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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廣交界地區“兒”尾地名的分析
文/宋長棟
地名如同化石,一經命名,便世代傳承。運用地名材料可以探索民族古代文化。兩廣交界地區有不少“兒”尾地名,本文試作其民族學分析,從中顯示漢族南遷的情景。
一、分佈
廣東、廣西兩省區地圖册中的“兒”尾地名有:青山兒、東坑兒、北兒亭、嶺兒寨(連山)、方田兒、嶺頭兒、河兒口、雀兒塘(封開)、山兒、塘兒頭、猫兒坪(德慶)、雀兒垌(羅定)、車兒、軍田兒、鴨兒塘、木兒橋、車兒頭、士並兒、山兒城、嶺兒頭(化州)、坡兒頭、沙洲兒、田兒地、俄兒村、挖兒村(吴川)、猫兒山(資源、興安)、宅兒、火煙兒、冲兒口(賀州市)、竹兒、猫兒項(昭平)、寨兒(蒼梧)、河兒口、羊兒冲(藤縣)、竹兒根(平南)、新村兒(桂平)、橋兒(貴港)、山兒(容縣)、辣兒(岑溪)、江兒口(靈山)、鴨兒塘、水兒(合浦)、塘兒、雙嶺兒(北海市)等。
其實,“兒”尾地名比地圖册中更多。例如,封開縣除上述方田兒等地名外,還有車兒(都平、蓮都各一)、鋪兒、風車兒(白垢)、勿兒、步水兒(七星)、崗頭兒、龍公兒、埇兒口、河兒江、崗兒、朱兒垌林場(漁澇)、牛兒塘、烏兒山(杏花)、埇兒口、鄧兒口、柴兒背、富竹兒(大洲)、嶺頭兒(杏花、長崗各一)、橋兒埇(封川)等;德慶縣除上述山兒等地名外,還有上山兒、下山兒、官塘山兒(新圩)、山兒(新龍)、山兒尾、冲兒佛(官圩)、嶺頭兒(沙旁)、獨山兒、新廟兒、埌兒、塘兒各(高良)等。
地圖册中没有“兒"尾地名的地方也有這類地名。例如,欽州有鴨兒田(那思鄉)、儂兒咀(大番坡)、鵝兒坪、山兒冲(那彭鄉)、屋兒嶺(久隆鄉)等。
“兒”尾地名在嶺南地名搆成中非常罕見,藴涵着重大學術價值。
二、命名
西方一位語言學家説,衡量一種語言强弱有三個指標,第一是人口,即使用這種語言的人口數量;第二是典籍數量;第三是經濟實力,即這種語言使用者的物質財富數量。其實,除人口數量外,其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的優勢均爲“强勢語言”因素。在嶺南壯侗語地名層之上運用漢語“兒”詞尾命名地名均是“强勢語言”所爲。例如:
德慶縣境内山兒、琅兒等“兒”尾地名不少。這裏古爲百越地,秦屬桂林郡,西漢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建縣,初名端溪縣,屬蒼梧郡。西晋末年“八王之亂”,北方戰亂不已,外逃避亂者紛紛南下,“吏民流入交州者甚衆”。東晋初年,“百姓乃從海道入廣州”,“逃逸漸多”,故東晋永和七年(公元351年)不得不在縣境新設晋康郡,立僑縣,以示爲遷入嶺南漢族僑民而立。明瞭爲南遷漢族人設郡立縣的事實,不難理解“兒”尾地名的産生。
又如,封開縣南部漢代屬蒼梧郡廣信縣。這裏曾是嶺南首府。《後漢書·郡國志》:“蒼梧郡、廣信、劉昭注;漢官曰:刺史治”。《宋書·州郡志》:漢武帝元鼎六年開百越交趾刺史治龍編(今河内)。漢獻帝建安八年改交州,治蒼梧廣信,十六年徙治南海番禺及分廣州治番禺,交州還治龍編。
