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楠  老師

　　每一次回家，相同的街市，不重復的美感。

　　每一張車票，相同的終點，不一樣的季節。 

　　這一次回家的季節，正趕上七月底——印象中西安會像蒸籠的季節。一下火車，果真得到了印证，走到哪裏都像坐到燒烤攤上一樣，急着回家！

　　在家好好睡了一覺，已經快上午十點了。我坐在空調屋裏真有些不敢出去，面對着媽媽“就在家吃吧！”的反復催問，我還是堅持着出去吃，吃羊肉泡饃。

　　這一次執拗是有原因的，離家在外的日子，只要是中午之前一餓，就忽然特别想念一種特定味道——小喫羊肉泡饃的味道！最奇怪的是，每當這時，其他的食物即使出現在腦海里、甚至眼前，都無法讓我産生什麽感覺。身體裏似乎有一種無法言語、却馬上就要垮掉的缺失必須要羊肉泡饃的某種特質來填滿。每當這時候，我的口鼻之間就若隱若現，飄着讓我怎麽也追逐不上的羊肉泡饃的味道。每當這時候，我周圍的所有圓形的東西，在我眼裏都變成大大小小的硬麵白吉餅，等着我撲上去把他們掰碎。每當這時候，我都要成功扺擋住自己心頭忽然涌起、尚不能算做衝動的原始欲望，代價就是一次塌陷的晃動——不知來自心裏還是身體。已經這麽晚了，所以就隨便找了個坐車順路的地方吃了一碗，自然不怎麽盡興，所以抱着碗埋頭苦干的腦袋裏，净是未來幾天分秒必争、不輟一日的朵頤决心。 

　　家鄉的小喫還是很多的，西大街鼓樓對面的一個小街裏的“樊記”肉夾饃，濃濃的湯汁和炖得爛爛的入味的猪肉，夾在剛出爐的熱餅裏，咬一口，那個酥脆濃香啊！……還有西安的名小喫凉皮，凉凉的米皮用翠緑的黄瓜絲和紅紅的辣椒油拌出來，再淋上點芝麻油，那個色香味啊，我現在想來還是要流口水的。

　　西安鼓樓的下面就有很多賣鏡糕的小車，鏡糕放在很小的籠屉裏，很小，上面有紅紅緑緑的調料，要吃的時候會再給蘸上芝蔴和糖，很便宜，5毛錢一個，味道也很好。小時候，我經常和弟弟徘徊在這些攤子前，爲吃東西争的面紅耳赤，如今，弟弟早已是比我高出很多的大小伙子了，我們也早已不會再爲吃東西而争吵了。

　　在外面轉悠够了，突發奇想買了肉夾饃回家了。

　　把肉夾饃攤開在媽媽面前，對於一向不提倡出去喫飯、也從來不會説外面的凉皮、肉夾饃等傳統小喫好吃的老一輩人，我從來没有指望他們説買來的東西會好吃。還不是喫飯的點兒，媽媽居然對也許已經多年未見的肉夾饃發生了興趣，放下正打的毛衣，伸過手去，接下來的事情可能也很正常，但是我還是覺得很驚訝，媽媽没有直接咬肉夾饃，而是將饃分開成兩片，然後帶着一種久違的老練，慢慢拿起其中的一片，淋上芝麻油，然後從一頭開始品嚐起來。

　　這原本是印象中我自己小時候的動作，原來媽媽也是這樣，看着媽媽用着小孩的姿勢吃着肉夾饃，我忽然覺得她的頭髮全部回到了烏黑，身體回到了輕盈，心裏也没有了所有的煩惱。媽媽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東大街的“鼓樓”下，和同樣變成小孩的二姨、三姨、四姨一起，跳起了皮筋。

　　回到西安，回到家裏，吃吃兒時的小喫，似乎也吃不出兒時的味道了，可家帶給我的感受却是亘古不變的。

　　是的，回家，就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