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中山大學教授黄偉宗

　　20078《共鳴》雜誌

　　劉蠓子

　　《共鳴》：您是南海Ⅰ號打撈工作的積極推動者之一，隨着南海Ⅰ號文物的重見天日，您如何評價南海Ⅰ號的地位及考古價值？

　　黄偉宗：我是從學術價值上把它定位爲“海上敦煌”的，在陸地上，絲綢之路的代表作有甘肅省境内的敦煌，“海上敦煌”的代表作就非南海Ⅰ號莫屬了。

　　爲給廣東省政府當好文化參事，提供政策諮詢，到目前爲此我已發現不少有關文化方面的珍貴遺産，如珠璣巷、兩廣（廣東、廣西）的分界綫廣信等。更值得一提的是，我們發現廣東省的徐聞是漢代時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港，這應該算是一個了不起的發現，因爲它把海上絲綢之路往前推了1300多年，這一重大發現，引起廣東省政府的高度重視，廣東省政府成立了廣東省海上絲綢之路研究開發項目組，並同時有了廣東省珠江文化研究會，要我們從徐聞開始進行海上絲綢之路的考察。經過兩年多的考察，我們取得不小的成績，我們發現，廣東是海上絲綢之路始發港年代最早、最齊、港口最多、綫路最長的地方，於是於2002年在廣東省湛江市開了一個學術研討會，把徐聞定爲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港，這個結果得到了全國的確認。

　　也是因爲這些考察，多次經過陽江，2003年便發現了南海Ⅰ號。

　　發現南海Ⅰ號是一個偶然，也是一個奇迹，因爲通過初步考察，我們發現它是一艘最完整的沉船，年代也很久遠了，大約已在水底“冬眠”了800到1000年，同時船上的文物也最多，開始時估計文物數量爲5~8萬件，但其實還不止，面對這有史以來的重大發現，我當時從學術價值上就把它定位爲“海上敦煌”。

　　這就是南海Ⅰ號的地位，它是“海上敦煌”的代表作。這個定位同時得到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肯定，他們評價這是世界上難得的珍貴遺産。更值得一提的是，世界著名海洋學家，美國工程院院士，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吴京先生聞訊後，也找到我，一定要我帶他去考察，於是我把他帶到陽江，考察後他無不驚嘆，他説：“世界的海洋史由此要重新改寫。”從廣東省政府爲此撥出15億元資金在陽江修建廣東省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也可見一斑。

　　南海Ⅰ號的地位還在於，它是世界的幾個第一：一是整體打撈是世界水下考古的第一；二是爲其建立的水晶館也是世界第一；三是南海Ⅰ號本身的價值在世界上也是第一。南海Ⅰ號的發現是海上絲綢之路發展的巔峰，這意味着，它不僅成爲世界文化遺産的標誌之一，也將帶來多學科的歷史文化研究。我估計，爲此將會成立一個“‘海上敦煌’學”的研究機構。

　　其價值是不可估量的，從經濟價值上看，已發掘的一個船艙中就有文物2000餘件，南海Ⅰ號共有8個船艙，可見文物數量之多。而這些文物，據英國一家船舶公司此前從船尾打撈上的一些瓷器的價值計算，1件就值100萬美金。學術價值就更不用説了，這樣一艘保存最完整，文物數量之多的沉船，對於研究宋代的歷史文化，以及宋代的海洋氣候等等將是不可多得的珍貴材料。更值得注意的是，在南海Ⅰ號上發現了許多堆叠在瓷器上的鐵鍋，這將會把海上絲綢之路只運茶葉、瓷器的歷史改寫，説明海上絲綢之路也有鐵鍋。

　　《共鳴》：在目前打撈上的南海Ⅰ號文物中，最令您興奮的發現有哪些？

　　黄偉宗：有五點。

　　首先，已出水的文物遠遠超出了原來的估算，據目前所知已不止8萬件。同時，研究價值也超出了原來的想象，還有更深更廣的價值讓我們去研究。除了這些讓我興奮外，還有就是我之前給出的文化定位很符合事實、科學，也非常鮮明、準確。這是令我興奮的。

