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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2003年,承蒙香港天馬圖書有限公司爲我出版過一本論文集,名曰:《黄啓臣文集——明清經濟及中外關係》。四年過去了,現在又承蒙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厚愛,約我再出續集。於是乎我又把發表了的部分論文再選編成册,以《黄啓臣文集——明清經濟及中外關係》(二)即第二集付梓。

  本二集所選編的論文,亦是我自上世紀80年代至今在刊物發表過的論文。這些論文也是自己研究明清社會經濟史和中外關係史的心得和體會,是對歷史無限的“未知”的一種學術探索。

  “學術大厦本來是一代人一代人累積起來的。我們這代人研究的内容,水平和一些觀點、想法,不論其價值如何,客觀上反映了這一時代的學術背景。因而留給後人作爲學術史來讀還是有一定意義的”(邵逸麟:《椿廬史地論稿》自序,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我正是本着這種願望續編本二集的。敝帚自珍,如果本二集的篇章對後人能起到學術史的作用,吾願足矣。因爲從認識論來説,人對任何科學的認識,都是從前人認識的基礎上以有限的生命去認識無限的科學的過程,是無窮盡、無絶對的。

  也許人們還記得著名物理學家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1879-1955)與他兒子愛德華(Edward)的一次對話吧。愛德華問愛因斯坦:

  爸爸,你爲什麽這麽有名呢?

  愛因斯坦回答説:

  你看到這個大皮球上有一只瞎眼的大甲蟲嗎?它並不知道它爬行的路是彎曲的,但我愛因斯坦知道。

  愛因斯坦這句名言意味深長,有點兒類似蘇東坡的《題西林壁》詩中之意:

  横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就是説,如果人們要認識一個系統,就得跳出系統之外去觀察,才能超越個人狹小的範圍,獲得對事物本來真正面目的較全面認識。但是以人的有限生命去觀察和認識宇宙的無限時空,人類將永遠無法窺其全豹。所以宇宙就成了人類的永恒之謎,需要一代人一代人不懈努力去探索。大凡真正的科學家的宇宙觀總是開闊的,是不會用自己有限的“已知”,去否定無限的“未知”的。著名英國物理學家牛頓(Isaac Newton, 1642-1727)就是這樣。他於1678年出版巨著《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曾對力學原理進行了科學的闡述,並解釋了潮汐、行星的運動和推算了太陽係的運轉方式,算是當時的頂尖科學論著,獲得巨大的成功與榮譽。但他却一再表明,自己這本書只是一種現象的描述罷了,不敢説是對宇宙解釋的至高無上。到本書第二版時,他在再版前言寫上了一段表達對自己著作的評價理念,説:

  這一盡善盡美的包括太陽、行星、彗星的大系統,惟有出於全能的上帝之手,……就象一個盲人對於顔色毫無概念一樣,我們對於上帝理解萬事萬物的方法簡直是一無所知。

  全能的上帝是不存在的。但牛頓却説出了宇宙是無限的,和人類對宇宙的認識是有限的道理。人類只能相信宇宙有一個普遍的規則存在,可以通過各種方式不懈地去探索其真理,但永遠是没有終點。

  歷史科學也是如此。有文字記載的人類歷史上下五千年,可謂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深淵。人們對於人類的歷史,要窺其全豹也是極困難的,要靠歷史學家一代接一代地不懈努力去求索,作出比較貼近歷史本來面目的解釋。一代歷史學家决不能以對某一歷史的“已知”,去否定歷史無限的“未知”。真正的歷史學家也只能象牛頓那樣,對歷史采取永遠探索的態度,一代又一代地繼續研究,探求歷史無限“未知”之謎。

  人類歷史的長河無清官,學術問題無絶對正確的結論。許多歷史問題和歷史事實,都不是一代歷史學家可以完全認識清楚的,甚至還有對歷史解釋的不足和錯誤。時下大家公認的史學大師陳寅恪教授生前也是這樣認爲的。他曾經説過,他和他自己最敬拜的“四堂”之首的王國維的學説和著作存在着缺點和錯誤,可以商量修改。1953年12月1日,他在《對科學院的答復》一信中説:

  學説有無錯誤,這是可以商量的,我對於王國維即是如此。王國維的學説中,也有錯的,如關於蒙古史上的一些問題,我認爲就可以商量。我的學説也有錯誤,也可以商量,個人之間的争吵,不必芥蒂。(陸建東:《陳寅恪的最後20年》第111頁,三聯書店1995年版。)

  1964年4月29日,陳寅恪又在《關於黄萱先生的工作鑒定意見》中再次申明這一觀點,説:

  黄先生又能代我獨立自找材料,並能供獻意見修改我的著作缺點,及文字不妥之處,此點尤爲難得。……上列……字字真實,决非虚言(同前書第427頁。)

  王國維、陳寅恪當然是國學大師。他們的學説和著作都還有缺點和錯誤,確如三國時曹植在《與楊祖德書》所説的“世人之著述,不能無病”。同樣道理,我濫竽史學研究的這本二集的文章理所當然存在着缺點和錯誤,懇祈讀者批評指正。

  “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我願與走學術道路的同仁共勉之。

  本書得以出版,我要衷心感謝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的全力支持,特别要衷心感謝該社總編輯韋民先生親自爲本書擔任責任編輯所付出的艱辛勞動。

  本書的英文目録是暨南大學歷史係劉正剛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翻譯,謹表示衷心感謝。

  年逾八旬的書法家、廣東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周正山先生爲本書題簽書名,謹表示衷心感謝。

  廣州市荔灣區地方誌編纂委員會辦公室莫雪梅小姐爲本書設計封面,謹表示衷心感謝。

  黄啓臣謹識

    2007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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