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弟如握:新年好!
收到來信,以及郝老和你的親筆題字,我十分高興,也倍感親切。尤其你談到郝老在鹽城中學的那一段經歷,更使我勾起了當年難忘的回憶。郝老年事已高,字仍然寫得那樣蒼勁灑脫,功力確實不凡。
我在回憶錄裏講了喬樹民教授和我之所以成為右派分子的經過。早知如此,我不如在1949年底從海外經由香港登岸回國時,回應臺灣人的召喚,一步跨往臺灣(當時碼頭上有幾個臺灣人舉著七個字的招牌,見到下船的中國人,就大聲叫喚“歡迎你們到臺灣!”)。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至今並不後悔!我是為大陸立了大功的人,只要得到社會公眾認同,其他一切也就無所謂了。因為,如若去臺灣的話,肯定碰不上像1958年發生在溫江的那起特大疫情了。這是老天爺賜予我奉獻心血才華,為國為民解救災難的機遇。然而,雖然出師告捷,卻不幸碰上了反右運動和那位缺德的大佬欺世盜名,貪功為己,使我從此一蹶難振,翻不了身。
你在信上説,郝老還清楚地記得我的名字, 這就怪了。郝老今年起碼已經接近90歲、或者是90開外了吧!我們在鹽中同學已經是七十幾年前的往事,而且,我在學校裏土頭土腦、並不是一位引人注目的人物,郝老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記憶力?我想了一下,很可能和下面講的一則往事有關:1931年,我考入江蘇省立鹽城中學,大概是1933年下半年,省教育廳的一位督學(專門考察各校業績的官員)來鹽中考察,未經宣佈,突然某日在全校舉辦一次抽查考試,這在過去是從未聽説過的新奇事。考試結果,我的成績被列為全校第一名,獲得了廳長周佛海(曾為中共一大代表,後來成為與汪精衛齊名的大漢奸)簽名的一個獎狀。由此我名揚全校,成為一位知名人物。抽考在英文裏叫quiz。據説,這是周佛海在江蘇搞的新政之一,並且後來逐步在各個中學裏推廣開來。方法是不預先通知,隨時出題考考全體學生的成績。我記得,我在蘇高中學習的最後一年多裏,每隔幾個星期學校就來它一次quiz,然後將各人的名次公佈在校門口。我在同年級的3個班級中,幾乎每次都能夠排在榜上前10名。周佛海的身價原來就很高,這下子推行教育革新更加了不起,引人注目。不久他就被調往南京,做起大官來了。
由於我有這些過往的經歷,我的習性自然會發生一些改變,甚至可以説,連自己都覺得有點古怪。例如,我在《陳情表》裏講了,我喜歡野口英世寫的那個只有一個“忍”字的條幅,只可惜當時我沒有把這個字的照片拍下來。忍字的含義無非是忍耐或是堅韌不拔,退一步説,忍讓。我想,野口肯定是指前面的兩個用語,這是科學家必須具備的心態,不達目的,決不甘休,即使是指忍讓,也是科學家的一種美德!由此使我聯想到國學大師王國維的那首感人肺腑的《治學三境界》的詞:
昨夜西風凋碧樹 獨上高樓 望盡天涯路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
眾裏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 伊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此乃一個科學家治學所應具備的三個境界——追求理想,努力奮鬥,百折不撓 ,直至取得最後勝利這一嚴峻的三段路程。我喜歡收集名人的語句或實物,這是鼓勵我為之奮鬥的力量源泉,也是我的習性之一。
再見!敬祝
春節快樂 闔府平安 萬事如意!
愚兄 祚 手上(親手打字奉上之謂也)
2009-1-14于成都包江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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