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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過年隨想
蔣泓
一
我們每年要過兩次年,元旦和春節,但我們通常所説的過年還是指過春節。雖然過元旦也是過年,但人們對過這個年普遍不重視,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心理上,更重視過春節。
不論是元旦還是春節,無論重視與否,年還是照樣要過的,形式却各有不一。譬如現在,元旦前後也會有相當多的祝福信息在空中飄舞,。但在農村,一般是不會有人把元旦作爲一個節日來過的,鄉下人更重視過春節。這也許是文化差异吧。在物質相對缺乏的年代,鄉下有親戚在城裏的人,元旦通常會到城裏去走親戚,去“吃”元旦。城裏的親戚也就熱情地準備過年的飯菜,認認真真地過起一年中的第一次“年”來。現在人們物質相對豐富了,不再羡慕一頓豐盛的飯菜了,元旦這個“年”,就很少再有太多“吃”的想法了吧。但相信過元旦還是城里人的事,因爲城里人元旦可以放假,而農村人一年365天都是工作日。只有過年才難得清閒幾天。
關於過年,有很多記載或傳説,我一直在想,爲什麽要設定這個“年”來過,我也想不明白。只是覺得,過年所重視的無非是三樣東西,一是“吃”,二是“穿”,三是“團圓”。由此推想,一直以來,我們的祖先還是在爲“吃”而發愁,所以在節日裏首先就得解决吃,無論家裏多窮,過年時總得吃上一頓好的,穿一身光鮮一點的。許是因爲缺衣少食的緣故吧,人們經常會爲生計而在外面奔波,親人一年中難得在一起相聚,也就天天盼着團圓。回想起來,我們的節日中,以團圓爲主題的還是相當多的,比如春節、元宵、中秋等。自古至今,團圓是我們中華民族一個永恒的話題。這究竟是一種文化的特徵還是一種無奈?我更多地以爲是後者。試想,在一個有着幾千年農耕文化、村落文化傳統的國度裏,在一群在“父母在、不遠游”的教誨中長大的人群裏,如果有可能,誰不想經常與父母親人生活在一起而選擇長期外出呢?
我對西方人的生活没有確鑿的瞭解,但感覺上,西方人對團圓的追求,對吃穿的追求,没有我們中國人那麽强烈。就拿過節來説吧,西方人對聖誕節一類的節日還是相當重視的,但他們的節日内容更多地表現在表達愛心、製造喜慶的氣氛,説白了,是顯得不那麽俗——恕我直言,我絲毫没有貶損我們的祖先和文化的意思。有誰聽説過西方人過聖誕或者其它什麽節日時,會出現千軍萬馬涌向車站,拼死拼活的趕着往幾百甚至幾千裏外的家鄉的場面嗎?外國人有没有“春運”這事情?恕我孤陋寡聞,我没聽説過。“春運”也可以説是中國特色吧!
當“回家”成爲一種特色的時候,遊子的那種辛酸和無奈就更加强烈。倘若你也是一名遊子,每當臨近過年,熟人與你見面問候的話題幾乎都是千篇一律:“回不回家過年?”遊子與遊子之間,討論得最多的話題,也許就是“回不回家?”“怎樣回家?”回家過年,對於多少遠在他鄉的遊子來説,是多麽辛酸無奈的旅程。
你如果不是一個遊子,那麽你也許會很不以爲然地説:怎麽回家?乘車坐飛機唄,難道走路回去不成!可是你並不知道,一名普通的打工者,一個月辛辛苦苦下來,工資也就那麽幾百塊,這錢如果放平時,也許坐一趟車回一趟家還够用,但到了春節就不同了。中國的運輸部門有到了春節就漲價的習慣。漲多少,當然是他們説了算,而且是價格上去了,服務質素降下來!誰讓你是老百姓呢?你無論如何總得拜我這個神吧,那麽這柱香?嘻嘻,也就得貴點兒了!但説清楚了,我可没强迫你們啊,你不坐也可以啊。可是乖乖,平時的百把塊錢的路費現在要提到三幾百塊,而且還是拼死拼活的擠也不知道能不能買到票;託人買吧,也保不準買到的是真票還是假票;到代售點預訂吧,更怕到時候票拿不到别人還卷款出逃呢!所以,你説這回不回家過年的好呀!回吧,不知如何回;不回吧,家裏親人望眼欲穿!所以這歸家的路呀,長又長。
也許正因爲年並不是好過的吧,所以自古就把過年稱之爲“年關”!我倒覺得挺貼切的。過一個年呀,真的是要過了一關又一關!
