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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貼切·獨到——序葉丹蓉論文集《羊城採英》



  葉丹蓉女士是《廣東藝術》的資深編輯。上世紀80年代至今,她一直在從事編輯工作的同時,堅持撰寫並在報刊雜誌發表文化藝術評論文章,累積已有數十萬字之多。如此關切現實,勤奮寫作,持之不懈,碩果纍累,實乃可欽可敬!

  現在,她將這些文章精選,匯編爲《花城採英》,囑我代讀一過,並予奉序。由於在上世紀60年代前半期和70年代後半期,也即是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和之後共約20餘年時間,我分别在《羊城晚報》花地副刊和《作品》月刊,做過文藝評論編輯,也同樣是在從事編輯工作之餘,一直堅持撰寫文藝評論,故稱得上是丹蓉女士的早年同道。所以,讀她這部書稿特感親切,對其中所付出勞動的艱辛尤能體會,對其中的精華和功力所在尤能領悟,並有“過來人”對後起之秀的期待感,從而,我也就感到爲其寫序是義不容辭的事了。

  正因爲這樣的歷史與現實的對應解讀,使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她在這部書稿中所體現她的藝術評論,不僅是填補了過去評壇的某些不足,而且在當今評壇也是獨辟蹊徑、自成一格的。其主要特色是:敏感、貼切、獨到。

  報刊編輯的基本素質之一,是對現實狀况和發展動向特别敏感,尤其是對自身刊物所屬專業領域的現實和走向,更應敏感過人,編發或撰寫出對現實有影響的文章,使刊物受到關注和歡迎。丹蓉女士首先就較好地具有這種敏感素質。例如,2002年政府啓動“文化信息共享工程”之初,她即發表《“幸福”》一文,指出:應當注意經濟發達地區和欠發達地區的區别,不可千篇一律,不搞浮夸風。在《何謂“自主創新”》一文中,及時針砭了一些“不切實際,忽視環境區别、區域區别、傳統審美意識區别”的現象,提出應采取“較比”(即:在同類項目較比,在自己開展的活動中將過去與現在較比)方法,才能顯示出自我創新、自我超越的所在,才是真正的自主創新。如果説她這些敏感實例是屬職業性敏感的話,那麽,她還有些敏感則是頗有地方色彩的,如:她將文集取名爲“花城採英”,而且每個部分的標題分别冠上“流花湖畔”、“越秀遠眺”、“白雲深處”等帶地方色彩的詞語,每篇文章也都是寫本省藝壇的事。由此而使得這部文集,既有時代性、專業性,又有鮮明的地方文化特色。

  想當年,我做文藝評論編輯的時候,撰寫和組織藝術(包括戲劇、電影、音樂、舞蹈、美術等)評論稿件,比文學評論稿件困難得多。因爲這些是較抽象的藝術,而且創造形象的手段和方式各不相同,只懂藝術理論而欠缺創作實踐的人,大都難説清楚,即使寫出文章也往往是隔靴搔癢,不着其裏,不到其位;而有實踐經驗的藝術家,則往往是重創作、輕理論,或者是不太善長寫文章用文字表達。我想,這些恐怕是造成我省有影響的藝術評論家較少、藝術評論長期落後於藝術創作狀况的重要原因。正因爲如此,現在讀到這部書稿使我很興奮,因爲我從中看到藝壇正在冒出一位既有創作實踐又有理論素養的評論家,填補了戲劇舞蹈表演藝術評論的欠缺。當我讀完《紅綫女與她的“唸白”藝術》等篇章時,情不自禁地爲其精到、貼切的藝術分析所折服,當即看出這必是具有舞臺表演藝術經驗而又是受過高等藝術理論教育的人寫出的文章。果然不出所料,查看有關資料才瞭解到:上世紀70年代,她在藝術學校表演係畢業後,曾在廣東瓊劇院做過演員,扮演過現代和古代各類人物,在劇壇小有名氣;其後,她還到上海戲劇學院,進修了道演專業。這些從藝經歷和實踐經驗,使她特能看出其他表演藝術家的精華和功夫所在,並對其作出理論的剖析和昇華。

