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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上海的雨
李佳芳
那一天我和朋友悠悠穿梭在襄陽路的小店鋪時遭逢了一場意外的雨。我們牽着手在迷宫似的路之間轉來轉去。就像兩只青蟲在蘋果的中心努力往外爬,想對青蟲王國的公民做個氣象報告,焦急而略帶好奇。
絨絨的雨開始變得細而密,我們的脚在高跟鞋裏滑來滑去。走在積水的道路上感覺是在玩一場比拼耐力的遊戲。我們把包頂在頭上,有種非洲的情調。只是祈願雨不要下得太久,否則把大腦神經中樞壓壞了可就毫無浪漫可言了。但是上帝好象正在聽激烈的摇滚,把我的祈禱推到了門外。因爲雨一下子變得异常猛烈起來,像一場盛大的重金屬演唱會,整個上海就像一個巨大的迪吧。只是我的頭髮濕答答的,没有辦法甩得像一個女巫。而滑滑的高跟鞋時刻提醒我保持最清醒的頭腦,學着像一個淑女一樣去踏青。
我詛咒上帝。我看見他正洋洋得意地坐在至高無上的鑲滿寶石的破椅子裏享受着約翰列農的那首早該被一截廢棄的車厢扔到太空之外的歌。希望我説這話的時候是戴着頭盔的,否則那麽多鷄蛋砸在我的臉上會讓我吃成一個狀似鷄蛋的東西,餘下的用來美容會讓我的臉永遠見不到天日。
雨真的是在以一種驚天地,泣鬼神的架勢在上演。我對它的狂傲采取以退爲進的策略。我們迅速找到了一個避風的港灣,足以對抗這個有着超發達泪腺的上帝。我們站在車棚的下面,臉上掛着一副廣告似的笑容,很得意地注視着這場雨:看你像林妹妹那樣把泪流幹了還能不能學白素貞想來個水漫金山現代版。
我的左邊是一個身高不足1.65M的异性,兩只脚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在那裏不停地左右拍打。我猜想他鼻梁上占去臉部肌肉三分之二的那副墨鏡一定能讓他在光天化日之下仍然享受夜的深沉。我的右邊是一個身高超過1.70M的同性,一身類似《美人魚》中巫女烏蘇拉的黑色寬袍讓我回到了巫文化時代。她高高綰起的髮髻像一支朝天椒掉進了墨缸裏,銀色閃光的眼影象徵着現代社會最流行的冷金屬。
不時有水流過我們的鞋跟,還有一兩陣自以爲是的風把雨飄在我們的睫毛上,濕濕的感覺。雨天裏四個人的車棚,搆成一副不知什麽主義什麽派的繪畫作品,産生的强烈的視覺衝擊讓我有種失去平衡的感覺。然而正是這種不協調給我一種更真實的存在,那就是個性,是蘸着露的張揚的青春。就像在一個巨大的花園裏,所有花和草都努力向上伸展以求在陽光下展示自己獨特的魅力。我笑了,對自己近乎無理而又固執的想法。我看見雨也對我笑了,像一個詭計得逞的陰謀家,眼角夸張的上挑着,綻放着不可扺抗的魅力。
我换了好幾個站姿,雨還是没有停。街面上偶爾還會有個落湯鷄狼狽而又寬慰地鑽進一輛出租車。幸福的落湯鷄!幸福的司機!有好幾片大大的黄葉給不解風情的雨給打了下來,漂流在淮海路的某一個路面,不知去向。巨大的雨聲仿佛將所有的喧囂都掩蓋了。我就像在聽一場披頭士的現場演唱會,效果極好,没有一絲雜音。最重要的是可以穿越時空,而且不用付讓我破産的門票。我有沉醉的感覺了。
在我换了10個站姿時,雨改變了節奏,由摇滚轉爲肖邦的抒情曲,有種淅淅瀝瀝的温柔。我們從車棚下走了出來,迎接我們的已是燈火霓虹。我們一路踩着細細的步子,看雨後如潮的人群映在燈火的海洋之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泛着淺淺的笑意,遠遠看去就像一湖盛開的蓮花,摇曳在城市如水的眼波之中。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慢慢俘獲了我。這風情萬種的城市,此種情景,此種心情應該是從某個黑白電影中剪下來的吧。
隨波逐流的,我走到擁擠的人潮中。自己似一葉孤舟,不張帆也不掌舵。我看見無數燦爛的臉孔交相輝映,就像星星開在夜空中,是地球上的一個星星花園。每一張年輕的臉都流溢着雨的痕迹,像喝完茶的瓷杯殘留着温婉而悠長的香氣。
我突然想跳舞,就像XX年前曾有個外星人一時頭腦發熱乘坐飛船逃離他的家園結果發現了地球。呵呵……我會不會也發明一種新舞種呢。我拉着朋友的手跑到一小塊空地跳了起來。慢三,慢四,倫巴,恰恰……我用一根繩子把它們綁好了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快樂不需要規則。這場即興“舞會”的結果是,雨水濺了我們一身,使我們變成了兩只花斑狗。我的高跟凉鞋不堪忍受我的折磨提前下崗了。我提着那雙掉了跟的鞋赤着脚行走在這夜的雨中。
迷離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