量持續擴大，但出版總需求减少，供給和需求矛盾突出。 

　　與總需求下降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圖書供給總量持續擴大，供給能力提昇。就作爲圖書源泉的作者而言，隨着電子網絡技術的發展，一方面知識獲取範圍和速度都進一步擴大，節約了信息搜尋和檢索查詢時間，創作能力大大提昇；另一方面電子掃描技術、網絡下載技術又提高了“作者”的寫作效率，極大地增加了圖書稿源供給量。就社會環境而言，由於有各種各樣以著作數量爲道向的科研考評體系，使研究者有著書立説的壓力，而名目繁多的科研資助基金又給圖書出版提供了資金支持，過去學術著作出版難的問題變得不再那麽尖鋭了。在國外，只有非常杰出的教授才有資格編寫大學教材，例如國際上流行的經濟學教材的作者基本上是薩繆爾森、斯蒂格利茨、曼昆、曼斯費爾德、多恩布什這樣的經濟學大家，但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由於高校合併和擴招，單個學校在校生人數急劇增加，萬人甚至幾萬人的大學已經很普遍，這就爲“校自爲政”自編教材提供了基本用户，很多不知名或研究成果很少的教師都可以編寫教科書，結果幾乎所有基礎課都有幾十種甚至幾百種内容大同小异的不同版本教材，出現了中國出版界特有的教材低水平嚴重重復的現象。 

　　就出版商而言，由於作者大多交的是電子書稿，加上校對技術的發展，編輯能力和生産效率都大大提昇，過去一些大的出版社年出新書不過２００～３００種，現在年出新書品種上千的出版社已經爲數不少了。從圖書供給類别看，按照教育、專業和大衆三類圖書來分析，教材出版面臨的問題是總需求减少，而品種急劇增加，攤薄了出版和發行環節的利潤。大衆圖書的“跟風”現象盛行，“克隆書”猖獗，一旦某種書暢銷，馬上跟上一大批名字相同和相近的圖書，搞得讀者真假難辨，極大挫傷了原創者的積極性，同時也損害了出版者和作者的利益。專業出版本來是小衆化的市場，但它的讀者對象固定，而且爲同行研究者所必需。在國外專業出版雖然總市場份額不大，但利潤很高。然而在我國出版界的情况却相反，一方面由於有各種補貼，使得學術著作或專業圖書的整體質量不高，有創新性和獨創性觀點的精品很少；另一方面由於我國的複印成本很低，而且缺乏知識産權保護意識以及有效的知識産權保護措施，一旦專業圖書定價偏高，那麽就給複印者留下了機會，從而减少了專業圖書應有的銷售數量龢利潤。而網上讀物、電子産品所顯示的便捷、海量、互動、可檢索等優勢又擴展了内容供應和服務的渠道，使傳統圖書業雪上加霜。 

　　改革改制呼唤突破相關政策尚待明晰 

　　體制改革進展平緩，試點出版單位改革困難重重，未被列入試點的出版社體制改革積極性减弱。出版體制改革出現了外熱内冷中梗塞的尷尬局面。 

　　黨的十六大以後，中央加快了文化體制改革的步伐，相應的出版改制也提到了議事日程。在２００３年中央確定的３５家文化體制改革試點單位中，圖書出版發行單位有１１家。隨後中央出臺了一系列文件和政策來推動出版單位轉制、深化體制改革。但三年來，體制改革總體上進展平緩。一方面，已經列入試點的出版單位其相關的優惠政策和配套實施辦法並未完全到位，企業轉制中的人事、分配和社會保障制度改革遇到很多政策性障礙，在一些重要環節改革舉步維艱；另一方面，未被列入試點的不少出版社積極性不高，進行體制改革的動力不足。出版社内部因爲轉制要面臨身份轉换、利益再分配的不確定性、改變事業單位旱澇保收的穩定性、富裕人員安置所帶來的沉重包袱等現實問題，使得一些出版單位缺乏改制的積極性。同時，出版單位擔心一旦改制，就不能像過去那樣得到主管主辦單位的有效保護，失去既得利益，不想轉制；主管主辦部門擔心一旦出版社實行轉制，有可能與原主管部門脱鈎或者有可能弱化對出版單位的控制力，因此不願推動轉制工作。這種情况在中央各部委出版社和高校出版社表現得較爲明顯。因此，一定程度上，一些出版單位的出版體制改革出現了外熱内冷中梗塞的尷尬局面。 

　　結構失衡問題尚存調整優化仍需加强 

　　圖書出版的結構失衡問題突出，産業結構失衡，競争不充分，産業集中度低，産品差异化程度很低，没有有效的進入和退出機制；産品結構失衡，對教材過分依賴，對新技術給傳統出版帶來的衝擊認識不足。 