　　其次，此船是中國的，這讓我興奮。根據已挖掘的文物和與下水參加打撈的人的交流，我已用手撫摸了用麻石做的船錨，它的形狀正是宋代的船錨形狀，因爲外國的船錨不是這樣的形狀。加上做船的木材爲鬆樹和杉樹，是中國的木質，所以，我認定南海Ⅰ號是中國的船。

　　再次，這是一艘運貨的船，船上裝的主要是瓷器，以餐具居多，最有可能是向外運，這説明跟海上絲綢之路有關，作爲海上絲綢之路的研究者，我當然興奮。

　　第四，因爲船上許多都是生活用品，大多爲女性用品，如化裝盒，鏡子等，還有少部分銅錢，一些動物骨頭，如蛇骨，説明船上有人在玩蛇。總之，綜合船上的物品來看，這不是一艘軍船，也不是逃難的船，如果是前者，那麽，自然會有槍彈之類的東西，但没有，逃難也不可能，如果像某些人所説的那種逃難，船上不可能都裝些壇壇罐罐的東西。既然船上有玩的，打扮用的器具，有銅錢，銅錢在宋代時可用作對外貿易了，因此，從船上不多的銅錢可推斷，像是出遠門隨身備用的。這説明這是一艘遠航船，這艘遠航的船與海上絲綢之路有關。

　　第五，瓷器上有堆叠的許多鐵鍋，這是讓我最興奮的一點，其一，説明這艘船與廣東有關，據歷史記載，廣東在宋代時佛山鐵器和瓷器的生産就排名全國第一，在西方工業革命前，外國用的鐵器大部分就是佛山生産的。發掘時發現，鐵鍋放在瓷器的上面，這説明，如果船是從泉州開來的，那麽就很有可能是在佛山上的鐵鍋，這意味着，即使南海Ⅰ號的始發地不是廣東，但它與廣東也有不可分割的關係。其二，鐵鍋的發現，它説明瞭海上絲綢之路不僅僅運載茶葉、瓷器，還有鐵鍋，這不能不説是一個重大的新發現。

　　《共鳴》：最近有泉州海交館的學者提出，南海Ⅰ號打撈上的瓷器産地多爲福建，南海Ⅰ號的始發港可能是泉州。作爲廣東省海上絲綢之路研究開發項目組組員，您如何認識南海Ⅰ號與廣東省作爲海上絲綢之路發源地之間的關係？

　　黄偉宗：首先，南海Ⅰ號的發現不僅是廣東的一件大事，也是全國乃至世界的一件大事。不過，雖然已對南海Ⅰ號進行打撈，但對發掘出來的物品尚未作出鑒定，加上打撈上來的也只是少部分物品，所以，我認爲，現在對南海Ⅰ號作出任何判斷都爲時過早。但退一步説，即便如此，我也爲此非常高興，因爲，南海Ⅰ號 已是共同的世界文化遺産，它的重要價值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財富。從這個意義上説，即使最終通過專家鑒定了，我想其意義也都是一樣的。

　　《共鳴》：對於保護龢利用南海Ⅰ號，您有什麽建議？

　　黄偉宗：作爲省政府參事，我將寫一個建議，建議擦亮“海上敦煌”這個品牌，把陽江打造成國際性的海洋文化中心。並對現已建立的水晶館，建議除了用科學的手段保護外，對物品的展覽，不要只限於廣東的，應該有全國的有關史料的展覽才算完美，這是其一。其二，在水晶館落成時，希望要開一個國際性的學術研討會，用學術的方式將其確定下來。其三，在陽江可以考慮搞一個世界性的海上絲綢之路博覽會，既展覽又招商。第四，在此基礎上，建議再搞一個世界海洋博覽會。當然，我的建議還不止這些，但當務之急，還是要擴大展覽，開一次學術研討會，除此之外，别的可以以後再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