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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遺留在海濱的一支歌
賓館服務台前的螢幕上。閃動著全世界各大城市的時間。其時,廈門是清晨,莫斯科卻是沉沉黑夜,而巴黎、倫敦夜生活則方興未艾……一時間,浮想聯翩,仿佛世界均在眼底。
該是廈門的開放,才讓我產生這樣遐想,內地人到了東南沿海一帶,總免不了要感覺到一點“異國情調”,這是一位中年作家給我來信中說的。
可在我,卻不儘然——畢竟是故國的土地,寸寸節節無不使人萌發家鄉的情思。
負責接待我們的小謝走了過來,說:“手續辦妥了,我領你們上房間去吧……”
正待起身,忽地聽到一個熟悉的曲調,我站住了:“等等……”
當青春的火焰剛剛燃起
我們就在尋覓
請把手放在我的手裏
一同去追尋美的旋律……
沒錯,這正是我作的詞,由著名音樂家、現任中國電影樂團副團長李海暉譜的曲……我一直在找這支歌的磁帶,感謝謝麗斯、王潔實,把這支歌帶到了東海之濱。由於沒有出版法,我迄今不知這磁帶是哪個音像公司製作的,自然也沒樣帶了。
“等等”
沒等同行的作家們明白過來,我便扔下行李,跑到服務台,問其播音間在哪。
接著,我便直奔播音間。
很遺憾,播音室的磁帶是轉錄來的,原聲磁帶是哪兒出版的,小姐們均不知道。
但是,畢竟是我第一次在廈門聽到了自己的歌……
也許,這裏該有什麼機緣?
我久已神往廈門——這夢之島,早在兒時的夢中,似乎常常見到廈門大學那溫馨、迷人的海灣,鼓浪嶼上陽光朗照的日光岩,集美水產學校的學生們夜晚打著電筒抓螃蟹的情景,南普陀嫋嫋的香火……當年,父親正是自南而來,踏著東海的碧波,來到陳嘉庚先生創辦的廈大深造。那是1936年,抗日戰爭的前夕。
迄今,父親仍忘情地回味著那彌散的槐花香,那花崗岩築起的大樓,尤其是月夜廈大那林蔭道上,一對對的情侶。
他已年逾七旬了,還能唱起當日的歌:
Moon Light
and shadow
and you in
my arm……
歌詞大意是:月光、樹蔭,你在我的臂彎……夠羅曼蒂克的了。
我們家,一直僑居在馬來亞的東海岸:澎亨州關丹市,在那兒開錫礦、割橡膠……曾祖父和祖父,思鄉情切,於是便把父親送到了嘉庚先生所辦的大學深造。可惜,不久,戰火蔓延,父親不得不南下廣州,香港。
所以,我兒時的夢,一半托給了廈門。
1966年,我念高二,但已自修完高三及大學的基礎課程了,就象當年由初二跳入高中一樣,我也準備報考大學,那時,我的第一志願,便是廈門大學。
當年,日寇入侵,使我父親未能在廈大把書念完,轉到了香港。而我呢?由於十年浩劫,竟未能踏進廈大的門,兒時的夢,終未得實現。後來,我是在武大完成了自己學業的。
今天,我應福建一刊物之約,終於踏上了父親當年流連忘返的故地。
父親讚不絕口的線面、津津樂道的雞蛋麵包、還有各式各樣的海鮮……這一切的一切,早在兒時的夢中似曾相識了。
賓館清歌一曲,使我如癡如醉,這更是夢之島給我的最美妙的饋贈。
父親,是吟唱著“月光、林蔭,你在我的臂彎裏……”離別了廈門。
而我呢?
歌聲仍在繼續:
在藍天下
在風雨中
在彩色的夢裏
啊——
我們在尋覓
我們在尋覓……
是的,我是在唱著一支尋覓的歌,重新為父親踏上了廈門故地。
無獨有偶,這支歌的作曲者李海暉,當年也是馬來西亞的歸僑,同樣,也是在廈門上了嘉庚先生所辦的學校,不久前,集美校慶,他還把自己的作品搜集了寄去……可惜,我畢竟不是在這裏念過書的,不然,我也將近廿本著作,送來。
不過,我總該在自己的作品中,留下廈門的紀念——於是,便有了這篇小小的散文。
播音間的小姐也許至今仍詫異,這個人為何獨獨問這支歌,這盒磁帶……如果她今日讀到這篇文章的話,又沒忘記我當日那急切的窘態,那麼,還請她幫我再查一下是盒什麼磁帶,因為我至今仍未找到。
我把這支歌,遺留在廈門了。
心,也留在廈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