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北歐旅行的最後一段了：我們在著名的大學城隆德（Lund）車站購票，重返奧斯陸，以登機回中國。從隆德到奧斯陸，當中路過瑞典的第二大城市哥德堡，自然該停留上幾個小時觀賞一下。

　　可售票員說，如果你們直達奧斯陸，只須240克郎的車票，但中途停留，則335克郎了，要多花近100克郎呢。

　　上萬里旅途都過來了，又何必在乎這100克郎？售票員自是不理解我們的心思。

　　這一來，哥德堡成了我們北歐之旅中最後叩訪的歷史名城。

　　在我，則是存了一段隱蔽的心思——這哥德堡，可是與我這個譚氏家族有著難分難解的關係，因為，在該城的港口，泊有一艘舉世聞名的海盜船——哥德堡號，而這艘哥德堡號，根據中國和瑞典的協定，將在2005年再度拜訪廣州，重續幾百上千年海上絲綢之路的緣份。

　　所謂“海盜船”，無非是借九世紀至十一開展紀威震歐洲的“北歐海盜”之名罷了。當時的海盜遠征隊，紛紛從這裏出發，帶有通商與掠奪的雙重目的、擴張到北海與里海。其後，掠奪不再是“主業”，通商才是正業，及至十八、十九世紀，瑞典的遠洋商輪，在這二三百年間，更先後抵達了廣州，成為廣州十三行上的家，如今我們所見的史料、圖片，斷少不了藍底金十字的瑞典國旗。

　　哥德堡號，也就在此期間到過廣州，2005年，當是它二百年間再次造訪廣州故地。去年，2003年，廣州市及其荔灣區志辦，專門舉辦了一個“十三行歷史展覽”，以迎接先期來訪、商定日程的瑞典貴賓。為籌辦這次展覽，主辦者找到了我們譚家，借走了當年十三行中披雲堂經營的瓷器，玉石芯……等。塵封不知多少年的乾隆、嘉慶年間的古瓷，竟再度在展覽館裏閃耀出青凜凜的光芒來——披雲堂，正是祖上譚世經在十三行開設的瓷器店，專門給外商供應中國著名的景德鎮陶瓷。因為披雲堂是主制者，所以，瓷壺、瓷碗、瓷杯及酒具等上面，都燒制有堂名及人名。當年的哥德堡號，少不了要運去我們祖上訂制的陶瓷，畢竟，那是十三行中久負威名的陶瓷行，自披雲堂至後輩分出的藝蘭堂等、歷經多少個帝號？

　　……

　　北歐，四五點鐘天就大亮了。六七點鐘，我們收拾好行李，上旅店餐室用了早點，便出發了。沒有乘城市巴士，而是拉著拖車，從大學的中心出發，橫貫隆德城、徑直到達車站。到站時，剛剛八點，還得等一個小時，才有從哥本哈根開來的長途班車經過。

　　耐心等候了一個小時，班車準時到達。從哥本哈根到瑞典的馬爾默，已有了跨海大橋，十分便利。

　　也許不到兩個小時，車便抵達了哥德堡。

　　哥德堡是瑞典的第二大城市，僅小於其首都斯德哥爾摩。人們常說，“瑞典的首都是斯德哥爾摩，而最美麗的城市則是哥德堡。”斯德哥爾摩我曾在八年前造訪過，已美不勝收了，再美，則不知會是什麼樣子？

　　一出站，在車站廣場上，但立有一個指示的標杆，標杆上有十幾塊分別朝向各個不同方位的指示牌，上面分別有博物館、海港、旅館、公園……等著名景點的標識，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哥德堡號海盜船——無疑，這應是後年將去中國拜訪廣州故地的那一艘名船了！

　　車站廣場四周，當是十分風光，面對車站往右，有一條運河，上邊有好幾座橋，通往一個綠蓊蓊的半環城的公園，可惜我們無暇問津了。若從車站往前看，則是古色古香的老街，看得到教堂的尖頂、塔樓，以及古老的北歐建築……我們匆匆越過廣場，很快便走過一個巨大的商業區，來到各式道路交叉的大工地上，顯然，這座古城還在擴建，這個工地的規模不小，是為各式立體交叉的道路貫通而設置的，這麼個人口也許只與廣州不相上下的國家，其哥德堡人口當不是其十分之一，卻擁有如此巨大的交通樞紐，在中國也極為罕見，的確令人咋舌。名式重型機械來來往往，卻絕少見人。我們驟然闖入，也就趕緊抽身，繞過幾個路口，才到了一個入口處。

　　依電梯而上，便進入了一條橫跨各種道路的、好幾百米長的“空中走廊”，它是全封閉的，卻又是透明的，在上邊便可以遠眺到港口的風光。遊人不多也不少，均匆匆在走廊上過，要去叩訪這北歐最著名的大港。