歷史人物多。兩漢三國時期,封開學者陳欽代表嶺南文化的最高水平。陳欽師承黎陽賈護,專研《春秋左氏傳》,自成一家之言,著《陳氏春秋》。王莽從欽受左氏學。其子陳元繼承父業,亦攻《左傳》,建武初爲學者所宗。陳氏父子最先倡道《左傳》,自是以後在學術上的地位日益顯著,於中國學術思想影響很大(屈大均《廣東新語》)。
牟子,東漢末三國初人。漢獻帝時隨母從中原到交州,後落籍廣信,精通儒、道、佛三家,抬高佛教,維護道家,貶抑儒家,著《理惑論》,是我國第一個弘揚佛教的大學者。《隋書·經籍志》、《新塘書·文藝志》均記有《牟子》二卷,流傳甚廣。
三國時的士燮,祖籍山東汶陽,其先避王莽之亂落籍蒼梧廣信,六世至士燮。士燮亦攻《左氏春秋》,學問優博,又達於從政,領交趾太守,政績卓著。燮弟壹領合浦太守,次弟黄有徐聞令領九真太守,黄有三弟武領南海太守,士家四郡占嶺南疆土過半,是嶺南實力雄厚的大家族。
此外,唐代封開的莫宣卿爲嶺南第一狀元,後任翰林院編修,賜内閣中書學士;五代十國南漢皇帝劉氏也從封開起家。
如此歷史文化,也不難理解這裏“兒”尾地名之多。
再如合浦,一,兩漢時期,合浦郡即是流放罪人的重要地方。如漢成帝陽朔元年(公元前24年),京兆尹王章被專擅朝政的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王風設陷處死,其妻則流放合浦;哀帝時(公元前6一1年)流放合浦者有孔鄉侯傅晏、方陽侯孔龐;平帝時(公元1—5年)有光禄大夫董恭、附馬都尉董寬信、京兆尹毋將隆、太僕史立、尚書令趙昌、關内侯張由和中山王後衛氏等。他們多帶家屬隨行落籍合浦。自漢末至五代亦不少。二,避亂落籍合浦。合浦一帶(包括欽州在内)“自漢末至五代,中原避亂之人,多家於此”。周去非《嶺外代答》也談到欽州(約今欽州市、靈山、東興等縣)“民有五種……二曰北人,語言平易,而雜以南音,本西北流民,自五代之亂,占籍於欽者也”。三,漢軍落籍合浦。如東漢光武帝建武十六年(公元40年)交趾女子征側起事,“九真、日南、合浦蠻裏皆應之”。十八年,伏波將軍馬援(扶風人)率兵南征,事平之後,兵留廣西以戌邊。嘉靖《欽州志·溪峒》雲,青州人黄萬定隨馬援軍南下,家留合浦,其後裔世代充當溪峒首領。
嶺南“兒”尾地名的命名顯現其移民語言狀况,各有其歷史,恕不贅言。
三、源流
嶺南“兒”尾地名的命名者來自何方?現從地名分佈求证。全國“兒”尾地名數量多、密度大的地區集中在山西、陝西、甘肅、寧夏等省,由之向周邊輻射,南及四川、湖南西北、湖北和河南;東至河北、山東;東南到安徽、江蘇等地;東北地區也有,越遠“兒”尾地名越少,形成一個有核心的龐大地名群。請看:
山西有樓兒、羊兒山、猫兒尖、樑兒上、吾兒峁(古交)、車兒岩、岔兒上、鴉兒岩、窑兒上、峁兒上、莊兒上、家兒岩(婁煩)、峪兒、廟兒溝、井兒樑、井兒溝、莊兒上、鴉兒旋、莊兒樑(陽曲)、墳兒、寺兒、塔兒(大同市區)、樹兒裏、安兒溝、鵲兒嶺、井兒溝、井兒窪(左雲)、塔兒、北寺兒、魚兒澗、南寺兒上(大同)、河兒口、碾兒屯、桃兒溝、猴兒路(陽高)、官兒灣、碾兒嶺、盆兒井、塔兒村、漁兒窪(天鎮)、女兒溝(靈丘)、河兒莊(長子)、廟兒溝、廟兒脚(屯留)、窑兒頭、鴉兒堙、毛兒尖(武鄉)、魚兒泉(沁源)、免兒水、寺兒溝、黄兒莊、井兒上、雒兒莊(朔州)、鷄兒安、鵲兒溝(應縣)、魚兒池、猫兒嶺(晋中)、狗兒堙、九兒地、井兒窪、磨兒堖、樹兒嶺、莊兒上、寺兒溝(壽陽)、溝兒嶺(榆社)、鴉兒坑(忻州)、洞兒口、咀兒上、寨兒樑、東寺兒溝、撲鷄兒、鬧兒溝、汶兒水、塔兒溝、北咀兒上(五寨)、泉兒上、碾兒溝、安兒溝、寺兒溝、井兒上、杏兒咀(偏關)、上鋪兒、橋兒上、井兒上、咀兒上(神池)、樹兒樑、臭兒窳(河迪)、鷄兒墕、小鷄兒窳、鴉兒灣、井兒上、維兒溝(岢嵐)、杏兒溝、橋兒上(臨汾)、莊兒頭(聞喜)、花兒溝、碾兒凹(浮山)、蒿兒樑(繁峙)、橋兒溝(五臺)、閣兒山(交口)、馬兒山(石樓)、猫兒會、窑兒上、毛兒溝、吴兒申、莊兒上、姚兒灣、望兒山(興縣)、宜兒(文水)、莊兒上(襄汾)、刁兒窪、洪兒峪(翼城)、鷄兒樑、洞兒上、寺兒溝、太兒凹、院兒上(鄉寧)、臺兒上、北兒嶺(吉縣)、磨兒溝(古縣)、橋兒溝(繹縣)等地名。
陝西有窑兒凹、苟兒村(銅川)、廟兒溝(寶鷄)、安兒坡(隴縣)、千兒石(鳳縣)、僑兒溝(旬邑)、囤兒村、橋兒村(韓城)、塔兒灣(延安)、寺兒山、寺兒臺(志丹)、井兒灣(安塞)、斜兒坡(延長)、馱兒巷(子長)、廟兒崾崄(富縣)、安兒川、腰兒村、安兒村(宜川)、寺兒溝(黄龍)、栗兒坪(西鄉)、上月兒灣(留壩)、不兒灘(榆林)、摇兒樑(神木)、花兒咀(佳縣)、龍兒溝(清澗)、塔兒坪(柞水)、女兒坪(寧陝)、羊兒灣(漢陰)、河兒溝(平利)等地名。
甘肅有刺兒灣(蘭州)、燕兒坪(皋蘭)、白岔兒、白樹兒、教兒岔(榆中)、井兒弗(白銀)、廟兒溝(靖遠)、硤兒水(景泰)、灣兒河(甘谷)、廟兒川(張家川回族自治縣)、桌兒坪、坡兒下、紅峴兒、毛兒刺、圈兒上、畫兒溝(定西)、鹿兒壩、虎兒灘(岷縣)、寺兒山、廟兒平(渭源)、山兒、趙家廟兒、羅兒坪、桌兒岔(隴西)、連兒灣(臨兆)、狼兒子臺臺(崇信)、田兒哈(華亭)、花兒咀、安兒上(平凉)、岔兒李家(莊浪)、高橋兒(華池)、花兒泉、繆兒臺、姚兒灣、廟兒墳(環縣)、塔兒灣、柘兒塬(合水)、棗兒塬、橋兒灣(慶陽)、井兒塬(寧縣)、羅兒灣、川兒壩(禮縣)、雪兒嶺、花兒坡農場、鹿兒口、花兒灘、峪兒裏(宕昌)、站兒巷(兩當)、上渭兒(兩和)、猫兒川(成縣)、田兒坪、燕兒崖(康縣)、燕兒崖、廟兒溝、棗兒(武都)、虎兒坑(文縣)、花兒園(民勤)、西水兒、魚兒紅(肅北蒙古族自治縣)等地名。
寧夏有狼兒咀子(中立)、周兒莊、童兒莊、陳兒莊、靳兒莊、鄭兒莊、鴉兒溝上圈、廟兒嶺、井兒溝、魏兒莊子、塔兒灣(同心)、潘兒莊、張兒莊、喬兒莊、葉兒莊、馬兒莊、姬兒莊、馬兒溝、狼兒溝(鹽池)、畢兒灣、花兒灣、陳兒岔、廟兒山、陳兒溝、咀兒圖、鴉兒溝、杏兒圈(固原)、馬兒山、猫兒溝、胡兒岔、井兒溝、鴨兒灣、鷄兒灣、因兒觀、泉兒溝(海原)、鴨兒灣、泉兒灣、雀兒莊、泉兒灣牧場、井兒溝(西吉)、咀兒上、杏兒灘、蒿兒川、毛兒刺窪(彭陽)等地名。