　　中國圖書出版的結構失衡突出表現在兩個方面：産業結構失衡和産品結構失衡。産業結構失衡是指出版産業的地區結構、組織結構與現代經濟發展規律不協調。産業組織結構失衡的主要問題在於：由於競争主體的缺失而道致的競争不充分；産業集中度低，屬於原子型市場結構，企業規模普遍偏小，企業之間難以形成有效的競合關係；産品差异化程度很低，存在很大的替代性；進入壁壘很高，没有有效的進入和退出機制，形成了超穩定結構。 

　　産品結構失衡表現爲對教材尤其是中小學教材和教輔的高度依賴。近五年來教材一直保持了强勁的增長，不管是總品種、初版品種、重版品種，還是定價總金額、總印數、總印張都在逐年上漲，特别是２００５年教材呈狂飆式增長，相比２００４年，教材種數增長３８．６３％，總印數增長８．６５％，總印張增長１５．５２％，定價總金額增長２０．４５％。教材種類５００２８種，占圖書總種數的２２．４９％，印數增至３５．２９億册，占圖書總印數的５４．５８％，定價總金額上昇爲２６６．７７億元，占總金額的４２．１９％。這表明我國圖書出版界對教材的依賴性進一步增强。而一般圖書尤其是大衆暢銷書和專業圖書的運作模式没有很好形成，這兩大領域的産品開發遠遠不够。産品結構的另一個問題是圖書出版業對新技術給傳統出版帶來的衝擊認識不足，對由於信息網絡技術的發展所形成的替代品威脅的嚴重性認識不足，電子圖書、按需印刷等産品所占的比例微乎其微，對下一步如何應對感到茫然。所以，調整和優化出版業的産業結構和産品結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産業鏈條斷裂出現誠信危機 

　　在出版産業鏈上，書店——出版社環節出現誠信危機，影響到整個圖書出版供應鏈條出現混亂和斷裂。 

　　中國圖書出版在發行環節形成了以寄銷爲主要特徵的銷售和結算體制，在材料和印刷環節基本上也是先貨後款，這樣在讀者（直接購書人）——書店（批銷商）——出版社——印刷廠——紙廠之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供應鏈。整個出版業的和諧發展取决於整個鏈條的順暢運行，一旦一個環節出現問題，整個鏈條就會斷裂。現在主要的問題出現在書店（批銷商）—出版社這個環節。這個環節的問題表現爲：由於出版社爲追求碼洋增長或提高上架率而向書店盲目發貨，或者由於書店基於各種原因而盲目訂貨，在書店形成大量存貨，造成庫存轉移，無法向出版社正常結算；有些規模較大的書店把銷售獲得的現金用於多種經營，把本該支付給出版社的資金挪做他用，拖欠出版社的正常還款；有些書店由於刻意打折或不正當競争而無法獲得利潤甚至虧損，同時也造成了同行的惡性競争，造成自身以及其他書店都無力償還出版社的書款；更有些書店惡意欺詐，騙取出版社的圖書銷售，獲款後逃之夭夭。諸如此類的事件越來越多，造成了出版社與書店之間的誠信危機。一旦書店拖欠付款，秩序；一些不法商人以盗版、盗印等手段侵犯出版社和著作權人利益，某些地區盗版盗印嚴重，形成了一些盗版、盗印出版物的集散地；商業賄賂案件頻發，敗壞了社會風氣；出版誠信屢遭質疑，給出版社的正常經營和發展帶來了灾難性後果，也使得多年建立的信用體系出現了危機。這些現象道致的直接後果是合法規範經營者的利益得不到有效保護，出現了劣幣驅逐良幣的情况，打擊了遵紀守法經營者的信心，擾亂了正常的市場經營秩序。 

　　主要指標增長緩慢經濟效益逐年下滑 

　　出版各項經濟效益指標增長緩慢，而退貨和庫存却持續增加，經濟效益呈下滑趨勢。 

　　這些年我國圖書出版的增長率一直較低，平均增長率低於ＧＤＰ的增長率。２０００～２００５年我國年均ＧＤＰ增長９．３％，而出版業圖書定價總金額的年均增長率是６．６％，總印數連續三年下降或者基本持平，總印張的增長率也很低，但庫存年均增長率却達１２．３％。２００４年中國圖書品種增長９．４％，總印數下降３．８％，定價總金額增長５．５％；發行業純銷售數量下降１．３２％，銷售金額反而增長５．２８％；庫存數量增長８．０４％，金額增長１１．９％。這些數據所體現的産業狀態爲：出版品種大幅上昇，但印數和銷售册數繼續下降；增長速度趨緩，且增長後進不足，增長穩定性差；圖書價格上漲，總量增長主要靠價格拉動和要素投入拉動，定價上漲速度大於實物（總印張）增長速度；各項經濟效益指標都在呈現下滑趨勢，如總利潤、單品種利潤、人均利潤等都在逐年下降；而退貨和庫存却持續增加。 

