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４）班  譚麗詩

　　火車剛駛進普羅旺斯，少年就作了一個會讓他後悔的决定。

　　剛登上離開的火車，並没有明確下一個目的地，就這樣任由火車駛到下一個車站，然後離開，周而復始。一次又一次迷惘地看着窗外變换的風景，心想，就這樣到終點吧，到後來連想也不想。直到他看到火車拐進山的另一邊而出現那滿眼醒目的紫色。

　　普羅旺斯位於法國的南部，以薰衣草和嚮日葵著名。只在北方徘徊的少年是第一次踏進這片截然不同的土地，目睹了這個奇迹，漫山遍野都是盛開的薰衣草，好奇心像氣球一樣不停膨脹，膨脹，爲了能好好欣賞那難得一見的風光，在施米雅那，他選擇了下車。

　　古舊的城鎮每一個角落都能清楚地看到紫色的花田在無邊無際地延伸，陽光下异常分明。在路邊販賣香料的婦人告訴來自遠方的他，山頂矗立着一座建於１２至１３世紀的城堡羅通德，在那環繞着一大片的薰衣草花田。微笑地道謝，沿着她爲他指引的道路離開。

　　忘記了夏天除了燦爛的陽光，還有泛濫的雨水。步行到山腰的時候，濃密的烏雲開始凝聚在上空，然後豆大的雨點無情地打落，冰冷的觸感令他不覺顫抖。

　　他非常討厭下雨，頭髮和衣服濕得不成樣子不是原因，他想，應該是害怕了回想，過去的一點一滴很想遺忘。弟弟安詳的笑顔瞬間定格在腦海，雙眼在這一刻怎麽也睁不開，是雨水流進眼睛的關係嗎？緊閉，張開，出奇地發現，雨點成綫狀在眼前下落，絲毫没有濺落在他的身上，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微笑的臉。


　　ｓ ｔｒａｎｇｅｒ 

　　今夜留宿在一個並不相識的男人家中。

　　少年坐在主人的對面，手裏緊緊捧着那裝滿冒着熱氣的紅茶的馬克杯，感覺到紅茶的温暖比起雨水的冰冷更爲讓人着迷。

　　聽不到雨聲，被美妙的旋律重重地掩蓋了。放置在墻角古舊的留聲機不厭其煩地播放着貝多芬的交響樂曲，在這並不寬敞的空間裏能聽到回響，十分清晰。

　　本來以爲静静凝望窗外模糊的風景就這樣消磨這長長的一夜，等到天明就乘坐最早的火車離開這裏。

　　大屋的主人似乎是一個有着淵博學識的人，他抬起自己裝着紅酒的高脚杯，透過那橙黄色的液體觀察每一個角落，視綫最後定格在少年身上。

　　“知道薰衣草的故事嗎？”他問。

　　得到的回答是摇頭。

　　“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但却有着一個和愛情無關的故事，在這裏一直流傳薰衣草能令一切不好的東西打回原形的説法。” 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透出了一絲亮光，“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孩愛上了一個從外地來到這裏的男孩，那個男孩對她説，約定後天在前方的山坡，兩人一起離開。回到家，女孩的奶奶告訴女孩，薰衣草有令一切不好的東西打回原形的能力。到了那天，女孩帶上一束薰衣草去見男孩，然後把薰衣草扔到男孩身上，下一秒男孩就變成了一縷輕煙昇上了半空。原來男孩是女孩想離開這裏的心情演變而成。”

　　到這裏變成長長的停頓，少年知道他在等待自己發問，但還是選擇沉默得應對一切。 

　　就這樣過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擺放在窗邊的落地鐘敲響了一下，兩下……到第十二下的時候，少年聽到了他的聲音，“難道你不想知道故事的結局嗎？”

　　得到的回答依舊是摇頭。

　　“女孩不再在這裏出現，有人説她其實是留下了，有人説她是嫁了人，離開了這個地方……你覺得是哪一個結局？” 

　　“不知道，無論選擇哪一條路，她也有她自己的理由。”一直裝作對馬克杯裏的紅茶很感興趣的少年故作嚴肅的説道。

　　他聽了依舊微笑，却不小心碰到桌上的高脚杯，橙黄色的液體倒落，接着大片延伸。

　　“你的答案是我聽到最好的，先生。”他對少年説。

　　“謝謝。”只是當作一種禮貌的表現。


　　 ｆｉｅｌｄ 


　　離開的時候，天剛好放晴。

　　雖然説過不用送，他還是微笑跟隨，一路到達車站。

　　火車習慣性的誤點，在候車室裏，他送給少年一份禮物，小小的玻璃瓶子裝滿紫色的薰衣草干花。

　　“總覺得你是我想離開的心情變化而成。”一個玩笑。

　　“那你就是我想有個家的心情變化而成。”另一個玩笑。

　　“還會再來嗎？”男人向少年伸出右手。

　　“……應該還會吧？這次只看到哭泣的薰衣草而已。”少年只是用力地拍打了一下。

　　兩人相視，然後微笑，對他們彼此來説對方不過只是個陌生的過客而已。

　　他們都知道自己有自己的路，對方有對方的路，不論是留下來的人還是離開的人，都互相羡慕着對方現今所擁有的東西，那是很復雜的心情，不懂，但總會有那麽一點點相似，像黑咖啡和牛奶咖啡一樣，他們都清楚那不過是個幻想，只能存放在心中，永遠没有實現的一天。


　　ｓｓｕｅ 


　　少年透過車窗看着揮手道别的男人，直到火車駛遠，他知道自己不會再來，所謂的承諾只是個空殻，名存實亡。

　　在記憶一點一點增加的同時就選擇遺忘些許，至少在這點上他和他是相同的。

　　終究是不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