  俗話説:“内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在這篇文章中,她很有層次地具體分析紅綫女的特點:首先,在總體上指出紅綫女全面“精通中國戲曲藝術‘四功五法’——唱、念、做、打和手、眼、身、法、步之精髓。因而她不但唱得‘真’,唱得‘深’,唱得‘美’,而且唱得‘細’,是一個很會唱又很會演的演員”;接着指出,在衆所推崇的“紅腔”中,紅綫女“獨具匠心、嫻熟自如的戲曲唸白所展現出來的光澤,却一直未能引起人們關注”的憾事,並内行地指出:在戲曲藝術中,唸白具有“四兩唱,千斤白”的分量;接着,又分析出紅綫女運用唸白特别講究“符合所扮演人物身份、地位和性格”,并且“充分利用自己獨特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講究韵律和充滿内涵的對白中,努力尋找創造人物個性化的表現支點”;緊接着,更具體地以紅綫女在《關漢卿》中演名妓朱簾秀的唸白分析爲例:第一次出場,不是采用常見的先聲奪人“内唱”,而是在人物款款出場後,以一段自白定場詩介紹自己卑微的身世和處境。此段唸白,“先是用比較低沉的音調作了叙述性的處理,爲後面語調的揚起和變化做鋪墊”,當念到“琵琶彈斷幾多弦”中的“幾多”二字和“濕透紅氈枉自憐”的“氈”字時,却有意地停頓了半拍,然後加重語氣用一個高八度對比甩腔把“弦”和“枉自憐”念出來,使這段唸白在節奏處理上呈現出跌宕起伏的藝術效果。最後以馬師曾、紅綫女合演《蝶雙飛》一曲的“唱中插白”分析,進而將紅綫女的唸白藝術的經典性點現出來。如此從宏觀到微觀、從一般到具體、從規律到個别、從平和到起伏、從低呤到高調的唱白分析,不是用認真、細緻之類贊詞可説清楚的,因爲這種識辨藝術精華及其功力所在的本領,以及對其進行分析的功力,非得具有切身的實踐體驗和較高的理論功力不可。正因爲丹蓉女士具有這樣的體驗和功力,所以她的藝術評論,從實踐到理論都極其到位而深入,尤其具有點出要津、論析貼切的特色和優勢。

  照我看來,文藝評論家大致有兩類:一類是理論功底較深,以概括分析的理論功力見長,這類人多在高校或科研機關做學問;另一類是實踐經驗多,以對現實和實際的藝術感應力特强爲優勢,這類人多在報刊或文藝社團工作。文藝研究和理論批評的職責,就是論析文藝現象和藝術形象。前類人着重理論,較擅長論析文藝現象;後類人重實際,對藝術形象的感應力和論析力特强;能並具兩類優勢的評論家爲數甚少。丹蓉女士當列於後一類評論家行列。從這部書稿可以看到,她不僅對她有過切身經驗的表演藝術的評論,有不少貼切過人的論析,對於其他文化現象,尤其是對音樂、演唱、舞蹈、美術、化妝、民間藝術、南派武功等等的藝術形象都很熟悉,感應力特强,有關這些藝術的評論文章,都有自己的發現和論析,有自己的聲音和觀點,從命題到論析都很現實、很實際,尤其是具有特别鮮明的獨到特點。

  例如,她在《紅氍毹上的鄭培英》一文中,對這位擅長演悲劇人物、從而被譽稱爲“催泪彈”的演員,在《秦香蓮》中扮演秦香蓮的表演中,如何以各種戲曲藝術手段層層深入地催人泪下的精湛表演,作出了自己獨到的理解和論析:在《掌聲和鮮花中的唐彪》一文中,寫到這位著名歌唱家在東北演出時,接家中告知父親病危消息,因路遠不能趕回,仍照登臺演唱,當他唱到“讓我擁抱你的夢,讓我擁有你真心的面孔”時,父親的面孔和歌詞交織在一起,强忍的泪水奪眶而出,打濕了他年輕的臉龐。這段描寫,也是丹蓉女士才有的獨到理解。在《我看粤北採茶戲“人生路”》一文中,對戲的道演在“迎親”一場的處理,點出:“新娘揭下了蓋着的紅頭巾,一瞬間,高加林、劉巧珍和新郎馬山3人都驚呆了。道演在這裏用了‘停頓’的手段處理”,像影視片中的“定格”鏡頭那樣。這也是丹蓉女士對藝術形象感應力特强而具有獨到特點的典型體現。

  當然,作爲一位藝術評論家,丹蓉女士尚有仍須努力之處。但總的來説,能具有上述值得我學習的地方,已屬很不客易。前途似錦,來日方長,想必不久的將來,她必定更加成熟,更有成就。

  (2007年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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