四川也有梨兒坪(崇州)、牛兒鋪(德陽)、女兒墳(羅江)、梨兒園(綿陽)、猫兒溝(安縣)、梨兒園(江由)、猫兒咀(南江)、鴨兒包、月兒丘(開江)、馬兒墳(蓬安)、鴿兒岩、太兒祠、猫兒井(閬中)、廟兒嘴、佛兒岩(儀隴)、猫兒灣、鑼兒包(南部)、兔兒堡(武勝)、瓢兒寨(遂寧)、猫兒溝(大英)、猫兒溝、猫兒壩(射洪)、猫兒壩、猴兒石(安岳)、碑兒坳(簡陽)、瓢兒井(内江)、牛兒灣(資中)、猫兒山(富順)、牛兒坪(古藺)、廟兒坪(内江)、孝兒鎮、馬兒垇(珙縣)、猴兒洞(筠連)、袁店兒、岩窩兒、佛兒、汪坳兒、萬坡兒、紅坳兒山、鼓兒壩、張坳兒(樂山)、羊兒冲、紅廟兒、李兒灣(井研)、侯店兒(犍爲)、李兒堡(沐川)、鹿兒坪(金口河)、梨兒坪(峨邊)、濫壩兒(馬邊)、燕兒灣、廟兒山、石廟兒(仁壽)、廟兒咀、月兒臺(東坡)、梨兒灣(丹稜)、玉兒坪(冕寧)、打兒球(色達)、則兒住(爐霍)、猴兒寨(茂縣)等地名。
重慶市的魚兒溪(巫山)、猫兒堂(雲陽)、猫兒坡(秀山)等。
湖南的牛兒界、瓦兒崗、花兒灣、周兒灣、雙兒尖、高兒皮灣(桃源)、廟兒山、猫兒峪、象兒橋、火兒埡、言兒坡、打兒岩(慈利)、馬兒嶺(大庸)、竹兒嶺(石門)、七兒橋(張家界)、海兒塔、水兒裏、雀兒迪(桑植)、過兒坪、貌兒灣(澧縣)、猫兒坪(常德)、倉兒總(漢壽)、雀兒寨、狗兒寨(吉首)、雀兒溪(瀘溪)、羊兒山(鳳凰)、姚兒界(沅陵)、猫兒寨(花垣)、雀兒潭(古丈)、上猫兒溪、苗兒灘鎮(龍山)、苗兒冲(桂陽)、猫兒冲(郴縣)等,多在省的西北部。
湖北的塔兒灣(隋縣)、月兒灣(保康)、女兒兵(英山)等。
河南的月兒灣(駐馬店)、塌兒灣(信陽)。
河北較多,有營兒(贊皇)、牛兒莊、街兒莊(邯鄲)、常兒寨(館陶)、井兒頭(魏縣)、梭兒峪(邢臺)、營兒、南菅兒(柏鄉)、下莊兒、井兒峪(順平)、廟兒溝、廟兒安(灤源)、立兒、草莊兒(易縣)、黑兒口、莊兒上(淶水)、西海兒窪、東海兒窪、塔兒村(宣化)、井兒灣、廟兒溝、西廟兒溝、牛兒灣、東廟兒溝、窑兒溝(萬全)、井兒窪(赤水)、嘴兒圖、窑兒溝、廟兒樑、井兒溝(陽原)、治兒山村、樹兒灣(張北)、茨兒山(懷來)、塔兒寺、賈兒嶺、寺兒溝、千兒嶺(涿鹿)、孩兒嶺、漢兒莊(遷西)、溝兒灣(昌黎)等地名。
山東有臺兒莊(棗陽市)、高兒港(東菅市)等。
還有江蘇的安兒浜(吴江)、蝦兒墳(南通)、覺兒塘、猫兒橋(如東)、嚇兒灣、兔兒塘、掉兒口(海安)、鶴兒灣(寶應)、奮兒莊(淮陰)、鬆兒鋪(高淳)、馬道兒(通州)、井兒頭(宿遷)等。
安徽的茶兒壟(黄山)、與兒街(霍山)等。
黑龍江也只有帽兒山(哈爾濱東南)等地名。
應該看到一些“兒”尾地名是演變的結果,例如:北京的土兒胡衕,明代稱土胡衕,只以單字爲稱,清干隆後加“兒”,即今土兒胡衕;帽兒胡衕明代稱梓潼廟文昌宫,清稱帽兒胡衕;雨兒胡衕明代稱雨籠胡衕,清代改作今稱。
綜而觀之,上述地名與嶺南“兒”尾地名的源流關係清晰,顯示嶺南“兒”尾地名的命名者來自那裏。
四、特徵
“兒”尾地名有形、義、音三方面共同特徵:
一、構詞形式一樣。嶺南和北方“兒”尾地名的構詞基本形式有三種:①×兒。例如嶺南有山兒(桂、粤)、水兒(桂)、崗兒(粤)、塘兒(桂)、寨兒(桂)、宅兒(桂)、鋪兒(粤)、車兒(粤)、竹兒(桂)等地名,跟北方地名山兒(甘)、峪兒(晋)、樓兒(晋)、寺兒(晋)、塔兒(晋)、墳兒(晋)、棗兒(甘)等構詞形式一樣;
