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麗君

　　清晨，陽光從窗户擠進來，在房子的一角灑下一片金光。窗外的天蔚藍蔚藍的，有潔白的雲朵漂浮着。陽臺前，有十幾株高大的榕樹，枝葉茂盛，清脆的婉轉的鳥叫聲隨清風傳過來，簡單而悦耳。

　　只見陽臺上的那盆不知名的花，葉面緑緑的，背面是紫色披風，葉子並不粗，但挺直有力，精神抖擻，她們一大群的，你擠我壓的，如荳蔻年華的少女，正生機勃勃的長着、長着，正向上、向四周伸長着她們的手和脚。早晨的陽光温柔的照在她們的身上，剛從睡夢中醒來了的她們，迎着陽光，揚起了笑臉。快樂，早晨！

　　我輕輕的走近了她們，此時微風吹來，她們更精神了。似乎都把臉轉向了我，在向我道早安。“你們好啊！姑娘們。”我心裏悄悄的説。“你好啊！”似有玲瓏般的回應之聲，亦似有銀鈴的笑聲入耳。

　　突然，我心中涌起一種願望，如剛張開惺忪睡眼的樹木，想和清風交談；也如剛掀開面紗的花兒，想和露珠傾訴，我想和一個人説話，説很多很多的話：——其實，無花的花也一樣美！

　　可是好長一段時間，我没有注意過她們。

　　因爲以前像許多人一樣，種花、賞花，我都喜歡那些色彩艷麗、姿態婀娜的花，更喜歡與衆不同的花。

　　記得幾年前的一個春節走訪親戚，在連綿不斷的粤北山區的一個山上，遠望，山脚下是高低如梯的緑油油的菜地，附近是巍峨的青山，山下静卧着飄着裊裊炊烟的村莊，如畫一般。讓人驚奇的是，在這墨緑的畫卷中，有幾株近兩層樓高的樹，樹上正紅紅火火的盛開着紅花，如身着艷裝的少女。走近一看，可不是，美得耀眼，花朵大如碗，大紅的花瓣，簇擁着金黄的花蕊，十分鮮艷。她嬌艷四射，似勝過牡丹，雖歷寒冬，却開得如火如荼。我不禁喜歡上了她。一打聽，得知是茶花，是大紅茶花，十分難得的一個品種。我想，其花是紅色，而且開在春節前後，房前或房中有它，一定會增添不少喜慶。可惜她樹身高大，無法帶走。忽然想起某部電視劇中的一小片段，好像這是“媚兒”，對，是有名的“媚兒”，是可以盆栽的，而且，盆栽的也是極美的。我欣喜萬分。親戚村裏某家的園子裏有一兩株樹種，只是不知可否能盆栽。我很興奮，大費周折地要來了一株來種，把親人們送的各種年貨留下，千裏迢迢的，小心翼翼地把她帶到了東莞。選盆，篩泥，精心栽種，細心照料。

　　此後的每天一早，打開房門，我就跑到陽臺上看看她，悄悄地對她説：“媚兒，媚兒，快快生根發芽！”就像一個母親對她的幼兒説：“寶貝，寶貝，快快長大。”然而，一周之後，只見媚兒不多的葉子變黄，掉落。“完了！”我失望的説。“未必，很多樹木在栽種後都會掉黄，然後才發嫩芽！”先生説。有生的迹象，然而，她没有一點生氣。她似乎要把我滿腔的希望毁滅，要對我的一腔熱情進行無情的耻笑。善於栽培花木的花匠説，越是名花越是難栽活，物以稀爲貴，看來是不可能活的了，也許是水土不服。

　　她最終没有種活。

　　沮喪之情籠罩着我。同時，我感嘆花木無情，有心栽花花不開。許多事情，不會按人的意願去發展，花也一樣嗎？我心裏很是黯然。

　　此後，陽臺上的花，稀稀落落的，我也懶得打理了。都是些萬年青，仙人掌之類的，不開花的花，不出衆，怎麽都一個樣，除了莖，就是葉。如果不是有點緑色，我早把它們扔掉了。

　　有一次，侄子拿回來一株花，花身也短，典型的矮小種類。樣子有點像吊蘭，但比吊蘭的樣子丑，葉短粗而厚些，背面爲紫色，没有吊蘭的清秀。説它是草，有不像草，草的葉子没它粗。侄子把它交給了我，樣子真誠地説：“你種下它吧，小姑。”爲了不傷孩子的心，我隨手把它栽在那個媚兒不願長大的大大的空花盆裏了。

　　種下後，我没注意它。偶爾，晾曬衣服時，臉盆裏剩餘的水，隨手就灑在了它的頭臉上；倒茶葉渣，隨手就往它的花盆裏倒。好像它的花盆是一個垃圾桶，它也是一個棄兒罷了。

　　不久，它活了，不知什麽時候就活了，還生發了幾株，水靈靈的，特别有精神。不過，顔色單調，模樣普通，葉子粗短，除了枝就是葉。近一年了，它滿滿的一大盆了。不，遠不止一大盆了，看，它的生發出來的一支支花身，伸向了花盆四周，一大盆你擠我擁的，有的没有落脚之地了，向空中、向四周伸出了手脚。她長得青緑青緑的，没有一點兒枯黄和沮喪樣。她任意的生長着，不管是春夏秋冬，還是風狂雨驟的日子；不管時令如何，你對它如何，它終年展現出一種充滿生氣的緑色。

　　“你這盆花長得真美啊！多茂盛！”有客人説。

　　是的，陽臺上，也有幾盆别的花，但長得弱小；而這盆花生機勃勃的一大盆，它長得確實很好。要是整個陽臺鋪上泥，栽上它，它一定長成一大片一大片，一定會的。每次看着這盆花，它雖然没有花朵，但它那一大盆你擠我挨，熱熱鬧鬧的樣子，像一群活潑的孩子在叫、在嚷：“我要長高，我要長大！”此時，我綳得緊緊的眉頭便慢慢的舒展，不知從何處帶回家的許多焦躁也隨風飄散，心，又重歸平静而温和。

　　看着它，我的心常常涌起一種感動。是否，它是爲了安慰我失落的心才給我一些驚喜？

　　俗話説：“有心栽花花不開”，可如今無心種花花成景啊！其實，人生很多事不也常是這樣嗎？這種無花却終年展緑的花，看似平凡却也一樣美啊！

　　美的東西，不全是色彩鮮艷的、多姿多彩的、出衆的，因爲無花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