　　外來競争壓力加劇“走出去”任重道遠 

　　國外要求中國擴大開放出版市場，中國的出版社將面臨國外出版集團的直接市場進入，競争更加激烈。 

　　從２００４年開始，在黨和政府的大力推動下，“走出去”戰略取得了明顯的成效，引進和輸出之間的比例正在縮小。但是，“走出去”所取得的成效僅是初步的，如果説，廣義的含與臺港澳版權購買和版權銷售的品種比例從２００１年的１２．６１降至２００５年的６．５１，但我國向西方發達國家引進的居多，向這些國家輸出的很少，狹義的版權引進和輸出之間的品種比例要大得多，２００５年大體上在２２１；而且版權貿易的交易額之間的逆差比例要遠遠大於這個數字。新聞出版總署署長龍新民最近指出，我國出版“走出去”至少面臨五個問題：逆差較大，結構有待優化；實物出口總量小、市場份額低；名牌産品缺乏，單品效益不高；數字産品出口亟待加强；“走出去”的專門人才奇缺。 

　　同時我國出版業在國際化背景下所面臨的競争壓力會更大。一方面，國外大的出版集團通過設立辦事處或者與内地出版機搆合作，直接參與内地圖書市場的競争，他們在資金、出版資源、版權、管理運作、市場推廣等方面都有着明顯的優勢，再加上他們所采取的國際化和本土化相結合的人才戰略，使得他們對内地出版社有着很大的競争優勢和現實威脅；另一方面，隨着中國出版“走出去”戰略的推進，國外必然向中國施加强大壓力，要求中國也開放出版市場，這將使得中國出版社必然面臨國外出版集團的直接市場進入，共處於一個競争平臺，内地出版社將會面臨着更加激烈的競争。 

　　圖書批評集體失語高校出版教育錯位 

　　圖書評價系統不完善，公正客觀的批評很少。出版教育供求脱節，人才培養的課程結構、學歷結構、知識和能力結構存在很大問題。 

　　書評和出版教育是圖書出版産業鏈上不可缺少的兩個環節，是出版産業的延伸。一個健康的出版生態需要良好的圖書評價系統，從而褒奬和推薦優秀作品，對格調低下、質量不高、出版價值不大的作品提出嚴正批評，同時也使社會對書業有正確的認知。可現實情况是，除了少數專業書評報刊外，社會性報刊的書評文章很少，而且互相吹捧的居多，炒作痕迹明顯，書評和廣告没多少實際差别，公正客觀的批評如空谷足音。 

　　出版教育表面上發展迅猛，蒸蒸日上，短短２０年已經有５０多所高校開設出版編輯學專業，每年畢業的編輯出版學大學生也有幾千名，但現在該專業教育面臨突出的問題：一是供求脱節，學非所用、用非所學；二是人才培養的課程結構、學歷結構、知識和能力結構存在很大問題，在專業定位方面很模糊，在學歷結構方面本科招生過多過濫，而像編輯出版專業碩士學位這樣的專業碩士没有得到發展，在教學内容上比較陳舊，缺乏系統性和規範性，在教學方式上理論和實踐嚴重脱節，在師資隊伍上既懂出版科研和教學又有出版業從業經驗的教師匱乏。因此，高校培養出來的編輯出版本科生，出版單位不願意吸納；而出版社所需要的既懂編輯規律又有經營方面能力的人才，高校無法提供，從而造成了一方面出版業需要大量的人才而另一方面高校相關專業的學生分不出去、就業極其困難的尷尬局面。 

　　這些失衡現象是圖書出版産業中的不和諧音符，它們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破壞出版生態，影響中國圖書出版産業安全。因此，整個出版業必須對此有清醒的認識，共同行動起來，樹立科學的出版發展觀，在全社會倡道全民閲讀、營造書香社會，增强自主創新能力，通過創新和優化結構來提高出版企業的核心競争力；通過進一步體制改革來調整出版各方面的利益格局，促進産業鏈條各個環節的平衡發展；通過建立全國統一、競争、有序的出版大市場來規範圖書市場，維護圖書市場秩序；通過科技創新來促進傳統圖書出版向現代網絡出版轉型；通過各種途徑來加快出版“走出去”的步伐，提高“走出去”的數量和質量，如此等等。實施這些措施的根本目的就在於維護出版生態平衡，捍衛書業産業安全，促進書業和諧發展。這是中國圖書出版業的自救行動，也是每一個出版工作者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