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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越王台遠眺
說起宋代端州知府郭祥正,今人只知其生辰,卻不知其壽限。相傳他是任上棄冠而去, 歸隱當塗青山,至於是否得道升天已無從知曉,所以,流傳至今的其生卒記載僅有“1035—?”而已。不過,他留下的《青山集》31卷卻有廣州越王台的詩一首。這裏摘錄前邊幾句:
番禺城北越王台,
登臨下瞰何壯哉。
三城連環鐵為甕,
睥睨百世無傾摧。
蕃坊翠塔卓椽筆,
欲蘸河漢濡煙煤。
滄溟忽見颶風作,
雪山崩倒隨驚雷。
有時一碧氵亭萬里,
洗濯日月光明開。
屯門鉦鐃雜大鼓,
船舶接尾天南回。
斛量珠璣若市米,
擔束犀象如肩柴。
越王胡為易馴服,
陸生辯與秦儀偕。
當時貢物竟何有,
漢家宮殿今蒿萊。
這裏說的是,登臨趙陀築的越王台(今越秀山上),看當日的宋城三重,氣象萬千,尤其是蕃坊翠塔毗連,外商舶船接天,令他頓生感慨。回想起陸賈才比蘇秦、張儀,輕易說服了越王,把海上來的奇珍異寶, 當作貢物送到了漢宮。只是物是人非, “當時貢物竟何有,漢家宮殿今蒿萊”。如今,熙熙攘攘的海上絲路只怕比南越國時更為興旺,可顯赫一時的漢宮卻已化作蒿萊了。
這番感慨,也許只能是南越國的官吏們才可能有的——商運無窮,而權柄幾兩?詩人才棄端州知府不幹,隱去山林,只留下詩文傳世。可見,早在唐宋,廣東人的觀念,就與中原的“憂道不憂貧”相去甚遠。
郭祥正之所以從蓄坊、外舶聯想到築越王台的趙陀,以及勸說過趙陀的陸賈,是因為當日的南越,海上貿易也相當興盛。其實,在趙陀立國之前,早在春秋戰國期間,北方各國都迷醉於從南海舶來的奇珍異寶,如犀角、象牙、龍涎香、瑪瑙等等,秦始皇發兵五十五萬下南越,也是垂涎於這裏的奇珍。
應當說,南越國是在嶺南(當然,其國界遠遠超出嶺南)第一個建立的國家,是嶺南由蒙昧、野蠻走向文明、開化的重要的里程碑,在這個意義上,趙陀功不可沒。而海上絲路的興盛, 當也與趙陀的立國分不開。 只是史書上語焉不詳罷了。
毛澤東當年來廣州, 曾以兩個人物考問廣東的幹部,其中一位便是趙陀,另一位是惠能,可見趙陀在嶺南的歷史地位。 南越國前期當是楚漢相爭, 南越立國贏得了和平發展的機會,而後,漢高祖打敗楚霸王,欲一統中國,派了陸賈來說和趙陀。可陸賈一見趙陀卻傻了,因為趙陀已純乎“蠻夷大長”,椎髻箕倨,越化得相當可以了。但陸賈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天子聞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誅暴逆,將相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故且休之,遣臣受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稱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強於此。漢誠聞之,掘燒王先人塚、夷滅宗族,使一偏將十萬眾臨越,則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矣。”趙陀被說服了。趙陀活了100多歲,任內70年,嶺南贏得持久的和平,所以發展得相當快,海上貿易更是興盛。其間僅有高後禁運鐵器引發反叛為插曲, 可高後一死,陸賈又被重新啟用,攜漢文帝的的親筆信重來南粵,於是,趙陀再度北面稱臣,免了戰禍,趙陀儘管一介武夫,卻能識大義、明事理,當為俊傑也。他南粵開國,一功;能順應時勢,服從中國統一,又是一功。可惜其後人未能有他的遠見卓識,終與中原兵戎相見,導致番禺被兵燹,嶺南首府遂移至西江中游的廣信,而海上貿易,則讓位于徐聞、合浦——漢武帝派出的第一支大船隊, 當從那裏出發。畢竟,自廣信西江南下,經北流江、平陸運河進南流江,便在北部灣入海了。海上絲路從此千帆競發。
統一,畢竟是中國古代文明的主旋律,這是毋庸置疑的。趙陀北面稱臣,于國于民於己,都是大好事。漢初,用黃老之術,撫民以靜,老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國力、民生兩相益彰。如今,越秀山南麓,有一“越王井”,古名為“九眼井”,史書記載,其“相傳尉陀所鑿,其水力重而味甘,乃玉石之津液。”更稱,“陀飲斯水,肌體潤澤,年百餘歲,視聽不衰”,神奇之至!我想,趙陀活了個百多歲, 固然與此井水有關,但更與掘井有關。他關心民生,既與中央政府相融洽,又與百越同一家,心境之平和, 當來自嶺南經濟、民生的穩定,能不活個100多歲嗎?故史書稱越王井“其泉味甚清冽,即大旱不涸。全城官署、民居均飲此,幾如菽粟之不可一日闕,至今稱尉陀之遺澤之。”其實,越王井的遺澤,又何止是清洌的泉水呢,當更是趙陀治理的方略,如撫民以靜,如廣開財路,大興海上貿易,以及入鄉隨俗,注重地方文化,等等。
今日,重登越王台——越秀山上,雖不似郭祥正當年,可以看到“蕃坊翠塔卓椽筆”,亦未可重睹“船舶接尾天南回”,但廣東外貿的業績,卻是有目共睹的,迄今,仍未有強有力的挑戰者。且可以展望今後更加輝煌的前景,與東南亞“10+1”的互動,在南中國海文化圈的占位優勢,在泛珠三角經濟區域“9+2”上大展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