②××兒。例如嶺南的青山兒、獨山兒、嶺頭兒、崗頭兒、坡頭兒、沙洲兒、方田兒、軍田兒、新廟兒、風車兒、富竹兒(均粤地名)、雙嶺兒、新村兒、火煙兒(均桂地名)等地名。也跟北方白岔兒(甘)、上鋪兒、北寺兒(晋)、紅峴兒、西水兒、白樹兒(甘)、紅廟兒、岩窩兒(川);等地名形式一樣:
③×兒×。嶺南有猫兒山、山兒冲、冲兒口(均桂地名)、嶺兒寨、河兒口、塘兒頭、木兒橋、車兒頭、雀兒塘(均粤地名)等地名,北方也有千兒石、寺兒山、廟兒溝(陝)、河兒口、魚兒泉、羊兒山(晋)、虎兒坑、鹿兒口、田兒坪(甘)、馬兒莊、鴨兒灣、鷄兒灣(寧)等地名。
它如官塘山兒(粤)、趙家廟兒(甘)等都由之演變而成。
二、“兒”尾詞義相同。“兒”的本義是“小兒”,《説文解字》:“兒,孺子也”。“兒”字用爲詞尾是從“小兒”的意義發展而來。開始可能作爲小字(小名)的詞尾。例如:
吾不用黄兒之言……(考證:綱目正誤。男女始生爲黄,黄兒猶小兒也)。(《晋書·赫連勃勃》)。
世祖武皇帝……小諱龍兒(《南齊書·武帝本紀》)。
樑高祖武皇帝……小字煉兒(《南史·樑本紀》)。
其母……生敬兒,故初名狗兒,又生一子,因狗兒之名,復名猪兒。宋明帝嫌狗兒名鄙,改名敬兒,故猪兒亦改爲恭兒。(《南史·張敬兒傳》)。
詞尾“兒”進而演變爲小稱。上述地名山兒、水兒、峪兒、塘兒、宅兒、鋪兒、店兒、寺兒、塔兒等均有小意。這也顯示用以命名地名的語言存在一種比較特殊的小稱“兒”尾現象。
詞尾“兒”容易由小稱發展爲愛稱,感情上帶有喜愛色彩,如小孩兒、小手兒、老頭兒便是。地名月兒灣、月兒丘不是指小月灣、小月丘,而是指像月亮一樣的河灣與田丘。
三、語音演變各异。《廣韵》“兒”汝移切,止開三,平支日,專家擬定中古音爲ńzje(見李方桂《上古音研究》商務,68頁)。受諸多因素影響,“兒”字的語音在不同地方産生不同的演變。
嶺南“兒”尾地名中的“兒”由中古音 演化爲 。如化州稱小牛爲 ,稱小鷄爲 ,“兒”均讀爲
。個别地方“兒”的中古音演化爲 ,如北海市稱小猪爲 ,稱小鷄爲。
北方的詞尾“兒”則由中古的 演化爲
。以山西長治方言爲例,其語音特徵是兒化,在一個音節上附加卷舌動作,使這個音節發生音變,像鳥兒niar434,魚兒窪yar24ua42,猫兒站 等的“兒”,不是獨立音節。
五、時代
探索嶺南“兒”尾地名産生的時代,應先瞭解詞尾“兒”的起源。王力先生在《漢語史稿》中説:如果作一個比較謹慎的説法,應該説詞尾“兒”字是從唐代才開始産生的。例如:
鵝兒黄似酒。(杜甫詩)
驚起沙灘水鴨兒。(李群玉詩)
菱花罥雁兒。(王維詩)
打起黄鶯兒,莫叫枝上啼。(金昌緒詩,見《唐詩三百首》。《佩文韵府》、《千家詩》均説是《蓋嘉運詩》)。
小車兒上看青天。(宋邵雍《小車吟》)。
但以上都是書面語。
“兒”尾地名的産生早於唐代。從地名學觀察,地名的發展經歷了體語(通過手勢等肢體語言表達)地名、語言地名、圖案地名到文字地名等形式。從“兒”尾的語言地名到“兒”尾的文字地名的産生,經歷了一個漫長時期。例如:
吴兒城,在陝西綏德縣西北。十六國時期,夏主赫連勃勃父子破劉宋軍後,强徙南漢人建吴兒城集中監視,《元和郡縣誌》稱“赫連勃勃破劉義真於長安,遂虜其人,築此城以居,號吴兒城”。