二
一個人對生活的很多記憶都是從童年時開始的,我也不例外,而且能記得特别牢的還是童年往事。我過年記憶中主要的符號,就是爆竹、春聯和一餐又一餐豐盛的飯菜。
但今年過年最想説的還是爆竹。我真不知道爲什麽過年要放爆竹,據説起初是爲了嚇跑一個叫做“年”的怪獸。傳説中説“年”這怪獸不但長得怪,而且是個龐然大物,每到除夕就會遺禍人間,人們鬥不過它,後來發現爆竹燃燒時發出的噼啪噼啪之聲能令這猛獸害怕,於是每到除夕一放爆竹,“年”就不敢來了。千百年來,這習俗就被延續了下來。
現在的城市,絶大部分的建築都是高樓大厦,幾層甚至幾十層的公寓一幢挨着一幢,一幢就住上上百户人家,大家都門對着門墻連着墻,空間密集,回音大,其中有一家有什麽聲響,别家就别想得安静,更别説放上一掛震耳欲聾的爆竹。前些年我所在的住地還没禁燃爆竹,逢年過節的爆竹聲那個吵呀,簡直不堪忍受,就恍如隔幾分鐘就有人扛着個炸彈在你家旁邊引爆。這是小事,甚至還有出現燃放爆竹不慎而出現燒傷人、燒倉庫或者燒山林的事故,救火車救護車的警笛聲不絶於耳。所以那所謂“爆竹聲聲除舊”,不如説成“爆竹聲聲擾人”。後來當地政府不允許燃放爆竹,皆大歡喜,果然安静多了,過年過節不必抱着枕頭等着數别人的爆竹聲了,可以安穩的睡個好覺,過上個安静祥和的節日。
可似乎又應了“好景不長”這句話,正當我們這小地方禁燃爆竹還没幾年,又趕上一幫自稱爲“民俗學家”的人對禁燃砲竹提出了异議。説什麽過年放爆竹是“民俗”,毁不得也!小女子纏脚够“民俗”了吧,不知道是否也是毁不得也!反正就真的有幾個已經禁燃爆竹多年的城市開始鬆動,允許燃放了。連萬民景仰的京城亦然。也許就是因爲這原因吧,我們這裏的居民,今年也開始試着偷偷放起幾個烟花爆竹來了,而“有關部門”也開始睁只眼閉只眼——相信是在自覺響應京城的“號召”了。今年春節期間,住地附近的烟花爆竹聲就開始零零星星出現,而且是你方響吧我登場。照這趨勢,禁燃爆竹又要死灰復燃了。我們的消防安全醫療等部門看來也能够多點就業機會以解就業緊張了。
憑心而論,我現在雖然老大不小了,其實還是蠻喜歡過年玩兒一下烟花爆竹的,如果地方法令真的允許的話。記得小時候鄉下人普遍較窮,過年時最大的一掛爆竹就是一元錢一掛的紅光砲,一排小砲仔兒的中間、規律地排上幾個我們小孩子當時稱之爲“砲頭”的大一點兒的砲仗的那種。拿起來點上火,噼噼啪啪砰砰幾下就没有了。雖然那麽短的一串爆竹,因爲技術問題,燃放時總會掉下一些來不及爆響的“砲仔”甚至“砲頭”,所以我們一幫小孩子每到除夕春節就不顧父母喝斥,糾集在一起專往砲聲響處冲,總想跑在前頭撿上幾個未燃着的砲仔砲頭,揣褲袋裏拿回來第二天頗有炫耀意味地拿出來一個一個的燃放。往往那“砰”的一聲直響得人盪氣逥腸,誰能響得多、響得聲音大,誰就會收集到多一點兒羡慕的目光,多令人高興啊。就是那些没有引信的砲仔,也捨不得扔掉,轉身搬塊頑石墊底,將砲頭横放在上面,用鐵鎚用力地砸,也會發出“砰”的一聲。當然還有其它好多玩法,不然也不會那麽有吸引力。偶爾也不時會有被爆竹炸傷手或者被灼傷頭臉的事,但那時也許因爲要省錢,鞭砲短得就比巴掌長那麽一點,“火力”也没那麽强,更没有那麽多可到處噴射的烟花,所以也没有出現什麽大的事故。不像現在,鞭砲動不動就是一長串的幾十米長,“砲頭”大得響得嚇人,還有就是烟花功能特多,帶着火藥帶着爆炸到處竄……一旦傷着人,就不會那麽簡單了。
老家在粤西,有一年清明回家鄉掃墓,看到家鄉的人買來掃墓的爆竹已經不是以前那一排排的鞭砲了,而是一個一個的,還以斤爲單位。那是個什麽概念啊,簡直就是買炸彈!要的就是威力强,響聲大。好像是誰家祖墳前的爆炸聲越大,睡在裏面的祖先就越高興似的。親眼見有一人家把那爆竹——當然是以斤爲單位的那種——擱在墳旁一棵碗口粗的樹上,一聲巨響後整棵樹就全撕裂倒下了。你説這威力若不巧碰到人身上,會是什麽後果啊!所以,這樣的爆竹文化,我們要它作甚? ——扯遠了,説到燃放爆竹就高興,竟然由春節扯到清明瞭!但誰叫他春節也興放砲清明也興放砲啊!簡直是誤導人不是?
所以有時也就懷疑,什麽才叫文化啊?什麽樣的文化纔可取啊?現在的“學者”、“專家”多了,恐怕也没多少文化可供研究了,所以就什麽都“文化”起來。當連厠所也被“文化”一番之後,文化恐怕就不再“文化”了,而是成爲一件可以隨手拿起來遮羞,隨手撕下來擦脚,然後當垃圾扔掉的東東罷了。可怕的是,那些不文化的“文化”思想,却蠱惑了民衆。在我們這個文化水平,文明程度還相當低的國度,無論是百姓,還是政府官員,都非常害怕别人説自己没文化。於是一旦别人説那是文化,也就立即“拿來”“文化”一番,至於是不是西裝上衣與清代裙子的搭配,那是不管的了。可苦的是我們平民百姓啊!那些“學者”、“專家”和官員們,他們生活富足,動動嘴皮子,用不着爲生活擔憂。就拿燃放爆竹來説吧,當你這兒密集的響着炸雷的時候,“專家”們早就不知拿着公款在哪個安静的地方度假去了。所以我就覺得,“專家”口中的所謂“文化”,也未必全是爲百姓着想的。
唉,説來説去,這過年的“關”倒真的挺多的,燃放爆竹不知也算不算是一“關”?如果是,就希望它盡快“過”掉吧,别再回頭了,好讓我們的耳根清静一些。時尚一點的説話,就是讓我們的天空“環保”一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