　　哥德堡正位於瑞典、挪威、丹麥這北歐三國人口最稠密的中心區，這從地圖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周遭均是最發達的工業地區。我們一走出“空中走廊”，港口邊上，IBM北歐總部浩大（當用這個詞）的建築物，就矗立在我們眼前，樓宇櫛次鱗比，連接在一起，沐浴在北歐明淨的陽光下，倒影在海峽藍綠色的近乎透明的海水中。

　　已經看到不少人在一條多桅船前留影了。

　　與IBM巨大的建築相比，這停泊在岸邊的多桅船實在是顯得太小了——其最高的桅尖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大樓的頂端。但是，我已經認定，這便是海盜船哥德堡號！

　　顯然，遊人也都是沖著這艘海盜船而來的。

　　我們快步走近了這艘名聞天下的海盜船，這艘即將肩負再造海上絲路輝煌的重大歷史使命的哥德堡號！“海盜船”只是一個品牌，與它的本意已不再相吻了，無非是宣示其當日作為海上帝國的歷史豪氣而已。作為哥德堡這麼一座名城，一出車站，你拿到的全市的地圖，其封面便是這一艘海盜船，可見它在哥德堡市的名望和地位。

　　這是一艘古式海船，與今日的海輪迥然不同，有翹起的、精心裝飾的船首，有高出船身無數倍、高聳入雲的檣桅，可惜這時只停泊在岸邊，不曾場起眾多的白帆，不然，當極為壯觀——它離開IBM及其他大公司巨大的建築僅咫尺之遙，在不少照片上，彼此相映成趣：古老的海盜船與現代大企業建築並立在海岸邊上，古典細膩的畫面與現代建築大色塊相對比，讓人體悟到歷史已離去有多遠，而它們背後，更有長長鋼結構大橋橫亙在海灣上，海歐忽上忽下，遊艇來來去去……

　　由於大建築加上現代巨大的海輪相對比，我不禁為這古老的海盜船捏上了一把汗——相形之下，它實在是太小了，怎麼經得起幾大洋的驚濤駭浪呢？在沒有挖通蘇伊士運河前，它可須經大西洋、繞過好望角，進入印度洋，再穿過麻六甲海峽，進入太平洋，方可來到南中國海北端的廣州。別說大西洋風高浪急，我前年可是去過好望角的，震耳欲聾的濤聲，迄今仍未能忘……

　　然而，當年，正是這樣的海盜船，以當年海盜的銳氣，乘長風、破巨浪，橫跨世界這三大洋，來到廣州，成為十三行的貴客，從十三行，把珍貴的中國絲綢、瓷器、茶葉和香料等等，帶回到北歐——這同樣也得越過三大洋。而它帶去的中國絲綢，我曾在斯德哥爾摩的音樂大廳——也就是諾貝爾獎授發的地方見到過，至於瓷器、茶葉、香料什麼的，迄今，哥德堡的市歷史博物館仍有陳列——這是兩國文化交流、民族友誼源遠流長的歷史見證！可惜，此行太倉促了，未能上博物館去，只不知燒有“披雲堂”、“藝蘭堂”的瓷具，在這個博物館中可否能見到？

　　也許會有，也許不一定有。

　　不過，我則希望會有。

　　但願下一次有機會，能印證我這番苦心吧——如果隆德大學的東方研究中心再度有約的話。這個可能性倒是很大。

　　我們抓緊時間與哥德堡號留了影。

　　我自然沒猜錯，船頭上有金字“vcking”這是“海盜”的意思，也同樣可代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下邊，則是Gteborg，即“哥德堡”號。

　　而今，哥德堡號船身中開了個旅館。我想，是讓人住在裏邊，在夜間體會一下海灣中風濤的意味吧。離2005年還有一年多光陰呢，總不能把它閒置了吧。

　　啟動這艘古船，重上海上絲路，就算走蘇伊士運河，也一般經過不少驚濤駭浪，這其間該有多大風險？可見哥德堡市當局得下多大的決心呀！畢竟，如今跨越三大洋的海輪，比這一古船大上不知多少倍！

　　但它當年不就是這麼過來的麼？

　　沿海岸徜徉，不遠處，又發現一座題名為“龍宮”的海上餐館，顯然是中國人開的，一頭一尾，即龍頭龍尾，都塑得非常之大，頗有點氣勢——也許，它是專為哥德堡號相伴的。

　　時間不多了，我們得同哥德堡號告別。

　　下次相見，當在中國，在廣州，在白鵝潭上——哥德堡的友好城市中！

　　我們期盼著這一天。

　　哥德堡城的公園、古街、林蔭大道、水網交互的運河，還有海港、巨輪、大橋，以及每年舉行20多次大型國際博覽會的展館……再見了！

　　其實，光有一艘“海盜船”哥德堡號，它已經夠美的了！

　　美在悠久的歷史，美在永恆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