吾兒峪,在山西黎城東北二十五裏,亦作吴兒谷。《資治通鑒》:“五代晋天福元年(936年)趙德鈞自吴兒谷趨潞州”。胡三省注:“吴兒谷在潞州黎城東北,《元史察汗帖木兒傳》:至正十八年分兵屯上黨,塞吴兒峪。”
狼兒口鎮,在直棣滄縣南,接南皮縣。《元史河渠志》:“滄州民告往年御河水溢,萬户恐傷其屯田,築塞狼兒口,故水無所溢,浸民田盧,乞遣官疏辟”,即此。
沈兒峪,在今甘肅省定西縣西北,車道峴南。《讀史方輿紀要》:“陝西鞏昌府安定縣車道峴,沈兒峪在其南,明初徐達敗王保保於此”。
從上看到,除吴兒城地名産生於十六國時期外,其它“兒”尾地名的産生均早於文獻紀録。
根據晋穆帝分蒼梧立晋康郡,爲大批遷入移民設郡立縣的史實,可以認爲嶺南“兒”尾地名的産生至少從東晋就開始了。唐張籍《元嘉行》:“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能晋語”,亦可佐证“兒”尾地名産生的語言背景。
六、結語
“兒”尾地名是古代移民的見证,它在嶺南漢語地名層中顯示漢族南遷的情景。有“兒”尾地名的地方,無疑是當時南遷移民的聚居地。一個化州馮姓學生説他們的先人就是北燕時期從北方遷來的。作爲遺迹,亦可據以追索其歷史。例如,東晋義熙九年(公元413年)爲南遷移民在潮州地區析置義安郡,接着又在新置義安郡立義招縣,《太平寰宇記》卷一五八引《南越志》説,此乃“昔流人營地”。那麽,義招縣位置今何在?史載明嘉靖四十三年(公元1564年)析潮陽置普安縣,萬曆十年(公元1582年)改爲普寧縣,屬潮州府。清沿明制。今普寧廣太鎮有“兒”尾地名如富兒、富兒壽等,或許晋代義招縣在今普寧縣境,尚待專家考證。
一般而論,“兒”尾地名群内居民使用詞尾“兒”字,粤方言其他地區絶對不使用詞尾“兒”字,廣州人不説山兒、水兒、鷄兒、鴨兒等詞語。
將“兒”尾地名與現代粤方言比較,可看到社會發展,群體遷移與語言演變。例如“兒”尾地名群西面的南寧市没有“兒”尾地名,但市内街道、工廠居民多説“白話”(粤方言)。據載宋狄青征儂智高後留戌“逾二萬四千人,以四千人屯邕州”(今南寧市,見《南寧府志》卷二十一),至今有平南村,居民説平話。明代南寧城很小,城裏以平話爲主,官府衙門説官話,白話勢力很小。清代,下廓街官話是南寧普通話。後來廣東人爲了經商,沿西江而上到南寧定居,越來越多,南寧成了白話的天下,平話則退居郊區,而下廓官話則被壓縮到一兩條小街去了。同樣,嶺南一些地區没有“兒”尾地名,方言却使用詞尾“兒”字。例如博白縣稱小猪爲猪兒、稱小鷄爲鷄兒,但境内没有“兒”尾地名,也顯示語言的演變。
關於粤方言的起源,有學者説形成於西江中部。嶺南“兒”尾地名群的北部正處於該地區。至於爲什麽“兒”尾地名未隨粤方言的長期發展而向廣州等地擴展,有待研究。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人類學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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